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嬷嬷不禁也抹泪,轻轻地拍着萧羡鱼,不知是在安抚她还是安抚自己。 秀月从没见过自家主子如此伤心,也鸣鸣哭了起来。以前在李家受了天大的委屈,姑娘也不曾这般不顾仪态哭泣,真的是满心委屈都盛不下,溢出来了。 “姑娘不哭了,我们不是早就打算好了要走的吗?我明日就叫人收拾好了,我们先回侯府去!”秀月用袖子抹干眼泪,道。 这样做等于把难题抛给了萧盛铭,若萧盛铭在百官之中是有威望的,那她可以那么做,偏偏宁勇侯府还需要旁人来帮衬,如何有底气对衡一品相臣。 且终究是她亏欠了沈珩,根本不愿意与他闹得那么僵,也不想看到他生气发怒的模样…良久后,萧羡鱼略略平静下来,叫秀月不要乱来,然后吩咐她们把那件半成的衣袍拿出来。 她孜孜不倦地从白日做到烛火半过,好不容易躺下入了眠,梦中全是关于沈珩的一切。 梦见小时候的沈珩牵着她穿过朗庭下的芭蕉树,告诉她神仙给他梦里说了,树下埋有她最喜欢的宝贝,她自是不信的,那脏兮兮的泥土下怎么可能有自己中意的东西。 沈珩蹲下身子,像一只猫一样双手刨土,很快刨出了一个木盒子,她惊喜地大叫,两个人围着那个盒子,脸蛋兴奋地红扑扑的,一打开,真的有东西。 “哇!琉璃球!” 前几日去沈珩上课的书房找他,她一眼便看到了高高的书案上摆着一个圆圆的,晶莹剔透的琉璃球,有她的小拳头那么大呢,好稀罕啊。 于是打断了老先生的课,非闹着要带走案上那个琉璃球。 “那是老先生的私物,走了走了,不打扰珩哥儿上课了。” 大人硬把她抱走了,等沈珩下了课再放他们一起玩,没遂意的她便哭得不依不饶,想了好几天,都要作罢了,没想到,眼前的木盒子里居然有一个。 “这个神仙真好啊,知道我喜欢这个。” “嗯,拿着。你回家的时候藏严实点。” 她笑得咯咯咯的,饭都多吃了一碗。 可是过几天再去找沈珩的时候,他左手肿得不像话,涂了药摆在桌面上,还得忍着不适,认真抄书。 那老先生见了她,摇了摇头:“也亏那琉璃球得不是十分名贵的,不叫你还了,罢了,罢了。” 她却是最信沈珩说的话,也明白老先生的意思,天真地回话:“那是神仙给我的,不是您那个。” 老先生咪咪一笑,望了眼正在写字的沈珩:“哦,那这个神仙真惨,给了你,自己却挨了戒尺子。” 转眼到了夏季,沈父命人在院子的池子放了几条珍稀的鲤鱼,又肥又艳的,她盯了半天告诉正在写字的沈珩自己想尝尝是什么味道。 沈珩劝了半天也拗不过,只好抓了一条,他们也不敢送去厨房叫下人们做,只能偷偷溜到后头荒屋里面生火烤。 可是他们被伺候惯了,根本不知道熟没熟,看着烧得焦黑的鱼,萧羡鱼要沈珩先尝,毕竟她可是用心扇火,算得上是亲手做的烤鱼了。 沈珩不忍她失望,拿起那条焦味十足的鱼一口咬在肚子上,入口后整张脸皱了起来。 她眼巴巴地问他不好吃吗? 沈珩憋得满脸青白,吞下后说再烤烤吧.…那天晚上他又吐又泄,连着三日没下床,沈父痛失爱鲤,儿子好了以后还要罚。 此后,沈珩再不吃鱼了。
