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不喜欢应酬的事,当初和虞望年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嫁进来,因着令国公府得圣宠,免不了要出门交际,心烦得很。再加上她嫁过来多年无所出,旁人嘴上不提,背后肯定也指指点点的,倒不如回扬州去,没人敢说她。 幼莲最是知道自己这位三婶婶有多洒脱恣意,见她满脸期待欣喜,只能委委屈屈地挽住她的手臂。 “那婶婶去了扬州,一定要给我写信,不然我会超级想你的……” 两人一向感情就好,知道季长雁要走,幼莲更是拉着她说了好一阵话,直到快用午膳的时候,季长雁才回了房。 虞望年正在里头看书,见她回来,脸上带起笑:“如何?和娇娇说清楚了?” 季长雁点了点头,依偎进他臂弯里,语气有些怅惘:“咱们是确定要去扬州了吧?” “外放的圣旨都下了,怎么还会有假?”虞望年亲了亲她的脸,“大哥位高权重,若我也待在京城里头,青松就很难出头了。倒不如咱们外放出去,大家都落得圆满。” 他抱着季长雁安抚道:“况且你不是早就想回侯府看看了吗?咱们这次过去,你就能和岳父岳母他们团聚了。” 季长雁点点头,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 今日回门,令国公府的午膳准备得极其用心,琳琅满目,南北的菜色皆有,给足了江有朝作为女婿的颜面。 虞兰若不知道是被说了一通没脸见人,还是心虚自己不敢出来,饭桌上也没见人影。幼莲本来就不想看见她,发现她没来,吃饭都变得香多了。 用过膳以后,幼莲就抱着从江有朝私库里要来的画去书房找令国公。 令国公一见她就把手里的公文放下了,等她展开陈汉清的画,目光里透露出浓浓的欣赏之色来。 “陈大家的画十分难得,这幅图你是从何得来的?”令国公爱不释手,细细端详着画卷。 幼莲顺口说了,还不忘给江有朝表功:“这是夫君私库里头的,我翻册子的时候看到,想着爹爹肯定喜欢,就特意向他讨了过来。” “夫君当即就同意了,还让我今日就拿回来呢。” 令国公一愣,无奈地摇摇头:“你才刚嫁过去,就算伯英不放在心上,你也得收敛着点。” 他倒是心甘情愿给幼莲兜底,可若是能让他们夫妻和睦,他自己的喜好倒不算什么了。 “放在库房里也是吃灰,还不如把它拿回来呢……况且我也送给他五幅名画了呀,件件的价值都和这副不相上下。”幼莲很振振有词。 令国公拿她没办法,只好作罢。 回镇北将军府的路上,幼莲坐在马车里头,悄悄看了江有朝好几眼。 江有朝察觉到她的目光,每次抬眼看过去,只能看到她匆匆忙忙转移了视线,一副心虚的模样。他眉梢微挑,没做声。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幼莲果然忍不住期期艾艾地开口了:“夫君……我先斩后奏地拿了你私库里的画,你可有生气?” 没等江有朝开口,她就急急忙忙地补了一句:“您答应了我,要对我坦诚的!” 江有朝挑了挑眉,没想到她拿的利索,现下反倒又担心起来。略略一想,就知道是令国公提点她了。 可他着实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私库的钥匙既然交给了幼莲,自然就将处置的权力全权托付给了她,要用什么送给谁,他都不会插手,也没有任何意见。 “若有什么喜欢的物件,直接取用即可,不必同我说。” 得了他的话,幼莲高高兴兴地应了,心里觉得自己果然没想错。她一高兴,对着江有朝的态度也热情了许多,晚上还主动钻进了他的被子,软和娇柔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生出许多燥热来。 江有朝本想着让她休息两天,此刻黑眸沉沉,大手握在她的腰上,将人紧紧圈在怀里。 婚后的日子对幼莲来说,还是有许多不同的。 在国公府的时候,她每日随着自己的心意,插花品茶、看书作画,或是打个络子做枚香囊,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隔三差五跟着徐春慧学学管家,或者约上温以娴她们赏花闲逛,惬意得很。 如今嫁进了镇北将军府,她总得装模作样地规矩几天,等到彻底安定下来了再恢复本性。 是以这日她就乖乖待在了明方阁,边慢悠悠地给爹爹他们做香囊,边听着迎春给她念话本。 忽然有人进来。 “本想着寻嫂嫂说会儿话,没想到竟是我们打扰了嫂嫂呢。”罗氏笑吟吟地抬脚进来,后头跟着殷氏。 罗氏穿着海棠色褙子,娇艳的颜色衬着惹人亲近的圆脸,热情又讨喜。殷氏则打扮素净许多,藕粉色素面上裳配石青色棉裙,脸上带着礼貌的浅笑。 幼莲见着她们很是惊讶,连忙让她们坐下。迎春手快地替她收了东西,苦夏则去准备茶点。 罗氏不动声色地看了一圈屋里的陈设,敛去了眸中的艳羡:“我们两个在凌熙堂里待着无聊,想着嫂嫂说不定也是这样,就来寻您说话了。” 殷氏也轻轻点了点头。 幼莲对这两位妯娌也有几分好奇,闻言笑了笑:“你们能来,我自然求之不得。” 苦夏奉上了三杯茶水,淡绿明亮的茶汤里浮着绿翠的芽叶,浓浓的香气四溢而出。殷氏一端起茶盏,眼睛里就涌现出惊喜之意来,面色都亮堂了许多。 罗氏正和幼莲客套:“咱们来了京城之后,多亏了大哥帮衬,否则这一大家子的,往哪儿落脚都不知道呢。” “话哪能这么说。”幼莲轻轻撇去茶上的浮沫,“婶婶与弟妹们为了我与夫君的婚事忙里忙外,我们自然该表示一二。” 