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雅如此宽慰着,话都说到了陈母的心坎里,叫她舒心不少。 陈念这时却冷不防说了句:“那孙大人已年近花甲,头发都掉光了,既然沈姐姐觉得嫁给他做妾算是嫁了个好人家,那沈姐姐为什么不嫁呢?” 沈明雅被这话刺得一噎,端庄温柔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缝。 陈母这时听到勃然大怒,叫了几个下人过来:“聘礼都已经收了,像你这样不知道从哪来的野种,能嫁给官宦世家做小妾是你的福气!” “来人,把她给我带下去,锁在房间不准出门,半月后准时塞上轿子送入相府!” —— 就这般,陈念被软禁在了屋子里,每日有下人丫鬟送来饭菜,她出不得半步房门。 这样的日子她很讨厌。 不仅因为要嫁给那个头发花白的老男人,还因为,她不能去她哥哥房间睡觉了。 那些她私藏的东西都被收走,她晚上也不能闻着哥哥的气息睡觉了。 闻不到哥哥身上的气息,陈念便睡不着,夜夜失眠,只能起来对着他哥哥房间的方向发呆。 陈念这名字是她哥哥陈灼替她取的。 她名义上是陈府的养女,大小姐,但实际上,陈母从来没把她当女儿看待过。 她没有上陈府的户籍,陈母对外也从未宣称过是她养母,没有承认过这个女儿,全京城的人也都知道她陈念不是陈府的千金。 只是陈灼捡了她,要养着她,要让她当陈府的大小姐。 陈灼性子强势暴烈,冷漠狠厉,又手握大权,就连陈母都管束不了他,这次,陈母也只敢趁着陈灼去外驻守的时候,快速将陈念嫁出去,赶出陈府. 免得她赖在陈府,当真和陈灼发生了什么肮脏可耻的事情,抹黑他们陈府的名声。 陈母是想,只要她把陈念嫁了出去,嫁给那人做小妾,毁了她名誉,到时候就算陈灼回来也无可奈何。 生米煮成熟饭,人都嫁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是的,陈母不喜欢她,将她视为怪胎野种,视为祸害她儿子的灾星。 因为陈念是陈灼亲手捡回来的,又是他一手养大的。 那时,陈灼打仗收兵回来,在经过一片被战火摧毁的废墟村庄时,听到了一个小女孩的哭声。 他看过去,发现了当时只有四岁的陈念。 小女孩穿着粗布麻衫,身上衣裳破破烂烂的,跪在地上一直在哭,旁边躺着两具尸体,一男一女,已经死了。 不难猜出,这两人便是她的父母。 陈灼当时十五岁,就已经上了战场,是一位少年将军。 他当即勒住缰绳,停下看了她片刻。 随即他翻身下马,搜遍全身,把身上值钱的玉佩给了她,沉默地塞到她胖嘟嘟的手心,没有说一句话。 小女孩看到他似是懵了下,黑葡萄般的眼珠盯着他,看了很久。 陈灼没有多作耽搁,转身就要走,小女孩却拉住了他染血盔甲的下摆。 她把玉佩拿回给他,说,可不可以跟他回家,她现在是孤儿,爹爹娘亲都死了,没人要了。 陈灼当时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他是少年将军,早已上过战场,在军中极有威慑力。 人人都说他杀人如麻,尸山血海走过,要说仁慈,半分没有。 陈灼那时之所以停下来,也只是想给她点财物,并未动把这小女孩带回家的念头。 但是此时,当这小孩顶着一张满是血和脏污的脸,顶着一双亮的惊人的眼睛,用奶声奶气的哭腔在问他,问他,她能不能和他回家时,陈灼这外人眼里的冷血魔王忽就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他也不知其原因。 然后,他一把抱起了她,用衣带绑好她,将她挂在自己胸膛前,就这样骑着马,把她带回了陈府。 带回府后,陈灼就稀里糊涂地当了她哥哥,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养大。 由于陈念在他面前实在是太乖太懂事了,又非常的黏他,导致陈灼对这个妹妹看得很紧,陈念的衣食起居都是他亲手来的,旁人没有经手任何。 虽然陈灼长得凶神恶煞,身材健硕,又手段狠辣毫无仁慈,就是糙汉一个,但他对这个妹妹却是宠的要命。 陈念由他从四岁养到现在,早就对这哥哥生出了病态的,非兄妹间的依赖……以及病态的占有欲。 哥哥只能是她的哥哥呀。 谁都不能和她抢。 由于这种依赖,陈念还生了一种怪病,一种只有她哥哥能治的怪病。 陈念不想嫁给那个老男人,她只想一辈子和哥哥待在一起,而且,由于她哥哥这次的出征时间过长,很久都没有回来安抚她这怪病,导致陈念的怪病越来越严重。 到现在,她已经忍不住用手指甲去刮手臂了,来抑制那种欲望了。 而今天晚上,陈念无法去她哥哥的房间睡觉,又不能穿着她哥哥的衣物睡觉,她越发的难以忍耐了。 于是,陈念辗转反侧后从床上爬起,找来纸笔,提笔给她哥哥写了一封信。 “兄长在上,念儿甚是挂念兄长,不知兄长如今可还安好?近来,母亲要把念儿嫁给孙丞相做妾,念儿不想,望兄长救救念儿,另外,念儿的病也越来越重,需要吃奶。” “望兄长速归。”
