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娆正想拍手称好,龙嫣却道:“我们已耽搁一日,怎好再耽?” “这有什么打紧?”千娆满不在乎地说,“我们又没什么急事。是吧,川哥哥?” “公子,”龙嫣却急了,“夫人还等着。” 千娆闻言,这才明白过来,暗想:原来如此,怪不得大早上乒乒乓乓把我吵醒——哼,她想早点把我甩下,我可不想这么快回谷。 这么想着,她转过脸来牢牢地盯住叶寒川。 叶寒川却站起了身,说:“走罢,这里没有,去其他店买便是。” “可是店家说……”千娆不甘心地道,“这里的是最好的啊。” “其他店也有最好的。” 千娆看他与龙嫣一气,也急着甩开自己,暗暗恼火,说:“我不走,我好不容易……出次谷,这次若不吃,怕是这辈子也吃不成了。我凭什么要……要跟你们急吼吼的?要走你们走,我才不走。” “你……”龙嫣气得也结巴起来,“昨日就因你一意孤行,教公子受多少苦,今日你还如此,你……” 千娆听她说起这茬,心虚不已,赶紧站起身,说:“走走走,我不吃了就是。” 几人这才接着上路。宣沛殷勤,在别的酒楼买到酥花糕。千娆是个快性子,立刻转恼为喜。“这真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她说,“就为了这口酥花糕,以后还得来金鳞城。” 之后,千娆与龙嫣二人暗暗较上了劲,龙嫣着急赶路,千娆却故意事事拖延。一日,几人到达岿山城,到了投宿的时候,千娆却突然宣布拒绝与龙嫣同住一间。 “她总吵我睡觉。”千娆控诉。 龙嫣欲要争辩,千娆又说:“你还打呼。” “我何曾打呼?” “你就是打呼,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龙嫣心知千娆信口开河,却又无从分辩,说道:“一日三餐,你顿顿挑剔,夜间住店,你也是嫌东嫌西,现在你又要另住一间,哪有这么多盘缠?” “盘缠不够,那就挣啊,挣够了再走。反正,我不要再跟你住了。” “你……”龙嫣气得说不话来。 叶寒川问:“还剩多少?” “那日在燕安庄园丢失了不少,”龙嫣说,“本来还勉强能够,但她若要每晚单住,终归不够的。” “盘缠的事情不用愁,”宣沛说,“再有几天就到启城了,到时去我家拿就行,我这些天白吃白喝也怪不好意思。” 千娆见说,得意地从龙嫣手中夺过房牌,自顾自往客房去了。 第二天清晨,千娆在酣睡中被敲门声吵醒。她起身穿戴完毕,准备梳洗,睡眼惺忪的不慎打翻了水盆,浇了自己一身水。她暗叫倒霉,慢条斯理地脱下衣服准备换身行头。 叶寒川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在门外问:“阿娆,怎么了?” 千娆心里想说“没事没事没啥屁事”,无奈此时“晨僵”,说不出一个字来。她想在包裹里拿身干净衣裳,不料地板湿滑,偏又一跤滑倒,撞翻了凳子。 外头,叶寒川的声音沉了下来。“在做什么?”他说,“再不出来,我进来了。” 千娆大惊,顾不得疼,胡乱扯件衣裳连滚带爬地藏到屏风后头,一边将衣衫往身上乱套。 叶寒川说着“我进来了”破门而入,将房中稍一扫视便拉开了屏风。 千娆正手忙脚乱地穿衣裳,乍然见光,不由大羞,忙抱着胳膊蹲倒在地下。 叶寒川见此情景,立刻背过了身。“你一直不说话,我还以为怎么了,”他说,“准备好就快出来,都等着你。”说着,大步离开房间,关上了门。 千娆又是窘迫,又是好笑,磨磨蹭蹭地整顿好衣衫,才慢悠悠出了门。 几人正在大堂里等着,见千娆终于出门,叶寒川举了举手里打包的早点,说:“早些走罢,今日路远。” 走出客栈,千娆忽然想起自己换下的衣裳落在了客房,她指指客栈,示意自己落了东西。 龙嫣十分不耐烦,说声“我去取。”就回身返回客栈。 千娆怕她收不齐全,跟着走了进去。 两人收好衣裳,准备离开。透过窗户,千娆忽然看到楼下的巷子一个熟悉的男子身影经过。千娆赶紧趴到窗户上看,只见那背影英挺清瘦,渐走渐远,不是她哥哥叶云泽是谁? 千娆大喜,想叫却叫不出声,连忙奔下楼梯,转到客栈后院追了出去。龙嫣以为她又在搞什么花样来拖延时间,忍耐着恼火跟了上去。 千娆跑出后院,巷子已空空荡荡,她赶紧朝叶云泽离去的方向追去。追到巷子尽头,忽见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在眼前一晃,她就失去了意识。 千娆醒来时只觉得身上湿冷冷地难受,她费力地张开眼睛,惊恐地发现自己正趴在一个湖面上,湖水溅到她脸上,淌进她的嘴角,咸腥苦涩。她强打精神观望,不同于金鳞湖,这里湖水窄长,而自己是趴在湖水中一片小小的竹筏上,身边蹲着一个矮胖男子。这男子手持两把短剑,她认出来,是吞云岛五鬼之一的庞蝎。 这时,庞蝎揪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脸抬了起来。她看到湖岸一个身影闪现,面若冰霜,正是叶寒川。 “庞蝎,”他说,“为什么不想活了?” 庞蝎呵呵大笑,声音尖细不堪入耳:“俺本来就是个短命的,有这样的美娇娥陪葬,俺不冤!黄泉路上俺也快活!呵呵呵……叶寒川,你要是舍得,现在就来杀俺;要是不舍得,那就下了水来,俺再与你细细掰扯。” 叶寒川按捺着怒火扫视了一眼湖对岸的野林,接着将视线落在湖面上。 “怎么,怕水凉?俺叫这妮子给你试试水温。”庞蝎说着,一把将千娆的头按进水里。千娆不防,呛了满鼻子咸腥湖水。 叶寒川眼看无可奈何,果然步入湖水,一步步向竹筏走去。庞蝎这才将千娆从水里捞了起来,他一边全神注视着叶寒川的一举一动,一边将短剑抵在了千娆咽喉。 当湖水没过大腿时,叶寒川的眼角突地一抽。 庞蝎又呵呵大笑起来:“叶寒川,腿上的烂疮浸在这湖水里的滋味如何?这可是俺特地为你挑选的一个咸水湖。” “教你费心了,”叶寒川说,“不知是什么人给你出的主意。——庞蝎,你也长点心眼,别忙活一场,搭上性命,最后不过是遭人利用。” 庞蝎闻言,露出恼怒神色,他又一把将千娆的头摁进水里。叶寒川欲再上前,但被抵在千娆脖颈的短剑生生逼停。 “俺最烦的就是你废话连篇,你再啰里八嗦,俺将她浸个七荤八素。”庞蝎说完,摁着千娆的头连拍了五六次水,才将她提了起来。窒息与呛水使千娆头脑昏沉,她的魂魄好像已然离体,但极度的惊恐与痛苦使她依然清醒。 “阿娆!”宣沛这时也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一下扑进湖中。看到千娆脸色惨白,涕泪横流,他心疼不已,叫道:“阿娆别怕,别怕,我们救你!” “又来了一个!”庞蝎尖声说,“来得正好!” “妫姑子早已经死了,”叶寒川说,“你还想要什么?” “这是句爽快话,”庞蝎呵呵笑道,“俺听说,妫姑子给你的无极丹,是粒绝无仅有的奇丹。有了无极丹,就算伤了极要命的要害,也不会死。俺所以想看你变个戏法儿。” 千娆听他言语阴森恶毒,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叶寒川的口吻中却依旧没有波澜,他问:“什么戏法?” “俺就想看这傻小子在你心口捅个透明窟窿,看你是不是当真死不掉。” “你痴心妄想!”宣沛叫。 “呵呵……”庞蝎呵呵笑着,又将千娆按进水里,这次他没有轻易提起的意思,任由千娆在手底无用挣扎。“咱不急,”他说,“你俩慢慢商量,这妮子一时半会儿也淹不死,就算淹死了,俺的命不比她金贵,就算赔了给她也不吃亏!” “你……你放开她!”宣沛恨不能插翅飞过去与那庞蝎同归于尽,叶寒川却出奇镇定。 “宣沛,”他说,“平日我待你如何?”
第42章 重创 宣沛扭过头不敢接茬。他望着苦苦挣扎的千娆,心如炙烤,手里的剑捏了又捏,却又如何下得了手:心腑受戮,哪有不死的道理! “今天,”叶寒川转向他,接着说,“给你一个报复的机会。” 宣沛心乱如麻,可眼看千娆越来越无力,而那庞蝎志在必得,他实在无法赌上千娆的性命冒险。 “没有别的办法,”叶寒川说,“拔剑。” 宣沛眼见没有回避余地,心一横:死就死罢,大不了我把命赔他,终不能眼见阿娆溺死不救! 这样想着,他大喝一声,当真送出手中长剑。叶寒川竟也当真不避不挡,当胸受住。 “呵呵呵……”庞蝎大笑着将千娆提了起来。千娆好不容易回过劲来,又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差点背过气去。 只见宣沛的剑已穿透叶寒川的胸膛,而叶寒川双目空洞,面若死灰,已如个死人模样。 宣沛骇呼一声,撒开剑,扑通一下跌坐在水里。连庞蝎也变颜色,一瞬不瞬地盯住叶寒川。一时间只闻水声汩汩,风声沙沙,四周鸟鸣嗡嗡郁郁。 突然,叶寒川抬起双臂,两掌夹住剑身,尽力一把将其拔出。随着剑“咕咚”一声入水,鲜血也从伤口喷涌而出,但很快,鲜血渐流渐止,不多时就完全止住了。 叶寒川也随即跌落水中。宣沛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爬起身,将他扶起。 “好戏法,好戏法!”庞蝎大笑道,“无极丹真是奇丹哪!” 千娆突然想了起来,她曾在《惊奇要录》上见过有关“无极丹”的记载,身怀者可百毒不侵,百害不近,百伤即愈,百病即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叶寒川身上销魂散的毒一直没有发作,而此时叶寒川心腑要害受刀却不死,也是因为无极丹。 “还不放人!”宣沛叫道。 “不急不急,俺且问你,你这小子姓甚名谁?” “我是启城宣家宣沛!你少废话,赶紧放人!不然我宣家不会放过你!” “启城宣家人?”庞蝎又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宣家的小子。你这小子真是走运,想你大哥宣湛,不过是废了叶寒川一条腿,就吹好大的牛,全武林都说宣湛成了气候。今儿个你小子可是在叶寒川心窝上戳了个窟窿,那不是要名扬天下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宣沛气得直牙痒痒,叫道:“休要鬼话连篇,还不放了阿娆!” “放,俺肯定放,等这戏法儿变完,俺自会放人。说白了,俺和叶寒川有啥你死我活的恩怨?这美娇娥俺也舍不得她死啊,对吧?” “你还想怎样?”宣沛怒问。 “俺还听说,这无极丹还有一个奇妙之处,进了肚子之后还能凝结而出。这戏法俺一定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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