令国公府是三房住在一起,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来了江家以后,她倒是很习惯这样的生活,就是不知道江有朝是怎么想的了。 幼莲想想江有朝那日在京畿大营忙到很晚才回来,被江二叔堵在门口说教了好一通才回了明方阁,就觉得好笑得很。 谁能想到,在外头英明神武的镇北将军,回了家也要被长辈训诫呢。 罗氏转头看了殷氏一眼,笑道:“其实呀,咱们这次来,一是为了大哥的婚事,二则是为了叔齐科考的事呢。” 江学礼明年春天要上场的事,幼莲那日听三叔和江有朝说了,此刻倒也不惊讶:“这是大事,自然该小心盯对着。” “是呢,我也是这么想的。”罗氏一拍大腿,脸上的笑容更盛,“所以我们今日来见嫂嫂,还有一事相求。” 啧。 幼莲了然地眨眨眼。 无事不登三宝殿,古人的话诚不欺她。 “嫂嫂也知道,如今我们都住在凌熙堂,这是祖母安排的,为的是热闹舒坦。可叔齐还要温书,一大家子人在一块儿,我总担心扰了他的清净。” 罗氏说完,见幼莲脸色不变,又朝殷氏抛了个眼神,让她赶快开口。 殷氏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们商量了一下,想换个院子住……不过,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吧。” 说到最后,又忍不住给自己找补。 罗氏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带着笑,心里都要郁闷死了。早就知道殷氏是个温吞胆小的性子,现在到了幼莲跟前,居然还是这样。 换院子的事,其实是她的主意。从前在并州,江学礼和江二叔夫妻一起住。而他们一家三口更多是住在县衙旁边的院子里,她自己管着家,松快又自在。每个月回江家住上七八天,和梅氏相处得也融洽。 可现在到了京城,他们都住在凌熙堂里面,梅氏总揽着大小事宜,这就让她吃了许多苦头。隔三差五开的小灶没有了,手里的钱也被梅氏收回去,只剩下例行的月银。 就那仨瓜俩枣的,够她干什么用? 所以,她很想换个院子住。虽然也要被梅氏管着,但比起待在她眼皮子底下,还是好很多的。 “这有什么难的,嫂嫂们若有此意,直接去找祖母便是。她老人家最是慈和宽容,定会同意此事的。”幼莲笑着答话,却并不接茬。 笑话,她们两个想要换院子,不去找管家的梅氏说,也不去找辈分最大的江老夫人说,反而凑到她这里,像什么样子。 罗氏见一计不成,立马改口,还是满脸笑:“这是大哥的宅院,我们自然要先来问过嫂嫂才安心。” 殷氏也点了点头,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来之前,夫君江学礼就不大愿意,但因为江学义是哥哥,又催得紧,她这才跟着罗氏一道来了。若能换院子自然最好,换不成她也没什么好失落的。 事情没办成,她们俩也不好意思立刻走,又接着坐下同幼莲说了许多并州的趣事风俗,天擦黑才离开。 等她们一走,幼莲浑身的骨头都软了,懒懒地倚在软榻上。 迎春方才听了一耳朵,对罗氏半途而废的行为很不解:“二少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您才说了一句话,她就再不提换院子的事了。” 幼莲舒舒坦坦地享受着苦夏给她捏肩,闻言哼笑一声:“罗氏是个聪明人。” 她过来这一趟,既是为了院子,也是为了试探。若幼莲是个蠢的,她肯定就直接哄着她替她们两家出头,和梅氏正面对上;若幼莲有心把管家权拿回来,更应该借这件事与梅氏分庭抗礼。 两种情况,不论哪一种,她们都能得了好处,还不得罪梅氏。 可偏偏幼莲看穿了她的想法,也不想管家,她可不就及时收手,转头说起其他事了么。 “不过这事儿没了我,应该也能办成。现成的正当理由,罗氏若是抓不住,倒难为她一番心思了。” 对她们俩的小心思,幼莲能理解,也并不讨厌。人人都有私心,只要不是像寿王妃那样算计陷害她,她也不可能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在心里。 江学礼如今已是举人,对他的事,梅氏自然也上心的很。 感觉到两个儿子想住到其他院子里的想法,梅氏第一反应就是不同意。儿子翅膀硬了,就想甩开她,和自己的媳妇儿甜甜蜜蜜过日子,这怎么能行! 是以她当即就拒绝了,甚至还臭骂了两兄弟一通。 但事后想起来,她又觉得对不住江学礼。左思右想,等到江有朝回来的时候,她就堵在了去明方阁的路上。 “婶婶。”江有朝淡淡招呼了一句。 梅氏脸上带着笑:“哎,老大回来啦?今天差事当的怎么样,没被皇上说吧?” “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梅氏搓搓手,看着侄子那张冷峻如刀的脸,心里就忍不住发怵,“这不是老三明年要下场嘛,我就想着,得让他安安心心读书才行。” 她觑着江有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天我瞧着你媳妇儿的嫁妆单子里,有个平底四凤的端砚,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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