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的小半截蛇身登时萎顿,掉落在地,只剩两枚毒牙留在舍蜥皮肉里。 舍蜥发出近乎野兽的痛苦嘶吼。她双目圆瞪,青筋突暴,血口大张,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和一口血红的牙床。 “罐子箭!罐子箭!”她疯狂尖叫,声音极尽恐怖,再也没了原本死沉沉的样子。 千娆又是害怕,又是怜悯,扭过头不敢再看。 “罐子——” 舍蜥的声音嘎然而止,千娆回过头,只见舍蜥已倒在地上纹丝不动,那个惊恐的神情定格在了她的脸上。 “她……她怎么了?”宣沛颤悠悠地问。 “死了。”叶寒川说。 “啊?怎么会?” “宣沛,”叶寒川无暇回答,只说,“你马上回到先前的湖水,去对岸的林子里找龙嫣——一定要快。” “哦,哦!”宣沛跳起身,立刻跑了出去。 千娆害怕地盯着舍蜥的尸身,一时还不敢相信她顷刻间死了,生怕她随时跳起来行凶。 舍蜥莫非是被这毒蛇毒死?她想,临死前叫着的罐子箭莫非是指这罐子里的蛇?可是这蛇封在这罐子里,应当早已死了,怎么还能跳出来咬人?——以往在谷里听说过死蛇咬人的事情,莫非这就是死蛇咬人?可它为什么不咬我们三个,专咬舍蜥? 这时,叶寒川勉力站起身,千娆忙将他扶住。两人走进放满药盒、器具的诊室。看不见舍蜥的尸身,千娆心里的恐惧与不安稍稍减少。诊室里有张诊床,她想将叶寒川扶到床上,但叶寒川再次席地坐倒。 “已经弄脏了秧娘的屋子,”他有些忧心地说,“别再弄脏她的床。——她会很气。”他重伤之后强撑至此,如今危机暂去,他显得愈加虚弱。 “我找点药,给你上药。”千娆说。 “不用了。” “这么重的伤,怎么能不上药?这身湿衣裳也得换下来。”千娆说着找出个药箱来,里面的用具一看便知是专治外伤的。 不愧是个大夫的屋子。她想。 她将药箱拿到叶寒川身边,叶寒川又说:“我自己来就好。” “你伤得这么重,怎么自己上药?”千娆说着就想解开叶寒川的衣服。 突然,叶寒川捉住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千娆奇怪地看向他,这才注意到他凝视的眼神,其中的迷离与炙热似曾相识。 千娆反应过来:销魂散毒发了——偏偏在这种时候。 她看看屋门,她可以马上出门离开房间,但如今身边没有别人,她不能丢下叶寒川一人不管。“川哥哥,你要不要紧?”她担忧地问。 “别再叫我哥哥,”叶寒川的声音有如呓语,“我不是你哥哥……不是……” 千娆一愣,不知他意所何指。 “我不是你哥哥,”叶寒川接着喃喃说着,“宋简心她根本就……” 他话说一半,突然惊醒过来,松开千娆的手,将后半段话硬生生吞了回去,脸上立刻露出急痛难耐的神情。 千娆一激灵,立刻意识到叶寒川差点脱口而出的,就是自己一直渴求的真相,是娘亲在叶寒川面前自杀身死的原因。 “我娘她根本什么?”她追问道,“你接着说呀。” 但叶寒川别过了脸,对抗销魂散已令他肝肠寸断,千娆的气息更是火上浇油。“阿娆,”他说,“你……你走开些。” “我不走,你不说我就不走。” 叶寒川别着脸不作声,无奈与隐忍的神情令千娆心软,但她清楚,若错过这次机会,她再也无法从叶寒川口中逼问出实情。 “你快说呀。”她催促。 “你这是……要趁现在,拷问我吗?”叶寒川问。 “是!”千娆狠心道,“你说不说?” 叶寒川再次沉默下来,他竭力别着脸,闭紧双眼,甚至屏住呼吸,本就微绀的双唇变得越发紫绀。 “你说呀!”千娆急切地催促道,“你快说了吧!” 极端的痛楚终于在叶寒川脸上现形,他几乎是哀求地唤了一声:“阿娆!” 千娆一惊,这才急忙想要远离。可这时已经迟了,叶寒川突然睁开血红的双眼,一下扑到千娆身上。他的双手紧紧钳住千娆的两边手腕,使千娆根本无法动弹。 千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叶寒川竟然还有这样大的力气。她看到那双血红的眼中,疯狂的渴望与无声的挣扎纠缠在一起。 她已经惊呆。
第44章 衷肠 这时,门外冲进来两个人,一个拉,一个推,总算将叶寒川架了开去。鲜血从叶寒川的口中喷薄而出,他到底昏死过去。 “这人在发什么疯?”来人万分担忧又万分厌烦地抱怨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为什么跑到我家来发疯?” 原来是南秧娘和阿陶回来了。 两人一齐将叶寒川扶到床上,南秧娘解开叶寒川的衣裳,看到那心口的剑伤时,她倒抽了一口气。 “什……什么人把他伤成这样?”反复确认叶寒川的胸口尚在起伏后,她转身颤声问千娆。 千娆怀抱双膝坐在地上止不住地掉泪,漫天的愧疚感再次紧紧攫住了她,她设想到六年前叶寒川的处境。六年前,叶寒川独自承受下她一手造成的后果,离开山谷,在她难以想象的苦痛煎熬中断送自己的生路。他能活到现在,不过是因他身上的无极丹。 而六年后的今天,她竟再次利用叶寒川对她的维护,将他逼问折磨。可即便如此,叶寒川也不肯吐露只言片语。 