桂妈妈等人走远后, 忍不住压低声音说道:“难道之前二娘院中的动静也是殿下深夜前来?这般不知轻重,简直是不把二娘的名声放在眼里。” 白夫人收回视线, 淡淡说道:“你觉得太子殿下品行如何?” 桂妈妈露出欲言又止之色,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虽说并未直接相处过, 但之前听说他曾举报过四殿下在军中行事凶狠,但之前听将军说起四殿下时却又是颇为赞赏, 只脾气耿直了些,算不上三殿下说的这般严重,大家都是这是三殿下为了打压四殿下。” “听说之前陛下还呵斥过殿下刻薄寡恩,毫无仁义之心。” 桂妈妈拧眉仔细想了想,随后惊讶说道:“说起来,殿下在长安也有半年多了,要说多出格的事还真没做过,但风评怎么会这么不好呢。” “倒是有一些捕风捉影说他在前线的事情……”桂妈妈顿了顿,委婉说道,“都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善不为官,生死攸关的事情,殿下心狠手辣也并非一己之私。” 盛昭在前线名声极大,因为他从不苛待士兵,甚至会和士兵同吃同住,打仗时也是一马当先,从不畏惧,但与此同时,他掌兵也并非一味纵容,反而格外严厉,若是入城之后士兵掠杀百姓,欺辱妇孺,则会被他拖到城门口斩杀,最严重的一次连杀三四十人,连着一个副将都砍了,任谁求情都不轻饶。 “那这些流言你可信?”白夫人又问道。 桂妈妈拧眉:“三人成虎,烁口成金,虽总告诫自己殿下并非这样的人,可听久了还是忍不住心中怀疑,再者三殿下说到底也让娘娘养过一阵日子,并未听娘娘提起他有什么大毛病,可小时候,他独自一人带着和政殿下在深宫内过活,总归不会是良善之人。” 她沉默片刻,好一会儿又继续说道:“太子殿下若是不笑时,瞧着颇为冷峻,不好相处,想来也是这个原因,才让误会越滚越大。” 白夫人轻笑:“你觉得二娘是胆子大的人吗?” 桂妈妈连连摇头,笑说着:“二娘胆子小的很,去年夏天打雷,还可怜兮兮地抱着被子来找夫人一起睡觉呢,瞧着可怜极了。” “那为何二娘这么喜欢和太子殿下一起顽?”白夫人又问着。 桂妈妈语塞,喃喃自语:“是啊,二娘不是最怕这样的人吗?” 安静的屋内不知何时起了一阵风,吹得烛火幽幽闪动,落在两人脸上的光影便也跟着晃动着。 “夫人是觉得二娘对殿下……”桂妈妈顿了顿,一颗心很快便偏了,“二娘就是性子好,我倒是瞧着是殿下有些缠人,不是送首饰就是送吃食,偏还能找到借口。” 白夫人叹气:“大娘当年的婚事由不得我,我只能看着她在宫内过着有苦难言的日子,所以我便想着我要对二娘好一些,一定要寻一个对她好,能保护她的郎君,可不曾想,我想的再好,很多事情也是由不得我的。” 白家若是当年那个只是靠着姻亲才勉强挤入长安的门户,二娘的婚事自然能牢牢握在手中,可恰不逢时,这个庞大的国家在一夜之间陷入倾覆危急之中,白家偏在此刻成了一把出鞘的利刃。 白家所有人的命运都成了身不由己的刀刃。 “若是没有出那些事情就好了。”桂妈妈叹气,“东宫实在不是好去处。” 白夫人倒是面色平静:“那些人也并非良配,面上装的倒是人模人样,还得感谢有人帮我们看清这些人的面目。” “夫人的意思是,之前二娘的那些变故……”桂妈妈眉心一动,瞬间有些冷意,“虽说那些人确实有问题,但处理的办法这么多,偏要闹得这么大,这人未必也是为二娘好。” 白夫人垂眸不语。 “这人能做这么多手脚,必然不是普通人,不知是否也会在这件事情做手脚。”桂妈妈担忧说道。 白夫人冷笑一声:“自然不会,这事不就是他犹豫不决后下的圣旨吗?” 桂妈妈一惊,随后呆站在原地。 “我们的好陛下一向是摇摆不定的人,对待我大女儿是这般,既舍不得多年来的情谊,又放不下对白家的戒备,便这样不冷不热,给一棍子又给一糖果的悬着,生生磨得我儿成了火中的栗子,如今又想这样对待我的二娘。” 桂妈妈神色震动,随后喃喃说道:“夫人是说,二娘年前相看的那些变故都是……” 她一顿,把随后的话险险地咽了下去,神色不安。 “为何这般做……害的我们二娘差点在长安待不下去。”说到最后,桂妈妈忍不住埋怨起来。 白夫人沉默,只是伸手撑着额头,斜靠在一处。 两人说话间,外面再一次传来脚步声。 有人轻轻推开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形极高,被一侧的烛火倒映着,便好似盘旋在屏风上的巨兽,巍然不动,却气势凶猛。 这才是他平日里的样子。 “白夫人。”身后那人行礼,来人正是深夜来访的盛昭。 “你们都先退下。”白夫人盯着那道影子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 桂妈妈和曲部便悄无声息地先后离开了。 角落里的那盏烛火被关门的风声惊得微微晃动,盛昭脸上的光影便也紧跟着晃动着,连着那双浅色的眸子都好似被那一闪而过的灯光晃出几许闪动光泽。 两人一站一坐,却都没有开口。 “殿下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这个二娘的阿娘说的吗?”白夫人捋了捋袖子,波澜不惊地开口。 盛昭垂眸,认真说道:“此事确实是某思虑不周,还请白夫人恕罪。” 