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才继续说道:“无忧太子当年自刎于宣州玉含宫之前,为免前朝欲孽受辱,一把火将前朝欲孽烧得干干净净。如今哪还有什么前朝后裔?无非是不安好心的乱臣贼子以此为幌子犯上作乱罢了。” “梁先生的话沈某不敢苟同,无忧太子之后的风声一传出来,就在百姓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沈卓安捋了捋胡子道:“此时若我们出兵镇压,岂不就坐实陛下心狠手辣对前朝余孽赶尽杀绝的凶名?” 李文简按了按太阳穴。 与此同时,昭蘅已经到了承明殿外。 守门的羽林郎握紧手中的长刀,警惕地看着她:“你是何人?” 昭蘅忍下心中的恐惧,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缓镇定:“请贵人帮忙通传,浣衣处昭蘅求见殿下。” 羽林郎嘴角抽了下,似乎在憋笑。 深更半夜一个浣衣处的宫女也敢求见太子了? 他提了提手里的长刀,道:“殿下正在接见要臣,你回去吧。” 昭蘅望着羽林郎身后灯火璀璨的正殿,皱了皱眉眉心,焦急道:“那您能帮我转达牧归将军一声吗?就说我有要事要见他。” 羽林郎面无表情地说:“牧将军出宫了,明日方回。” “飞羽呢?他在吗?”昭蘅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羽林郎有些不耐烦地摇头:“飞羽陪侍在殿下身边,你赶紧回去,不许在此逗留。” 昭蘅心中的恐惧不安越来越盛,如同取之不竭的幽泉,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那一刻她忽然生出大胆的想法。 她乖顺谨慎多年,第一次生出这般勇毅。 “殿下。”她越过羽林郎身后忽然唤了声。 羽林郎回头去看,她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突然硬闯。夜风掠过耳旁,发出潇潇风吟。她的心砰砰直跳,好似马上就要跳出来了。 “站住!”羽林郎一声喝止,立刻拔出长刀去追她。 会死吗? 昭蘅顾不得那么多,她心里有个声音催促她快跑,顾不得生死。 奶奶的平安比她的生死更重要。 今天晚上若能求得殿下帮忙找人,只要奶奶安然无虞,她愿意接受任何惩处。 抱着不怕死的决心,她朝着灯火葳蕤的承明殿狂奔:“殿下!” 刀戈冰冷森然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什么也顾不得,陡然推开门。 羽林郎陡然大惊,手腕翻转,长矛在手中挽了一道亮眼的剑花,众人还没有看清,那支长矛便裹挟着寒光朝昭蘅背心飞去。 昭蘅推门而入的刹那,眼前闪过一道晃眼的白光,她下意识闭上双眸。 下一刻,耳边响起铿锵之声,似是瓷器和铁器相撞,而后长矛落到殿中的波斯地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昭蘅睁眼看向地面,一枚白玉酒杯落在她的脚边,身侧是躺着的长矛。若不是酒杯的主人及时出手,利刃或许已经没入她的背心。 “殿下,属下一时失察,她就闯了进来。”前来追昭蘅的羽林郎跪地请罪。 李文简收回手,如莹似雪的指节抚了抚膝,声线清贵儒雅:“下去吧。” 沈将军脾气躁,重重拍了下椅子扶手,面容凌厉:“你是何人!竟敢……” 李文简侧目扫他一眼,轻描淡写地抬了抬手,他的话戛然而止。 众人都诧异地审视着昭蘅,暗中猜测他的身份。他们都是追随李文简多年的旧人,知道他的志向和曾立下的誓言。殿下立志要除去江南遗留问题,要彻底平定北疆。 他无心风月,没有红袖添香的雅兴。 “出什么事了?”李文简负着手,看向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半张脸在灯火下的昭蘅,语气平静,未含怒意。 昭蘅挺直的脊背软下去,有些疲惫地跪下,垂着头,看到方才击落长矛的酒杯,声音微颤:“殿下,我奶奶不见了。” 李文简闻言偏过头用询问飞羽:“牧归回来了没?” “他正在路上,明天辰时前一定能赶回来。” “殿下,等不及了。”昭蘅忍住要落泪的冲动,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不那么慌乱:“她已经失踪一天一夜了,若是迟找到一时,她危险便多一分。” 说完,她怔怔地望着李文简,整个身子又紧绷起来,双肩微微发颤,终于鼓起勇气求他:“求殿下帮我找找她。” 她说这话时心中没有一点底,明明才说好要两清,不过一天她又转头来求人。 他心里会怎么想? 可是不管他怎么想,她也没有办法。 冷静,冷静。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就算他不帮忙,至少也要求他提前放自己出宫。 可是李文简答应得很痛快:“好。” “谏宁。”他转身吩咐:“调动三百羽林卫,出宫寻人。” 一瞬间,泪水涌上昭蘅的眼眶。 她也不知道自己眼皮子为何那么浅,突然想哭。 她跪下去,向李文简重重磕了个头:“谢殿下。” 檐角挂着的灯笼在风中轻摇着,天顶弯月高悬,她单薄瘦削的身影在夜风里,让李文简看出了几分落寞。 李文简离得很远,看不清她的面容,但看得清她的眼睛。她眸中有泪,泪盈于睫,在灯光的映射下,如梨花微雨,有一种绘花薄瓷脆弱的美感。 作者有话说: 李狗子:老婆来找我了也~~开心