第二十五章 慈莲阁之局 梦境是离奇的,时间顺序不受控制地变幻。 她梦见少年的沈珩练习骑马,学得有模有样,很快御马自如,骑在马背上摘桃花给到她手上,或者买来她最喜欢的糕点,快马送到她嘴边。 她又梦见沈珩抓着她的手,一笔一笔教着画翠竹,她说太单调,他顺手画了只翠鸟,栩栩如生,那画成了后,当真又朴实又宁静。 她还梦见沈珩牵着自己的手,不断穿梭个个院子的回廊间,不停地用温柔的声音叫她羡羡,可是走着走着,她忽然瞧见太后姑母的身影,哭着挣脱了手,沈珩愣住了,然后发怒,最后消失了…“别生气,别…不理我…” 沈珩被枕边断断续续的泣声扰醒,借着微弱的烛火见萧羡鱼犹如一只遭人抛弃的小兽蜷缩成团,泪水湿枕。 他伸过手去抹掉眼泪,欲将人拥入怀中,脑子里却闪过了四年前的一幕,她也是这么包含哀求地说着这一句。 李萧结亲半年后,他公务在身相约他人泛舟湖上,不巧看见李淮生也在近处的另一艘船上,虽同朝为官,因李准生中榜名次与自己有较大差距,朝廷安排的官阶与职位不同,他始终与李淮生没有交集。 他心底恨意久而不散,却不愿去打扰她想要的生活。 想着她向来喜欢热闹,也不知今日李准生带没带她出来,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正当他小小的期许时,萧羡鱼果真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现身的那一刹那,沈珩发现自己的心好痛…半年而已,她消瘦如病态,双眼通红,讨好地递茶给李准生,说话小心翼翼的,“别生气了,别不理我,在外人面前给我个颜面…” 李淮生接过茶只喝了一口便泼进湖中,将茶盏塞回她手里,独自回舱,她默默抹掉泪珠子,深吸一口气,又微笑着跟了进去。 那一刻,他手中的杯子被握碎了,碎的还有自己的一颗心。 之后他便频频出京赶赴前线,一闲下来她的容颜和声音即刻汹涌闯进破碎的心里,难以拔除。 “同榻而眠,你为什么梦见的不是我…”低哑的声色中掺杂了无奈与不解。 沈珩了无睡意,夜半时分穿戴好后折回床边,无声地看着她的睡颜,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启门离去。 翌日,萧羡鱼起来后双眼涨得不像话,秀月说沈珩半夜就走了,她进来在床边守夜,听见她一晚上断断续续地哭。 “是我吵,是我不好,让他睡不安生才走的”这下,她原本就沉重不堪的心彻底砸进无底深渊。 正梳着妆,门口有个妈妈来传话,说二房那边请她过去,有要事。 秀月只好加紧手脚给萧羡鱼收拾好,用了点早膳就匆匆去了。 甫一入门,便见苗氏与康氏皆在,旁边还坐在一名年纪颇长的女道士,唯独不见沈梦红。 萧羡鱼向她们问好,苗氏满面愁容地叫她坐下,说有事相商。 萧羡鱼依言入座,苗氏用视线在她身上转遛两圈,看出今日她精神不佳,双眼底下虽是比往日扑多点脂粉,也没掩盖住那份颓青,定是昨夜与沈珩有了龃龉。 苗氏暗里高兴,却还是低压了声向众人说了那位女道长的身份。 “昨儿个高高兴兴去三清观烧香,母亲与这位太贤道长相谈甚欢,临走时道长说算一算母亲的安康,怎知一算…”沈梦红难过地用帕子掩鼻吸气,示意太贤道长说下去。 太贤道长是个过年四十,消瘦阔嘴的女修士,修于三清观有些年头,在官眷商妇中颇有名气,只看她甩下拂尘站起来,向康氏与萧羡鱼行礼。 “沈姑奶奶是我的老福主了,好几年不曾算卦,岂料这一算卦象显示姑奶奶安康在劫…临走前千叮万嘱一定要保重身子,不想昨夜便病倒了。” 苗氏惊慌起来:“可不就是一出山门便来了阵妖风邪雨!我与母亲同车,尽心尽力照顾,偏偏还是人算不如天算!道长说母亲安康在劫难逃,这可怎么办呐!” 