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的那一点醋意◎ 她女红向来了得,做衣裳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叫几个绣娘打了底子,剩下精细处的地方,都是找江老夫人讨教着动手的。 是以到了腊月二十九这日,幼莲将衣裳放在桌上时,还忍不住又好好欣赏了一番。 瞧瞧,她就是这样贤惠聪颖的妻子,头一次做衣裳就做的这样好,就算是宫里的绣娘,也不过如此了。 到了晚上,江有朝踏着夜色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夫人呢?”他转头问苦夏。 苦夏笑吟吟回道:“夫人现下在厨房,正和厨娘一起做长寿面呢。” 江有朝没想到一向娇气贪懒的小姑娘还会有洗手作羹汤的时候,随即就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到了厨房外头,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兵荒马乱的声音。 “这个汤溅在我的裙子上啦……”小姑娘的娇嗔从里头传出来。 厨房煮面的大锅里金黄色的鸡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幼莲一手拎着自己的裙摆,一手还拿着面条准备往锅里扔。 厨娘在旁边看得心惊胆颤,赶紧上手接过:“少夫人,还是让奴婢来吧。” 乖乖,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样煮面的,拎着面条直接往锅当中扔,不溅一身汤才怪呢。 幼莲“哦”了一声,嘟着嘴站到厨娘身后。迎春就在她旁边笑:“奴婢方才就让您在旁边看着,您非要自个儿动手……” “那我也不能光站着吧。”幼莲低头看了看裙子上的污渍,“我先去换身衣裳,你在这儿看着,等面好了就端回明方阁。” 她有些可惜今日刚换上的新衣裳,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江有朝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厨房里烛火明亮,外头却被夜色笼罩,他就站在明暗相交的分界线上,松烟色的衣裳衬得挺拔如竹,从幼莲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将他肩宽腰窄的身形收入眼底。 她还没看清他眼底氤氲的沉沉墨色,就听见清冷低沉的声音:“幼莲,过来。” 幼莲怔了一下。 他其实很少当着面叫她,白日里有事便直接说事,入夜到了床榻上,更多是酣畅淋漓地抱着她。这样正式又缱绻地唤她的名字,还是第一次。 江有朝没发觉她的心不在焉,牵着她白嫩的小手回了明方阁。 昨天夜里刮了场风,今天就是晴朗无云的好天气。闪烁的星子挂在墨蓝色的天际,添了几分画卷上的写意风流。 等幼莲换了身新裙子,正好迎春也拎着食盒回来,两人坐到桌前吃饭。 最近天冷,幼莲常窝在暖榻上不想动弹,前几日量尺寸裁新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重了一些,晚上就不怎么动筷子了。 今日因着江有朝生辰,她跟着用了一些,就放下筷子,捧着脸看他吃面。 她眼睛亮晶晶的:“夫君尝尝,这可是我亲手做的长寿面。” 鸡是她亲自挑的,佐料也是她根据厨娘的建议放的,最后还亲手把面煮了进去。算起来,这是她为数不多进厨房的时候了。 今年令国公生辰,也是她亲手做的面,对这套流程也算是有几分印象了。 江有朝虽然没看见她前头是怎么动手的,但照刚才在门口看见的那一幕,想也知道她的手艺如何。但仅仅是这样,已经令他惊讶不已了。 “很好吃。”他抬眸看着她如花的笑靥,神情很是认真。 小时候每逢生辰,祖母也会为他做一碗面。后来入了京上了战场,他便很少过生辰了,府里知道他的习惯,也不再提这件事情。 时隔多年,又重新吃到家人做的长寿面,说不动容那是假的。 幼莲颇有些自矜地弯了弯眉眼:“我亲手做的,当然好吃啦。”半分不见方才心里偷偷紧张的模样。 江有朝没诓她,桌上的菜剩了不少,一碗面却吃得干干净净。 云雨完吹了灯以后,他握着幼莲白皙纤长的手指把玩,乌沉沉的眼眸看着帐顶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就是除夕。 府里大大小小的仆役都忙活起来,幼莲也特意早起了半个时辰,盯着各处的人手,为晚上的家宴做准备。 除夕晚上宫里是有夜宴的,但前两年镇北将军府里只有江老夫人一个人在,江有朝就向皇上告了假,留在家里陪江老夫人守岁。今年二房好不容易进了京,他自然更要留在府里。 宫里头,陈惜春失落地瘪了瘪嘴:“我就猜到幼莲是个见色忘义的,都这么些天没见了,也不找机会同我说说话,反倒窝在将军府里头。” 温以娴就坐在她旁边,毫不在意地笑道:“待在家里才舒服自在,进宫一趟又累又冷的,也省的她奔波。” 令国公府圣眷优容,幼莲肯定要跟着徐春慧坐到前头。穿着厚厚的衣裳还要坐的端庄大气,温以娴都替她累得慌。 陈惜春哼了一声:“往年都来的,今年嫁了人却不来了,不是见色忘义是什么……” 温以娴不再说话了。 等到她们腰酸腿软地回了府,才发现幼莲早就派人送来了礼物。陈羡春和陈惜春各是一套头面,温以娴这边除了首饰,还有作画用的娟帛,以及一块上好的潞州墨。 她露出一个温软的笑,问丫鬟道:“娇娇可有说什么话?” “江夫人说,上元节那日,要约您一同出门呢。” 温以娴没太意外,笑着点了点头。 