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简闻声看过去,发现廊下的小东西,鼻腔哼鸣:“昭蘅坏东西。” 鹦哥倔强:“昭训主儿吉祥。” 发现他渐行渐远,根本没有理它的意思,气恼地用头撞了几下鸟笼,讨好似的跟着喊:“昭蘅坏东西!昭蘅坏东西!” 李文简走远了,没听见。 次日昭蘅在雷声中醒来,她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雨幕,拉过被子快乐地盖在头上。 下大雨不用去习艺馆! 她每天早上被林嬷嬷催着起床,早已忘了一觉睡到天光大白是什么滋味。 不过是片刻后,昭蘅还是爬了起来。 习惯了早起,再要贪睡也挺难。她起来穿好衣裳,拨开帐子走出去,一眼就看到鹦哥没什么精神地趴在笼里,两只眼睛无力转着,然后白了昭蘅一眼。 “糟了,睡过头,忘了给你喂食。” 万兽园昨天把鸟食一并送过来搁在窗台下,昭蘅用汤匙舀了两勺从缝隙里倒入食盒内,柔声说:“小乖饿了吧,快吃。” 鹦哥这才打起精神,走到食盒旁,低头啄食。 昭蘅隔着鸟笼又摸了摸鹦哥的背羽:“是不是饿极了?” 鹦哥吃饱了,不满昭蘅的抚触,拍拍翅膀,跳到站棍上,朝她翻了个白眼:“昭蘅坏东西,昭蘅坏东西!” 昭蘅愕然,反唇骂回去:“你才是坏东西。” “昭蘅坏东西,昭蘅坏东西!”它在跳棍上蹦个不停。 昭蘅气得双颊微鼓,戳了戳他的背:“没良心的坏东西。” 昭蘅望着活蹦乱跳的鸟,心里突然产生一丝疑惑——是不是有人来过?教它这么说的? 若是没有人教,它怎么知道昭蘅两个字?还会骂人?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还有安嫔说话的声音。她赶忙撇下趾高气扬的小乖,转身出去相迎。安嫔带了两个宫女过来的,七公主和六皇子没跟在她身边。 “趁着今天下雨,想着你应当在宫里,希望没有打搅到你。”安嫔手里拿了一把竹丝,正是来找昭蘅教她扎竹丝灯。 昭蘅温声道:“不打搅的,反正下雨我在殿内也无事,您过来也好,免得我一个人待得无聊。” 安嫔点点头:“我刚进宫的时候,不认识几个人,每天日子可难熬了。” 昭蘅偏过头看向安嫔,比起皇上另外几个妃子,她太年轻了,还不到三十岁。她美比不过梅妃,雍容华贵不及皇后,但眉宇间有几分他人没有的坚韧。 或许这便是多年贫苦生活赋予她不同的气质。 * 与此同时,紫宸宫中,皇帝正在御案前批阅公文。 公文经由中书省审理,再交由太子朱批,最后才呈送到他的面前。凝聚了中书省和太子智慧的公文,他已经没有再看的必要。 太子的朱批很慎重,这几年交上几乎都只是走个过场,很多时候他仅是看了一眼便同意政令的颁布。 尽管如此,太子批阅后的公文还是尽数送到他面前。 不是因为信不过年轻的太子,而是看着累牍公文,他似乎能看到这个欣欣向荣的王朝蓬勃的生机。 皇帝喉咙间忽然浮起一丝痒意,他拿起案上的丝帕抵在唇边轻咳。 殿内很安静,皇后手上墨条“当”一声掉在地上,墨汁溅出来洒了她一身。 咳完,他瞥了眼帕子,不自觉地捏紧,将那一抹鲜红揉进掌心,又看了一眼皇后,见她怔怔地站在灯下,浑身都在瑟瑟地发抖。 “阿毓。” “嗯,我在。” 皇帝压低声音问:“吓到你了吗?” “没有,我手抖了。”皇后避开他的目光,尽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对皇帝道:“我去给你端杯茶来。” 皇帝朝她挤出一抹笑意,这会儿喉咙真的有些干痒、黏腻:“不要茶,我想喝一杯白水。” 皇后转身走出大殿,阿沅见她脸色煞白,忙上来扶住她道:“娘娘怎么了?” 皇后摁住自己的胸口,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她反握住阿沅的手:“去传徐太医、王太医。” 阿沅也是皇后跟前的老人了,徐太医和王太医是专管帝后的太医,她听了皇后的话,不由神色一肃:“是,奴婢这就去。” “琅儿。”皇后撒开阿沅的手腕:“还有琅儿,让他也过来。” 阿沅从来没有见过皇后如此慌乱,心里也害怕起来,忙安抚她道:“娘娘不要急,奴婢这就去。” 皇后看着阿沅的背影,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起来。 当初徐太医和王太医压制住皇帝体内的毒素时曾说过,那毒不可能驱除干净,只能尽力压制。若是再度复发,可能就回天乏术了。 * ——轰隆。 黑云涌动的天边,震过一道惊雷。 噼里啪啦,窗外的雨又大了起来,如注的雨水从皇宫的飞檐斗拱倾泻而下,顺着砸到玉阶前。 风刮得两扇半支的窗户嘎吱嘎吱作响。 昭蘅听到这声音,吓了一跳,在落笔时,笔的重心歪了,在纸上留下一道印记。 望着那不断摇晃的窗,她总有些心神不宁,干脆放下了手里的纸笔,走到窗边来,将两扇窗拉回来关上。 窗户关上了,雷声却好似还在屋顶盘旋。她叹了一口气,瞥了眼对面案上放着的沙漏。 已经快子时了。 李文简还没回来。 她走到门前,透过厚厚的雨幕看出去,路旁的宫灯都模糊不清。 夜色在雨雾里,变得更加浓稠。 轰鸣雷声,便在头顶滚动。 昭蘅手扶着门框,正犹豫着要不要让牧归去紫宸殿接他,雨幕那头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昏暗中风灯的光芒也逐渐清晰。 李文简走在雨幕中,伞边沿滑落的雨水,被风吹到背上,握着伞柄的手,隐隐发凉。到了阶前,廊檐下两盏灯笼高高挂着,等再走近写,才看清门旁站着一道身影,是昭蘅。 “你在等我?” 昭蘅挽了挽耳边的头发。 “殿下没说不回来用膳,我在等您。” 作者有话说: 李狗子:昭蘅坏东西! 阿蘅:你干的坏事要被发现了。