康氏不免也惊吓到了,二姑子可是当家的人,一大堆家务事等着理了,“这这得叫大夫来瞧瞧啊,实在不行,使珩哥儿的名帖去请御医!” 太贤道长高深莫测地摇摇头,“我是连夜被请下山来的,道医不分家,姑奶奶的情况怕是药石罔效,你们且随我去看看吧。” 众人前后进了沈梦红的寝室,里头昏暗沉沉,焚香极重,她躺在床榻之上,气息奄奄,对她们挥挥手,"你们别靠过来…当心染了不好的东西…” 苗氏艾艾戚戚哭了起来,连带着康氏也红了眼。萧羡鱼观察了沈梦红半响,招一个伺候的婆子过来,小声问:“房中为何点那么浓的安神香?” 婆子回:“姑奶奶昨天回来后就不对劲了,又吃又喝的,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到了晚上怎么也睡不下,精神头特别好,我们就点了香给她,谁知后半夜里人非但没睡着,人的精神也直转急下,安神香加了量,可姑奶奶到现在都没睡过” “去把厨房那伙人叫来,说我有话要问。”萧羡鱼决定从餐饮上查查,婆子立刻去了。 可是沈梦红有一定的年纪,膳食是比较简单的,萧羡鱼当着大伙的面问了个清楚,里头并没有提精生气的补品,那是什么能那么厉害吊住人的精神一直睡不下? 太贤道长此时又开口了:“都不需要找原因了,二姑奶奶就是被邪煞缠上了。” 苗氏忙问:“道长可有办法,一定要救救我母亲啊!” 太贤道长语重心长说道:“自然,姑奶奶与我有缘,我不会袖手旁观,但此事不得外传,免得节外生枝。” 萧羡鱼疑惑不已,鬼神之说她不是不敬畏,只是隐隐觉得沈梦红平时声若洪钟,气势汹汹,身子骨好得不行…这病来得好生蹊跷。 她说道:“兹事体大,还是得告诉二姑父、三叔和相爷。” 太贤道长缓缓摇头:“千万不要。那三位官场仕途阳气过正,尤其沈相本就接近真龙天子,更不能贸贸然靠近,否则阳气过盛冲了如今体虚的姑奶奶,命不久矣啊!所以这事也别让他们知道了,怕冥冥中也会有冲撞。另外未出阁的,出了阁的女儿与儿子们也不要知会了,煞气不祥,少一个知道便是少沾染一个。” 照太贤道长那么说,摒除了那么多人后,当家理事里的二姑母倒下这事只能由她们三人来做主了。
第二十六章 慈莲阁之局(二) 康氏失了淡定:“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太贤道士此时却在房间闭着眼踱步,口中念念有词,拂尘挥了又挥,看得她们三人面面相觑。 ”孝能感天,义能动神,二姑奶奶能不能逃过此劫就看.…”太贤道长扭头看向萧羡鱼,“相爷夫人了。” 萧羡鱼蹙眉:“我?” 太贤道长颔首:“若我没看错,您是水旺命格的相,敢问是不是于正三月初三出生的?” 萧羡鱼大方承认:“确实是。” 沈梦红崇意满满:“道长你真的是神了,这都能看得出来?” “水是生机之源,春季的水又是最为滋润大地万物的,而初三中的三寓意生门,您是可滋长姑奶奶体内最后剩余的精气的,且相爷近天子而沾的正罡阳气,你们是夫妻,自然身上也是沾了点的,以此冲杀煞气正好,姑奶奶的命非你来救了。”说完,太贤道长闭眼念了声无量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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