决堤的泪水“吧嗒吧嗒”地掉落,无边的愧疚与终究未能解开的疑惑一同揉搓着她的心。 “真是……”看千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南秧娘愈加厌恶地说,“老娘为个难产的产妇忙了一宿,回来指望睡个安稳觉,没想到还要管这破事。老娘真是欠了他的。这身水又是怎么回事?” 她查看叶寒川腿上的旧创,又恨恨说:“这条腿迟早烂穿!” 她将叶寒川从头到脚检视一遍,又替他细细诊脉,总算稍稍镇定。 “好在无极丹保住了他的性命,”她说,“不然,我可没这本事救他。不过无极丹终究不是仙丹,这伤够他一阵子好受了。” 她看一眼千娆,又说:“伤成这样,无极丹顾此失彼,销魂散才会趁机毒发。” 阿陶蹲在千娆身边,问:“娆小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川公子怎么受了这样吓人的伤?外面那尸体又是谁?” “瞧她吓成这样,问她管用吗?”南秧娘说。 千娆看看不明就里的两人,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当叶寒川自己销魂散毒发才有刚才一幕。两人倘若知道销魂散是如何发作得这般疯狂,也一定会认为她是这世上最狠心冷血的人。 千娆这般想着,愈是泪如雨下。 南秧娘拿来一身衣裳,丢到千娆身旁。“把湿衣服换了去,”她说,“别只顾着哭,还指着我来伺候你俩呢?” 千娆见说,勉强止了泪,强打精神,换好了衣裳。南秧娘写好一张药方,交给阿陶,教:“你先照着这方子把药煎了去。” 阿陶接过方子,见千娆一双手腕都淤青了,说:“娆小姐,你两边腕子都肿了,我给你也上点药。” 千娆心想不过是自己咎由自取,不上药也罢,将手藏到了身后。 “她这也算伤?”南秧娘说,“别跟这儿墨迹,还不快煎药去。” 阿陶扁扁嘴,不敢违抗,出门而去。 南秧娘又拿出一些伤药、衣物来,教千娆相帮着,一起替叶寒川清理了伤口,上了药,包扎妥善,又换上了干净的衬衣。她一边手中不停,一边嘴里也止不住地骂骂咧咧。 换衣裳时,千娆注意到叶寒川左边臂膀上趴着几道陈旧的疤痕,看样子像些抓伤,想来当时伤得颇深,结的疤横七竖八地交织在一起。她乍见之下,竟觉得十分眼熟,可她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外头那个死人,”南秧娘还在抱怨,“是吞云岛五鬼之一的舍蜥吧?把这种人招来我家也就算了,还把人弄死在这里,搞得家里乱七八糟,地板也给我打碎,真是气死我了。” 千娆默然不语。 南秧娘看着她,又说:“叶寒川是因为你才受的伤吧?” 千娆低下头,无言以对。 南秧娘摇了摇头,总算将叶寒川收拾完毕,她厌烦地往门外走,嘴里说:“我去歇着了,他要是醒了——记住别来喊我。” 她走到门口,又说:“我早猜到叶寒川能有今天。”说完,才出门而去。 千娆听了一颗心顿时震动不安。 她不敢离叶寒川太近,坐在门口守着。不知过了多久,叶寒川渐渐有些躁动,微弱的□□声不绝于耳。千娆只能远远地看着,听着,心如刀割。当叶寒川终于睁开双眼,清醒过来时,□□声便戛然而止。 千娆赶紧起身往门外去。 “阿娆……”叶寒川却唤住了她,“别走。” 千娆站住脚,一时无措。“我在这里你不难受吗?”她问。 “你走了,我才难受。” 千娆不确定地看着他,分不清是他的本意,还是销魂散的作用。 “你不要怕,”因为虚弱,叶寒川的声音显得有些空洞,“我已经好多了,不会再碰你了。” 千娆看他双目失神,面白如纸,哪里是好多了,分明严重得多了。她鼻子一酸,说:“你还管我怕不怕。你为了救我,才伤得这般,我却还那样……折磨你。我……我怎么能这样心狠!” “你可以那样做,”叶寒川却低语,“是我有意隐瞒,对你何尝不心狠。” 千娆心里咯噔一下,听叶寒川的意思,他分明也觉得隐瞒实情是自己理亏,可即便如此,他仍选择隐瞒。 分明如此,叶寒川情愿对不起她,也要瞒住她。 千娆心中的愧疚顿减,不由得气往上冲,险些又要冲到叶寒川床头逼问一遍。但她到底忍了下来,将自己钉在房门口一声不吭地压着怒气。 “阿娆,”叶寒川问,“能给我拿些水吗?” 千娆知他受伤以来,连一口水都不曾喝过,必然焦渴,她不作声,扭头就走。 她来到厨房,阿陶正在煎药。见千娆走来倒水,阿陶说:“川公子醒了讨水喝吗?我这药还差点火候,要不娆小姐你看一会儿,我给川公子拿水。——我听说销魂散……” 千娆却像听不到似的,倒了水就径自离开厨房,留下话说一半的阿陶。 千娆回到房间,当看到叶寒川流露出的意外的神情时,她一下子心软了。她一边观察着叶寒川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朝他走过去,生怕多带给他一丝痛苦。 喂叶寒川喝了水,她就想马上走开,但叶寒川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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