程幸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会察觉到此事不过是时间问题,能按兵不动到现在已然是绝佳的修养,所以他直接认了下来,并不做争辩。 白夫人抬眸打量着面前的太子殿下,猛然间竟然完全想不起来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样子。 那日午后,白淼淼兴冲冲地跑了回来,炫耀自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一个小孩子,明明那个时候小娘子生动雀跃的模样还清晰可见,可这个被她推到前面的小少年的样子却已经模糊。 其实那个时候,白夫人就知道自己不会喜欢盛昭。 一个哪怕低着头也不会屈颈的小狼崽。 这些年她见盛昭的次数并不多,更多的是从娘娘和二娘口中,只是这两人口中的盛昭却各有不同,娘娘口中的三殿下冷淡沉默,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可二娘口中的三殿下却是可怜爱笑,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小娘子天真,见了谁都能察觉出三分好来,她原本以为她对盛昭也是这般。 “殿下坐吧。”白夫人低声说道,“殿下今日为何深夜而来?” 盛昭跪坐在白夫人面前:“陛下今日赐婚,某是来,询问二娘是否愿意的。” 他倒也坦率直白,却又莫名带着一丝侵略性。 白夫人轻笑一声,讥笑着:“若是二娘不愿意,殿下会请陛下收回成命吗?” 盛昭垂眸片刻,随后便抬起头来,直视着面前的夫人,沉声说道:“我倾心二娘多年,若能娶她,只觉得满心欢喜。” “那殿下何必这般假意询问。”白夫人嘴角带笑,眉宇间却又在微光之下显得冷沁沁的,这般冷眼看人,好似能看穿面前之人的伪装。 盛昭任由她打量,平静而镇定:“想要让二娘明白,至少,我是愿意的。” 许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白夫人猝不及防露出吃惊之色。 “我知道夫人担忧什么,可我并非陛下,并不会让二娘似娘娘这般为难。”盛昭慎重说道,“我会对她,如你们对她一般。” 白夫人呲笑一声,脸上露出幽幽之色:“多年前,你的阿耶,我们的陛下,当时的太子也是这般坐在这里,同我说的,只是人心自来多变,我既然已经尝过这样的苦楚,便不想在尝一次。” 盛昭嘴角抿起:“我非他,也不会似他一般犹豫不决。” 白夫人只是平静地低垂着眼。 “夫人想要我做什么?”盛昭敏锐问着。 白夫人沉默着,轻叹一口气:“我不要殿下做什么,只是突然相见殿下一眼罢了。” “因为我私闯内宅?”盛昭试探着。 “因为你和宁国公主用二娘做了交易。”白夫人再抬眸时,脸上那点假装的笑意都消失不见了。 “你把二娘当成一个筹码。”她连连逼问,“你今日可以如此,明日也会走上陛下的路,白家注定不会成为碌碌无为的外戚,自来外戚只会对太子有用,却不会对陛下有用。” “你心里一清二楚,却还是视而不见,用你的喜欢来遮蔽你的野心。” “你若以后和白家有了冲突,打算让二娘如何自处,你这是在逼死她。”白夫人神色沉郁,“殿下若真的喜欢她,该做的便是放手。” 白夫人对外一直是温柔和气的模样,鲜少有这般咄咄逼人的时刻,可一个女子敢在乱世带着一双儿女自郑县一路西行前往凤翔,为前线的夫君争取圣人安心,便知她绝非软弱可欺之人。 盛昭并未被她激怒,甚至没有露出慌乱之色,只是平静说道:“白家若是能安分守己,一个战功赫赫的世家而已,我自然容得下。” “安分守己?”白夫人冷笑一声,“如何是安分,怎么是守己?自来鸟尽良弓藏,兔死走狗烹的例子还不够多吗?” “我非勾践,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享乐,白家也非淮阴侯,骄纵自满,拥兵自重。” “君君臣臣,各为其主,太.宗朝文成武将众多,却都能得以善终,可见世上君臣并非人人不得善终。”盛昭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便是他日并非孤上位,白家在继位眼中依旧是一个隐患,白家的处境更是危险,孤既然今日刚说出这样的话,便有面对这些变数的勇气,白家可以选择不信,但,此事孤不会改变。” 沉睡的孤狼露出尖锐的獠牙,锋利的爪子,却又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冷漠而理智的分析着未来的可能。 “殿下倒是伶牙俐齿。”白夫人淡淡夸着。 “还请夫人信我。”盛昭认真说道。 刻漏发出细微的叮咚一声,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白夫人低头,捏着手指,淡淡说道:“过子时了,殿下回去吧。” 盛昭并非在说什么,只是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案几上,这才起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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