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好后,清荷想了片刻,答道:“奴婢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叫陆良清来着……” “陆,陆良清……” “陆良清,陆大人……” 陈念长睫扑扇扑扇的,那双清似春水的眸子蒙上了层雾气。 以前,陆良清是陈念在春日宴上一眼便看中的如意郎君。 如今…… 那点子萌动的春心,就连陈念自己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便灭了。 或许,她一开始便没有动过这个春心。 又或许,她少女思春的第一个对象,在很久之前就是她哥哥了。 从小到大,哥哥占据了她的所有,她亦也占据了她哥哥的全部。 从战场到京城,多年来日夜的相处和陪伴,那不是兄妹胜似兄妹,不是亲情胜似亲情的感情,让他们二人的身体,乃至于是骨血都融到了一起。 强行剥离的后果不过是双双而死。 陈灼很早之前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但陈念却不明白。 —— 陈念去见了陆良清。 许是今日休沐,陆良清并未穿朱红官袍,而是着了一身雪色衣袍,袍边用银丝绣着竹纹样式,衬得他清朗又出尘。 此时,他正端坐在正堂,腰背挺直,清雅不减,褪去了官袍加身时的严肃和板正,多了几分俊秀温润。 陈念走过去时,看到日影下的陆良清,稍稍愣了下。 他的美和俊虽不像她哥哥那般凌厉突出,直直吸引人的全部目光,但亦是极为出众的男子。 气质高远,如松如竹,仿似高山上的一捧雪,清正又疏离,要不然,陈念当初在春日宴上也不会一眼便注意到了他。 陈念在廊檐下愣了会,还是陆良清看到了她,忙起身,对她拱手行礼。 陈念面颊微烫,走过去福了福身:“大人怎么今日有空来这,可是有何重要的事要同念儿说?” 陈念寒暄道,忽然瞥至他右臂,又想起了那日小倌馆的事,面前的男人为她挡了一刀。 说起来,她直至今日都未曾去看望过他的伤势。 想及此,陈念双颊更是羞红,忙道:“大人先坐,说起来,大人那日为了我挡了一刀,很是惭愧,陈念现今还未去看望过大人伤势,不知道大人的伤势如今怎样了?” 陈念给陆良清到倒了杯茶,就跟做贼心虚似的,压根不敢看他的脸。 居然不去看望救命恩人……怕是眼前这人会觉得她狼心狗肺。 其实她只是单纯地忘了,哥哥的事情弄得她心疲力竭,她根本没心思去想其他的事。 陆良清抿了一口茶,见小姑娘双手绞着手帕,白玉般的脸庞染了丝丝红晕,仿似宣纸上晕开的一点朱砂。 陆良清坐在她对面,那点害羞惭愧的小心思跃然纸上,被他尽收眼底。 少女灵动巧然,心思澄澈,肌肤在光下宛如水般透明,心也是。 被人一眼就能看穿。 陆良清的目光没有在她脸上过多停留,浮光掠影般看了眼,便收回。 “姑娘不必心有惭愧。”陆良清温声而语。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不同于她哥哥的低沉冷冽,偏于清亮温和,很有安抚心神的作用。 陈念心里的那点惭愧稍稍消散,她抬头看向陆良清,一瞬间对上了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似是还泛着清浅的光晕。 “在下救姑娘并非是要姑娘记着在下,当时只是不想姑娘受伤便挡了上去,况且,我身为朝廷命官,如此做也是我的本分,若是换一个人也会如此,姑娘不必介怀,也没必要记着我的伤势,知道姑娘没事我便放心了。” “而且,那伤早被好了,皮外伤而已,念姑娘无需挂碍。”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将那件事轻飘飘盖过,为的就是不想她愧疚。 实则那采花贼砍的那一刀几乎见骨,他那条胳膊差点废了,就算修养完好,至阴雨天,亦会隐隐作痛。 陆良清无意拿这件事来绑架她,非君子所为,况且,他当时救她本也无任何图谋,若是换一个让他救,他也会如此。 “嗯,大人的伤好了,念儿就放心了。”听到陆良清那话,陈念总算放了心,抬头对他盈盈一笑。 此时春风拂过,少女发丝被稍稍吹起,耳间的坠子亦是碰得叮当作响,陆良清看着面前娇笑的少女,目光有些微的失焦。 纵使他办案时冷酷严厉,铁面无私,但面对这生机盎然,灼若芙蕖的少女时,终究是不敢多看。 她的颜色太盛了,俏丽若三春之桃,纵使今日只穿了件素色轻纱,以玉簪简单绾发,但依旧不能掩饰她眉眼间的秾丽,相反,这素色反倒使得她这张脸越发娇媚了。 极容易勾住人的心神。 就算陆良清也不例外。 是啊,他也不能免俗。 陆良清唇边勾了抹自嘲的笑,随即低了头去,手握成拳抵在双膝,耳后已渐渐发烫。 他为自己的那点卑劣心思感到惭愧。 春日宴一见难忘,宫墙之下再见便失了魂,他知,她非他所能肖想之人,不敢奢求,但后面小倌馆一事,又让他碰见了她。 她抱了他,尽管是情急之下,尽管她自己都未发觉,但当少女柔软的躯体贴着他身时,古板如他,心也悸动。 她柔软又灵动,妩媚又狡黠,马车上,她那般笑着问他可曾婚配时,陆良清便心神摇晃,克制自己不能看她,不能多看她一眼。 再至刑部办案,他问她什么,她全都乖巧答了。 听到她在小倌馆碰到采花贼时的经历,他夸她是个勇敢善良的姑娘,她亦是红了脸。 