第35章 李文简淡淡点了点头, 嘴角微动,像是要说什么,然后又牵出一抹笑来, 走上了宫檐,将伞收起, 小心地倒立在门边。 昭蘅将他让进屋内,伸手就要为他接下已经湿透了的外袍。 明黄色的袍子,有些地方被雨水打湿,湿漉漉的纹路像山峦起伏。 昭蘅唯恐他着凉,拿起盥巾披在他身上, 却没想到, 手忽然被他另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 顺着这一只手看过去,昭蘅看见了李文简略带疲惫凝重的脸。 为什么觉得他的情绪很低落? 昭蘅不解:“殿下的手好凉,出什么事了?” 李文简摇摇头:“摆膳吧,我先去换衣服。” 说完,他扯着盥巾往寝殿的方向走去。 昭蘅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他浑身都湿透了, 脚边全是水迹, 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脚印。伴随着廊外的雨声雷声, 让人心里不禁……惆怅。 是碰到什么事情了吗?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昭蘅这才转身吩咐宫女摆膳。 饭菜一直热在炉子上,热了一晚上,菜色已经不那么新鲜。 端进寝殿,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 精致的碗碟里装着少量的饭菜, 很好看, 但看上去没什么烟火气。 这种湿漉漉的天,她忽然开始想念奶奶做的阳春面,一碗滚烫的面汤,一勺珍贵的猪油,几滴平平无奇的酱,烫得软软的时令小菜,热腾腾一碗下去,什么疲倦都烟消云散。 正失神,李文简换完衣裳出来了。 夜已经深了,昭蘅以为他会直接换上寝衣,他走出来时却衣衫齐整,像是等会儿还要出去。他站在水晶珠帘后,头发没有完全擦干,发梢残挂着一点水珠,沿着玉冠的边沿往下坠,珠帘也被夜风吹得轻轻晃动。 昭蘅瞥了一眼,转身走到柜子边,抽出一条帕子,纤指挑起珠帘:“我给殿下擦擦头发。” 狭窄的区域内,两人四目相对站着。片刻后,李文简移开目光,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微微偏过头。 昭蘅将棉巾搭在臂弯,抬手解开他的发冠,随手放在一旁的小方几上。他明明撑了伞,头发却湿得厉害,也不知道那伞究竟怎么打的。 柔软的长发落下,昭蘅的手指穿入他的发间,将湿发抖开,用棉巾慢慢地擦拭着发上的水渍。 李文简一直安静地看着隔断处的两只梅瓶,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眸子里的波澜也渐渐屈于平静,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黑色眸光后。 放下棉巾,昭蘅抬手将擦好的长发慢慢盘拢,束以玉冠,一丝不苟,端正肃方。他将才从雨中走来的那一分落寞和疲倦也逐渐散去。 昭蘅盛了一碗粥,把碗端到李文简手里:“殿下尝一口,看看凉了没。” 李文简低头吃了一口,粥在炉子上温得太久,米粒已经软烂得近乎融化,口感不是很好。 “热的。” 昭蘅听完他的话,也在李文简身边坐下,端起碗来吃了两口,见他只吃粥,也不吃菜。她皱了皱眉,用公筷夹了青菜放入他碗中,他矮下碗看向昭蘅:“快吃,你不用管我。” 昭蘅抬起头,望着蝴蝶宫灯里洒出来的光芒,轻声说:“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好好吃饭呀。” 李文简转过头看向她。 昭蘅顿了顿:“殿下若是觉得我聒噪,我就回长秋殿。只是,你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李文简听着她的话,低头一口一口吃着碗里的粥,直到吞掉最后一粒糜烂的米。 “雨太大了,你就歇在这里。”李文简说。 昭蘅迟疑了一下:“殿下这会儿要歇息吗?” 李文简摇头:“上午送来的公文还没看。” 他今天,心情真的很低落。 昭蘅捏了捏袖子,站起身道:“我去给你磨墨。” 李文简轻轻吐出一口气:“夜深了,你早些睡。” 昭蘅没有坚持,提着风灯送李文简走出寝殿。他转身捏着风灯的竹柄,沿着回廊往书房而去。 他被风灯照出来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在雷雨的映衬下摇摇晃晃。 这一整夜,昭蘅都没怎么睡踏实。外面雷声滚滚,屋里灯影晃动。半夜里,她醒了一次,窗外闪电大作,照亮她身旁空荡荡的床榻。 她揉着眼睛起身,披上衣服往书房去。 李文简正坐在案前,手执御笔,低头批阅公文。 昭蘅犹豫了下,正打算往回走,忽听他唤道:“昭蘅。” 她嗯了声,提起裙摆迈过高高的门槛,走入殿内,走到他的案前,抖开裙摆坐在他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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