第2章 是的,陈念生了怪病。 不知道是从几岁起,她每天都要吃奶才能睡觉。 而这吃奶的对象,就是她哥哥,陈灼。 尽管陈灼是个大男人,还是个高大健壮,宽肩窄腰,皮肤古铜色,面容刚毅硬实,漆黑剑眉上还横亘着一线疤痕的大男人…… 在外人看来,陈灼就是一个杀人无数的冷血将军,一个长相英俊但吓人的糙汉子。 在世人眼里,他是年少就上了战场,从无败绩的将军,他为了保家卫国在战场厮杀,看上去冷硬冷血,毫无柔情,任谁都不会把这件荒唐的事和这位镇国将军联系起来。 不可能的,就算是这事传了出来,估计也没人会相信。 其实,陈念也根本就明白,她不是婴儿,他也不是她的娘亲,她根本从他这里喝不到奶水,但是陈念就是对他生出了这种病态的依赖。 这种依赖随着年岁的增长,成了一种无法治愈的怪病,就算陈灼私下找了太医,也无济于事。 只要陈灼在府的时候,陈念每天晚上都要吃着才能安稳睡去。 若是吃不到,她的心口和四肢百骸便会无比难受,似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她全身,有烈火在不断地焚烧她心脏,有刀子在割她的肉,直让她痛到撕心裂肺,泪水簌簌而落,让人心疼的紧。 许是因为她自小便是由陈灼带着,是他将父母双亡的她带回陈府,是他自小就娇贵地养着她,精心地养着她,给她宠爱。 在她由小孩长成少女的岁月里,她都是和他一起。 两人亲密无间,好似灵魂和骨血都慢慢交融到了一起。 陈念常常想,在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们更亲密了。 因而,在陈念的潜意识里,她当真把自己当成了婴儿,把陈灼当成了可以给她喝奶的娘亲。 这对她而言是一种安全感和抚慰。 但对陈灼这个常年领兵打仗的糙汉子来说,却是一种难以难说的禁忌和折磨。 吃奶? 简直是笑话! 于是,当陈念写的这封信送到边关军营,送到了他手上时,陈灼看到信的前面紧皱眉头,看到后面的一行字时,却耳根都被气红了!英武的剑眉拧得极深。 “这小畜生真是越来越荒唐了,都是老子惯的她,现在都要上天了,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吃这么久都吃不腻,小畜生以为老子是她什么?” 在边关的军营营帐里,陈灼被陈念写的那句话气到七窍生烟,看完信后粗声骂道,将信纸放在烛火之上。 营帐里坐着一排将士,陈灼背过身,挡住众人视线,无人可看到信上内容。 火舌很快攀上信纸,少女清隽的字迹慢慢消失。 在看到最后“望兄长速归”这几字时,少女嘤嘤垂泪的娇弱模样霎时浮现眼前,男人沾血的长睫忽然颤了下,冷硬的目光便柔和了几分。 他那妹妹常年被怪病折磨,身子娇弱,眼下自己离京已有几月,怕是忍耐得十分痛苦。 更遑论如今还被逼亲。 想及这些事,陈灼胸腔憋闷,已是燃起了阵阵火焰,下颚紧绷,轮廓锋利如刃。 此时已是深夜,外头惊雷阵阵,暴雨交加,寒意被冷风裹挟至帐内,但此时营帐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营帐里左右两排摆了矮桌,矮桌上放了热酒和烤羊肉,将士脸上都是一派兴奋之色,不断举杯,喝酒喝得满面通红。 他们刚结束最后一场战役,陈灼带领的军队大获全胜,此时营帐里的氛围都极其热烈,众人皆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 刚举杯饮酒的柳淮柳副将距陈灼最近,也就听到了陈灼方才的低骂,他刚也喝了酒,有了几分醉意,便随口接了句:“将军虽然次次话都说的这么狠,但对这妹妹却是宠的很,想必将军这次也是嘴上说说,回去见到念妹妹定然是开心的,况且念妹妹年纪小,贪吃些糕点甜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将军不必过于苛责,让她吃便是了,待小姑娘吃腻了也就不会想吃了……” 话说完,营帐里一群士兵将领都附和着大笑起来,继续碰杯饮酒,好不快活。 只是这柳淮柳副将并不知道陈念生了这怪病,更不知道这对兄妹之间禁忌的秘密,他醉了个七八分,以为陈灼刚只是在说陈念贪吃糕点之类的甜食。 但其实…… “都笑够了吗?” 在副将柳淮说完,营帐里一阵阵的糙笑声响起时,陈灼开口了。 声音不大,但低沉冰冷,自带将军不可侵犯的威严。 顿时,营帐内的人纷纷噤声,连忙闭上了嘴巴,互相对望一眼后已是面如土色。 “军营重地,一个个都想军法处置了是不是?!” 陈灼忽然提高了音量,他本就生的高大,面相虽说英俊但也凶神恶煞,不怒自威,此时低吼一声,一个凌厉眼神过去,冷的跟刀子一样,立马见血,面前的将士冷汗涔涔,扑通一下都跪在了地上。 “将军恕罪,打了胜仗,属下一时高兴昏了头,是属下的错。”柳淮忙跪下认错,拱手行礼时手还在发抖,“属下不该讨论将军的妹妹,属下知错,还望将军这次饶过属下。” 柳淮的确是一时高兴昏了头,方才才会在陈灼面前谈论陈念。 他跟了陈灼多年,自然是了解的,虽然他们将军对这个妹妹极是放纵,温柔得不像个人高马大的糙汉子,但是旁人多看他这个妹妹一眼,他就会变得冷血狠厉,手段极是残忍。 营帐里的人如今都还记得,之前在京城操练时,陈念来寻陈灼,恰好被一不长眼的士兵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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