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蘅疑心自己听错,诧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一身月白色的寝袍穿在他身上,犹如清风明月般自有一种干净纯粹的美好气质。他恰时垂下眼帘,窗棂空旷,映出满地月华波光粼粼,那样淡白的光落于他的侧脸:“心疼你的遭遇,遗憾那些年是另一个人陪在你身边。” 嶙峋灯火里,昭蘅的笑容不甚清晰。 “可是我还能活好多好多年。” “阿蘅。” 他忽然唤她。 昭蘅偏过头看向他,却见他在月华下抿起了薄唇,语气一扫方才的沉暗。 “不许忘了你的话。” * 从宫里出来,安胥之就寻了个理由跟家里人分开走。他还不想回家,在半道找了个人少僻静处,坐了很久,强迫自己心绪沉静下来。当日阿蘅究竟经历了什么?当初她又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在殿下身边? 殿下是个很好的归宿,他清正仁和,又心怀志远。满朝文武多的是有心之人想将女儿送进东宫,可他谁也没要。 他将阿蘅留在身边,一定很爱重她吧。 她这一生颠沛流离,有这样好的归宿,他应该为她感到高兴。 想到这里,他心内百感交集,苦涩又荒凉。 秋风从河心吹向两岸,他侧过脸,仰头打量在风中摇曳的柳枝。 清脆的银铃声裹挟在风里,少女的衣袂轻拂,静静地走在他身后停住。 宁宛致愣愣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心里难受得像是巨大的石头堵着。 安胥之听到铃声停驻在身后,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一下子扭过头,看到站在树下的少女。 他那双眼睛弯起来,好似浸润过月光一般,唤她的名字:“小宁,你怎么还没回家?” 宁宛致喜欢看他的笑,可是此时却不想他这么为难自己强颜欢笑。 长流觑了一眼安胥之的神色,为难地说:“小的拗不过宁姑娘。” 安胥之自然知道宁宛致的脾气,也不怪长流,起身对宁宛致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宁宛致却往后退了半步,她伸手把荷包塞入他手里,声音闷闷地:“我一直在等你,是想把这个荷包送给你,你若是不喜欢就绞了或者扔进河里。以后我有了喜欢的人,自然会给他做新的荷包。这个是我专门求婶婶给你做的,也不好留待日后转赠他人。” 他垂眸轻瞥那只荷包,靛青布料上生着一丛丛茂林修竹。握在掌心里,轻柔丝滑。 许是怕他当着自己的面将荷包扔进河里,宁宛致转身往前走:“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家啦。” 月华之下,她穿着的飘逸的胡装,手腕上坠着的银铃发出悦耳的声响。叮叮当当,渐渐被远处的人影淹没。 安胥之将那荷包握在掌心,注视着滚滚流淌的河水,数次张开手,却始终狠不下心将它掷入湖中。 他在河边站了许久,终究还是将他揣入怀内,往安宅的方向去了。 * “好了,你别哭了。”李南栖掰了一瓣橘子往嘴里塞,忽然对上宁宛致湿漉漉的眼睛,她随即将手里理得干干净净的橘子瓣放到她嘴边。 宁宛致吸了吸鼻子,低头吃了橘子。 “你没吃过爱情的苦,不知道这种滋味。”宁宛致扭过身子,将头埋入昭蘅香香软软的胸口,眼泪哗然而下,片刻便沾湿她的衣襟。 昭蘅拿帕子轻轻按着她的眼角,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是不是我不够端庄,所以他不喜欢我?”少女哭得委委屈屈,仍然伏在昭蘅的怀里:“我学着做淑女,他是不是就会喜欢我了?” “不是。” 昭蘅的声音透着些小心翼翼的轻柔,靠在美人靠上,用手轻抚她被泪水打湿的鬓发,垂着眼去看院里的桂花:“若他真的喜欢你,便不会在意你是不是淑女,够不够端庄。小四郎有眼无珠……才会放着这么好的你不喜欢,去喜欢别的人。你这样很好,不要为了他去改变自己。你现在活得多快乐。” “如果小四郎喜欢我,我会更快乐。”她抬起头来,向着昭蘅眨了眨眼,认真地说:“婶婶,你不要这么说小四郎。他喜欢的人,肯定也是很好的人。” 她离得这样近,栏杆外的日光照在她脸上,她的眼睛里映出昭蘅姣好的影子。 小宁多好,又乖又纯情,昭蘅将她拥入怀里,说:“小宁好,小四郎以后会后悔的。”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中秋后, 日子过得飞快,再有两天就是三公主出嫁的日子。 天气渐渐凉了起来,昭蘅坐在屋子里给李南栖和宁宛致做手炉的绒套, 开始预备过冬,她选了上好的细绒布做成兔子和老虎的模样, 冬天了就套在汤婆子上。 她做绒套的时候,李南栖和宁宛致在旁边写字说闲话,叽叽歪歪像树枝上的麻雀儿。 宁宛致喜欢热闹,性子十分活泼,哪里热闹就爱往哪里钻, 知道的事情也多。她手里捏着笔, 缩肩探长身子,对长案另一头的李南栖说:“你二哥在北境,陛下一直传旨他都不回来。昨天我爹说你父皇可生气了。” 李南栖拿起墨条,在砚台里磨了磨,闻言歪着头看向她,微微眨眼:“他为什么不回来?” “他以前犯了错, 殿下罚他在边境面壁思过, 不许他回来。他赌气就不愿回来了呗。”