明方阁里,江有朝听见幼莲吩咐小厮的话,看了她一眼。等到其他人都退下后,他才开口道:“上元节……你要同温小姐出去?” 幼莲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对呀,阿娴都好久没出门了,好不容易过节,我当然要约她出来轻松一下。” 老待在国公府里,不是帮陈国公夫人做这个,就是帮陈氏姐妹做那个,还不如和她出门逛一逛呢。 江有朝抿了抿唇,没说话。 幼莲方才家宴上喝了两口果子酒,现下觉得有些燥,推开窗吹了会儿风,才觉得好些,便和他商量起回国公府的事。 京城的习俗是正月初三这一天,出嫁的女儿要带着夫婿回家。幼莲不清楚江有朝知不知道这件事,怕他有别的安排,特意提了两句。 江有朝颔首:“这是自然。” 就算没有这个习惯,他也是要带幼莲回去的。令国公府众人都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疼着,这么些天没见,她肯定也想家。 “左右正月里也没什么事,你可以回国公府住一阵。”他自觉忽略了零星几个会上门拜访的人。 幼莲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二哥哥忙着专心读书,我还是不回去打扰他了。” 若是她回去,虞青竹肯定要带着她好好玩几天,再不济也会想方设法给她找些新奇的玩意解闷,反倒耽误了读书这件正事。 “等到放了榜,我就回去帮婶婶筹备大哥哥的婚事,夫君觉得如何?”幼莲问他。 江有朝从来不在这方面干涉她,点头道:“都可以。” 过年大家都精神好得很,深夜里幼莲还能听到屋外丫鬟小厮们走路的声音,她攀在江有朝肩上,贝齿紧紧咬着朱唇,一句娇吟都不敢露出来。 她身上披着江有朝的墨狐皮大氅,靠在外间的柱子上也不觉得冷,薄薄的眼皮泛着红,眼睛里闪着水光,手指在他肩背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幼莲完全不知道这人的一身蛮力都是哪儿来的,方才在床榻上闹了两次,现下还抱着她不松手。 江有朝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脸,身上却火热滚烫,一双大手将她抱得稳稳当当,冲撞的间隙里,还亲了亲她泪盈于睫的眼睛。 到了最后,幼莲已经无力抱着他了,整个人松松地挂在他身上,眼睛哭得通红。 她仔细想了半天,才琢磨出一点意思来,小声问道:“夫君是不是不高兴了?” 江有朝抬了抬眼,嗓音低沉:“为何这样问?” 幼莲哼哼两声,才不信他的话:“那你还问我是不是要和阿娴一起过上元节?” 她思来想去,觉得晚上只有这一件事没顺了江有朝的意。她当时没觉察出来,后来被按在身下翻来覆去的时候,才发觉他话里的那一点醋意。 幼莲伸手搂住他的腰,小脸蹭了蹭,半撒娇半哄人地开口:“夫君想什么时候同我出去逛逛都行,阿娴却还得和陈国公夫人商量,出来一趟不容易……” 江有朝本是想着和她一起看灯的,突然被打乱了计划,还要看自己的小妻子去陪旁人,肯定说不上多高兴。 但他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生气:“没事,改日也一样。” 他伸手把她凌乱的发丝整理好,轻轻拍着幼莲,隔着被子,力道不重。幼莲被闹了半宿早就困了,没几下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正月初一,夫妻俩一同去正院拜见江老夫人。 江老夫人给孙辈一人发了一个红封,江二叔和梅氏也是同样,幼莲则给罗氏殷氏送了礼,最后还不忘给莹莹送了一只纯金的长命锁。 细长的链子挂在脖子上,莹莹握着长命锁冲她笑,露出两个深深的小肉窝。 用过膳以后,江有朝就带着幼莲去祭拜江氏夫妇。 他跪在蒲团上,抬头看着高高的牌位,神色有些黯淡。幼莲跪在他旁边,安抚性地握了握他的手。 “好像……没怎么听夫君说起父亲母亲的事。”她看着他眼里的怀念,声音也不禁放软了些。 江有朝低头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他们去世的时候,我和莹莹差不多大,很多事情,都是祖母告诉我的。” 他对母亲唯一的印象,是午后闲适的阳光里,她看着他的时候,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祖母说,有次我哭着闹着要和他们一起去送货,途中却遇上了流寇。父亲为了保护我们去世了,母亲和我被好心人救了下来。后来,母亲因为伤势太重,没能保住性命,随着父亲一块儿走了。” 他那时太小,对这些惨烈的记忆没有半分印象,大多是听祖母说起来才知道这段往事的。 幼莲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紧紧握住他沉稳有力的大手,陪着他在祠堂里待了许久。 * 过年这段时间,普通官员都是有休沐的,江有朝作为执掌御林南军、护卫皇城安全的人,反倒不得闲,初一下午就进了宫。 换衣服的时候,他的目光在柜子里那件天青色春衫上停顿了许久,最终伸手把它取了出来。 宫里,李承霁正哀声连天:“我原先初一还能舒舒坦坦地待在家里呢,现在升了官,反而要站在这儿吹冷风。” 年前皇上提拔了一大批官员,其中就有李承霁,他如今已经从正五品升到了从四品。升官以后,他还在他爹济恩郡公面前好好显摆了一番,不过最后也被按住教训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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