他整理卷宗,她趴睡在一旁,外面起了风,当他垂眸看去,恰好一片花瓣落在她脸颊,那一刻,他的心动了一下。 后面,武宁王抱走她,尽管他们是兄妹,但她窝在他怀里的画面,在他看来却极是刺目。 他只能低头,看着地上的那朵落花,克制自己不该有的欲望和念想。 只是,当武宁王抱着她要离开的那刻,少女睡梦中呢喃的那句——“要嫁给陆大人”,让陆良清彻底失了心魂。 宫门偶遇陈灼,陈灼试探他对陈念的想法,跟他言明婚约已解之事,还说,他妹妹整日吵着要嫁给他……那时,他虽面上沉静,但内里却暗潮汹涌,已然陷了进去。 但他那时也隐隐发觉,武宁王陈灼对这养大的妹妹有了男女之间的想法。 眼下,武宁王受伤失魂,有人言,他把自己那个养大的妹妹给忘了。 他辗转反侧,思忖良久后,第一次做了不那么君子的事,选在这个时候同她表明心迹。 不若……陆良清眸光黯然,想,他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陆良清对自己的官位和陈灼的权势有清晰的认知。 也对陈灼的手段略有知晓。 若非眼下他失忆忘了这个妹妹,许是陈念都不会有出来见他的机会。 “话说,陆大人今日来找念儿所为何事呢。” 陆良清许久都未曾开口,四周太静了,又一阵春风拂过脸颊时,陈念撑着下巴,忍不住开了口问。 少女娇软带笑的声音入耳,陆良清心念一动,恍然从思绪中回神。 手仍然紧握,甚至指尖有刺入皮肉之势。 陈念听到他方才那番话,羞愧的心情渐渐散去,整个也放松了下来,便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他,等他的回复。 只是陈念虽然看着陆良清,眼珠溜溜转着,心也荡漾,不知不觉又想到了她那受伤的哥哥。 虽陈念对她哥哥忘了她一事极是气愤,但她终究还是心疼陈灼的。 是她做了错事导致哥哥受伤。 她想,她等下去看看可怜的哥哥好了,哥哥不恢复记忆,以后他们便当兄妹陪伴彼此,也很好。 哥哥还不会像以前那样发疯。 再说了,她可以晚上去偷偷地欺负哥哥,晚上他睡着的话,她对他吃吃摸摸,哥哥便什么都不会发现了。 第二天她死不承认便行了。 再不行,她给他下点昏睡的药,这样就可以以防万一了! 想及此,陈念眸子都弯成了月牙,唇边还起了一个小梨涡。 “念儿姑娘。” 陈念还沉浸在玩哥哥的快乐里时,陆良清唤了她一声。 “啊……” 这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正经,陈念冷不防回神,愣愣看着陆良清。 陆良清清俊的面容上没了笑,腰背挺直僵硬,耳根渐红,那额上似是也渗了汗,湿了他几缕垂落的碎发。 陈念见他这模样,以为他要说什么严肃的大事。 毕竟是在外人面前,她当即收了方才那副闲适的姿态,双手交叠,宛若世家贵女那般回:“嗯,大人,你,你说吧,念儿听着。” 这次,陆良清不再回避她的目光,当与少女明澈的目光相碰的一刹,他双眸含笑,那双向来沉静的眼里泛着涟漪碎光。 不再有平日里的古板,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念儿姑娘,我想,我喜欢你。”陆良清说了出来,眉目温润,这句话说出口后,他好似不紧张了,带笑的眼眸里一派云淡风轻,似是飘着悠悠白云。 微风拂来,使得他参差的额发在眉间轻轻飘荡,似是春日芦苇,整个人在日光下都显得柔和了起来。 但这句话随着春风飘到耳边时,陈念一下愣住了。 心被重重锤了一下,又好似有惊雷砸中她脑袋。 陈念彻底懵了。 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事情,眼下她的心里都被她哥哥的事情充斥着。 陈念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他,一时之间光顾着愣愣地看着他,捏着手中帕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好似,她是该嫁人了。 面前这人亦是她从前选中的如意郎君,他同她表明心迹,按理说,她应该开心才对。 而且哥哥此时失忆了,如果她要嫁,他也一定不会阻拦。 他会当一个好兄长,为她操办婚事,送她出嫁的。 她应该开心才对。 可是陈念此时心里并无喜悦,只觉得……心绪芜杂,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办。 “我心悦姑娘,想娶姑娘为妻。” 陆良清说完方才那话后,直直看着面前这懵然呆愣的少女,继续说了下去。 在少女看不到的地方,他双手紧握成拳,把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 把自己的这颗心交到了她手上,等待她的裁决。 “或许姑娘不知,春日宴一见难忘,后姑娘在宫墙下飞奔出宫时,我又见到了姑娘,说来怕姑娘不信,觉得我轻浮,但确实……” “我喜欢上了念儿姑娘。” 说及此时,男人垂下了眼睫,似是陷入了那日的情景里,在苍穹之下,他看到了一只翩跹起舞的蝴蝶。 蝴蝶飞走,当他以为这蝴蝶再也不会飞回时,却又停在了他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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