宁宛致提笔,在纸上画了个大乌龟。她压低声音说:“现在朝中上下都怕你二哥在北境造反呢。” 二哥和魏大哥去北境的时候, 李南栖还小, 现在都快记不得他们长什么样了。可隐隐约约还有模糊的记忆,二哥可好了,经常给他糖吃,还把她举得高高地摘树上的花。 “不会吧……”李南栖虽然还不大明白造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大家都害怕大抵不是什么好事。她下意识觉得二哥应该不会做不好的事。 宁宛致说:“我也不知道, 我都记不得你二哥长什么样儿了。不过, 他这么多年在北境不愿回来,拥兵自重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怎么知道他不愿回来?”李南栖不服气:“你又不是二哥。” “大家都这么说。”宁宛致想都没想道。 昭蘅原本只懒懒听着两人闲话,越听越觉着有剑拔弩张的味儿,闻言打断:“你们尝尝这个栗子酥,是安嫔娘娘今天早上送来的。” 宁宛致扭头拿了一块栗子酥塞进嘴里,顺便抓了块儿给李南栖。 李南栖笑得眼睛跟月牙儿似的:“好吃。” 宁宛致一连吃了好几块儿,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说:“婶婶,安嫔娘娘对你真好,她一般都不给别人做糕点。” 李南栖点点头:“父皇也只有逢年过节才吃得到呢。” 昭蘅笑了笑,放下手里的绣活儿,伸出手也拿了一块儿案上瓷盘内的糕点,衣袖上窗影浮动:“大概因为我和安嫔娘娘都出身微末,所以多了几分惺惺相惜,她更照顾我些。” 宁宛致靠在昭蘅肩头问:“婶婶,你和殿下怎么认识的?” 李南栖伸了个头侧耳过来。 昭蘅却噤声了,她和殿下的开始实在不堪,不提也罢。她转头看了眼天色,弯起唇角,又轻轻地说:“该去华阳宫用膳了。” 宁宛致朝李南栖吐了吐舌头。 几人出了东宫,李南栖突发奇想要去放春园摘几枝桂花送给三公主。昭蘅没有拒绝,带着她和宁宛致往放春园去。 是夜无风,浓云遮盖了大片月华,唯有疏星几点。 从放春园出来,经过澄湖时,湖上白雾茫茫,岸边的灯火在湿润的雾气里氤氲着毛茸茸的边儿。 昭蘅忽然听到有泠泠水声传来,她望向雾气里凌波微泛的水面,一双眼瞳浸着凉意:“湖里不对。” 她带着林嬷嬷她们急忙跑向湖边,果真见靠近岸边的水里有人在挣扎。 “湖里有人。”莲舟骇然道。 “四哥。”李南栖踮起脚尖眯着眼看了半晌,指着湖内挣扎的人,拉扯昭蘅的衣角:“湖里的人是四哥!” 昭蘅急忙跑向湖边,漆黑夜色下,湖面的水纹越来越小,李嘉言没有力气挣扎,一寸寸没入湖内。 “去叫人。”昭蘅冷静地下令吩咐莲舟。 放春园地处偏僻,不大有人走动,莲舟急忙提起裙摆向灯火葳蕤处跑去。 昭蘅见势不对,取下头上的钗环,一股脑塞入林嬷嬷手里,然后跳进湖中,双手拨动冰冷的湖水,朝逐渐消失地旋涡游去。 “主子!”林嬷嬷吓得双腿发软,急忙呼喊:“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通往华阳宫的宫道上,重重人影叠在宫墙下,黑压压地压成一片。 柳毅还在喋喋不休什么,李文简却听得有些不耐烦。 “殿下,绝对不可再妇人之仁了。二殿下他一再犯上,这次竟然敢劫杀使臣,其用心不良昭然若揭!”柳毅进言道。 朝中多次下令召二皇子还朝,他却抗旨不遵。上个月皇上命西陵府派出使臣前往北府传旨勒令他返京。西陵府派出的使臣迟迟不返,西陵府廷尉谢玉春派兵去寻,却在北府驻军地一江之隔的芦苇荡中发现了他被割下的首级。 谢玉春骇然大惊,亲自前往驻军地寻一个说法,二皇子横刀帐前,目光冷冽,声音如刀,只冷冷说了三个字:“他该死!” 朝中上下一片哗然,讨伐二皇子的折子犹如雪花片般飞往东宫。 李文简骇然之余,却始终不肯相信那个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少年竟然会造反,更不信他的刀刃会对向自己人。 西陵府派出的使臣名叫陈伦,其父少年追随先帝,死于和戾帝的鏖战,仅存这一点骨血。其父死后,陈伦便由谢玉春带回西陵府亲自抚养,数十年来待他如同亲生骨血。陈伦少承父志,自小便在西陵军中摸爬滚打,少年英武,很得军心。谢玉春更是疼爱有加。 他死后,西陵军群情激奋,数度和北府军隔江对骂。 谢玉春痛心不已,亲自为陈伦扶棺入京。 沿途百姓听说陈伦的事迹,自发发起路祭,超度陈伦亡灵。以至于谢玉春所经之地,百姓跪地迎送,经幡漫天,黄纸遍地。 御史台、肃政台的御史们对二皇子的弹劾折子在李文简的案头堆得高如山丘。 他顶着满朝文武的目光想将此事压下。 他不想将刀刃对向骨肉兄弟,若重拿重放,当真出动西陵军对子韧动强。他在北府多年,必不会束手就擒,到时候起了战事,战火硝烟下,苦的只会是百姓。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愿走到这一步。 他更不信那个如圭如璋的少年会做出虐杀来使这般丧心病狂的事。 漆黑如墨的宫道上忽然闯入一道惊慌的人影。 “什么人?”牧归警觉地上前挡着,却看到莲舟摇摇晃晃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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