第19章 更阑人静,东宫突然热闹起来。 谏宁迅速聚集起人手,行走在火光之中,走入殿内禀报道:“殿下,人手已齐备。” 李文简还未开口,身旁的柳毅劝道:“殿下,宫门已下禁,此时大开宫门必会惹得人心惶惶。殿下三思。” 昭蘅闻言,抬头看向李文简,眼中泪光莹然,嘴角微微耷拉,就像细纹爬上即将破碎的琉璃,若他摇头,她便会猝然碎开。 “去吧。”他朝昭蘅点了点头,示意谏宁带她出宫。 昭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使劲憋回泪,朝李文简深深福礼,转身跑出承明殿。 李文简隔着殿门看她,谏宁是武夫,步子宽大,她跟得很吃力,几乎小跑才随得上她的步伐。 裙摆在夜风里摇曳,火光渐远,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坐回椅子里,慢条斯理道:“父皇母后那里我会去解释。” 众人诧异地看着大队羽林卫消失的方向,互相看了眼,猜测昭蘅的身份。 这一夜对昭蘅来说是惊心动魄的一夜。 偌大的京城笼罩在黑暗中,寂静如坟场。如死的寂静中,战马的铁蹄踏过长街,惊醒无数人。许多人披衣而起,趴在窗棂上,隔着浓稠夜色望去,只看到两条火龙从长街飞速掠过。 出了城,羽林卫沿着薛家村往白马寺的方向分作四队人马散开寻人。 谏宁则带了一队人马先送昭蘅回村。 与昭蘅家相近的几户人都被叫了起来。 林家的人听到有人叫门,战战兢兢开门,还没来得及问话就看到两个门神般高大的人站在门口,一身铁甲闪着寒光,令人忍不住心惊,一向泼辣的林婶都虚了声势:“你、你们做什么?” 门神的声音都冷如冰,开口便是:“请你们跟着走一趟。” 林家小孙子躲在后面,吓得哇一声哭了。孩子娘吓得颤抖,急忙去捂孩子的嘴,战战兢兢正要开口说话,突然注意到羽林卫宽大的手抚了抚腰侧的大刀,喉头微滚,想说的话便又咽回腹中。 他们再不愿也无用,只能认命地跟着这几个人走。 却没想到被拉到了昭蘅家的院子里。 院中亮起火光,宛如明昼,经久不歇。 陆陆续续又有其他人家被拉过来,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与此同时,一匹黑马从夜色中闯来。 这人亦是一身铁甲,但他的形制更复杂。随着他的到来,一个羽林郎按着长刀,快步跑到院外,对着马上的人抱拳:“将军,昭家附近的几户人家都在这里了。” 谏宁点点头,没有说话,利落地翻身下马。 然后朝马背上的昭蘅弯腰伸手:“昭姑娘,到了。” 昭蘅扶着他的手跳下马,随他步入许久未归的院落中。 林婶壮着胆子抬头,看到明火执仗的羽林卫队伍中,大步进来一个人,他身高腿长,剑眉星目,阔步的样子比方才的人还要从容张狂。 然后她注意到在他身后,还跟了个女子。因她身姿过于纤细,走到近处,才看得分明。看清她的脸,林婶倒吸了口凉气。 那女子肤光胜雪,在火光下几乎会发光,眉眼修长昳丽,如明珠生晕。 庙会酬神时的仙女画像也不及眼前人十之一二。 昭蘅十年未归,家里和她当年在的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房子重新翻修过,用的最好的木棉瓦,透气又挡雨;院子修得干净整洁,新编的篱笆整整齐齐,隔开院子和外面的小道;角落里圈了鸡圈,奶奶饲养的小鸡仔受到惊吓,正拍动翅膀欲飞出鸡笼…… 墙角的鸢尾草绿意葳蕤,小院里一派欣欣向荣。 她们的日子越来越好了。 “没有,她脾气很好的,没跟什么人结仇。” 村子里的人经历过战乱,对身穿铁甲的人有自然而然的恐惧。林婶忍着恐惧,努力回忆和昭奶奶相处的点点滴滴。 “昨天晌午有个尼姑来村子里化缘,昭家婶子还给她布施呢。”林婶颤巍巍道。 实在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所有人都说昭家奶奶为人和善,从不与人结怨,和自家亲戚几乎断了来往,这么多年也没有走动过。 拐子不会拐卖这个年纪的老妇人,又没有与人结怨,那人究竟去了哪里? 薛家村到白马寺一路坦荡通途,也不可能是迷路。 会不会有人绑架奶奶要挟自己?昭蘅冷静地分析,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说她位卑言轻,没有任何要挟价值,最重要的是,时间已经过去两天,还没人找她。 “昭姑娘且宽心,既不是与人结怨,很快就能找到。”谏宁道。 便是如此,更让昭蘅心焦。她宁愿奶奶被人绑架。 犯险绑她,多半有所求,奶奶的安全有足够保障;如今半点消息也无,更让人心惊胆寒。 “我去白马寺看看。”昭蘅心乱如麻。 谏宁拦着她道:“姑娘,这天下如果有羽林卫找不到的人,那别人必定也找不到。” 顿了顿,他劝昭蘅道:“姑娘,你先进屋歇着,有消息了羽林卫马上会回来禀报。” 昭蘅仰头望着夜色中的叠峦,烈烈火光将树影照得清晰。她没有坚持,更是怕添乱,转身走进屋中。 后半夜天空开始飘雨,春雨缠绵,簌簌落在瓦上。 她伏在奶奶睡过的床上,裹着被衾不知何时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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