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松洵看着柳萋萋感慨的模样,知道她是因着幼时的情谊小小地动了恻隐之心,他默了默道:“虽说她的父母亲对她的影响极大,可有些事终究是她自己做的选择,旁人逼不了她,最后她也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柳萋萋垂下眼眸,自嘲地笑了笑,“是啊。” 她不该同情顾家人,顾筠眉亦不无辜,若他们值得同情,那她死去的家人又有谁替他们讨回公道。 “不过倒是有些奇怪,我原以为陛下此番会庇护顾叔叔,没想到却是这般利落地给他降了罪。” 确实蹊跷。 天弘帝几乎日日离顾长奕不得,孟松洵原以为,此番顾长奕恐不会受太大的影响,没想到却被罢黜流放到偏远之地。 如今冶香官一位空悬,听闻天弘帝已有了新的人选,但具体是谁,孟松洵便不得而知了。 他垂眸看着柳萋萋若有所思的模样,薄唇微抿。 “念念,我快三十了。” 他这话来得没头没尾,一时令柳萋萋怔愣了一下,抬起脑袋不明所以地冲他眨眨眼。 孟松洵微微俯下身,眸光温柔似春水,“再等下去,我便真要老了,祖母年岁也大了,我总要让她老人家抱到孙子吧。” 他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柳萋萋哪里还能不明白,一股热意陡然窜上,化作面颊的两抹嫣红,她羞赧地错开眼,“可……虽说顾家已算洗清了谋害先皇后的罪名,但毕竟还不知究竟是谁害了我父亲母亲,我如今还不能恢复身份……” 柳萋萋这理由算不上什么问题,孟松洵道:“你暂时用着苏家大姑娘的身份也无妨,左右我都要同你外祖父提亲。过两日,我便进宫求陛下赐婚,有陛下的旨意在,也不怕旁人看低你。待陛下的旨意下来,我便命人送信去澜州,将你外祖父和舅父舅母都一道接来,还有我祖母,再尽快择日正式与你完婚……” 孟松洵之所以急着想将柳萋萋娶进门,除却私心,就如那日胡钊壁在狱中说的那般,他们要面对的恐不是一个简单的对手,柳萋萋早日成为武安侯夫人,他也能更名正言顺多庇护她几分。 听孟松洵有条不紊地说着自己的计划,柳萋萋双颊烫得厉害,声若蚊呐道:“阿洵哥哥,你怎全都安排好了,我还未答应要嫁予你呢……” 看着她垂眸羞涩的模样,孟松洵颇有些忍俊不禁,俯身一下将她托抱起来,挑眉道:“不嫁予我,你还想嫁给谁,念念,你总不忍心让我孤苦一辈子吧?” 柳萋萋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低低“呀”了一声,忙抱住他的脖颈,她坐在孟松洵的手臂上,娇声道:“阿洵哥哥,放我下来,若让旁人瞧见了,如何是好。” 怀中的人娇小,孟松洵抱得轻松,仿佛没有份量一般,还故意将她往上颠了颠,“你先答应我,我再放你下来。” 柳萋萋只得将他的脖颈搂得更紧了些,没想到孟松洵也会有这么无赖的时候,她朱唇轻咬,嗫嚅半晌,低低道:“我……考虑考虑。” 五日后,程家香药铺。 程羿炤正在柜前写医案,偶一抬首,见一人阔步入内,忍不住笑道:“倒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我们侯爷的气色,还真是不错啊!” 孟松洵未言,只默默将视线落在了后院的方向,程羿炤会意,搁下手中的笔,同他一道去了后院厢房。 他边煎了香茶,递予孟松洵品尝,边道:“听说陛下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看来很快你便能抱得美人归了。” 孟松洵抿唇笑了笑,似是心情极好,但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问:“宁家那厢,最近如何?” 听得此言,程羿炤舀茶水的动作微滞,“宁翊鸢那丫头前几日来找我,说她爹近日总不在家,也不知在忙些什么,甚至还奇奇怪怪地同她道,他们宁家很快便能成为京城第一制香世家……” 他抬首看向孟松洵,迟疑片刻道:“宁伯伯果然有问题吗?他……才是害了顾叔一家的人?” “不能肯定。”孟松洵啜了口茶水,“但宁旻珺确实有些奇怪,你想想,十五年前,宁家和我们两家一样,同小顾家断了交,可当时顾长奕高居冶香官一位,深受陛下信任,朝中地位举足轻重,在京中也有几家香材铺,但在这般状况下,宁家的缥缈居究竟是如何顺利成为京城第一香材铺的?” 程羿炤剑眉深蹙。 这个问题,他们从前根本没有细思过,只觉是宁旻珺能力出众使然。但如今想来,京城此地,若背后没有支撑,根本很难在此立足。 虽他们程家香药铺亦没有靠山,凭的是祖传的手艺,但因京城几乎无人以香入药的本事能与他们抗衡,所以这么多年才在京城屹立不倒,但宁家不同,京城香材铺子竞争激烈,能从其中脱颖而出,且居于头首,实非易事。 不知想到什么,程羿炤面露惆怅,兀自低语道:“若宁伯伯真是……她要如何是好?” 孟松洵明白,程羿炤说的她指的是宁翊鸢。 与顾长奕不同,宁旻珺真心疼爱他的子女,若宁翊鸢知晓她敬爱的父亲亦是不择手段之人,该有多难过。 孟松洵迟疑片刻,“阿炤,其实我今日来,还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程羿炤问道。 孟松洵静静地看着他,眸光渐趋锐利,若一把出鞘的长刀,闪着寒光。 “我想让你帮我伪造一本《异香录》!”
第79章 柳萋萋和孟松洵定下婚事的第七日, 苏老爷子便赶到了京城,听门房来递消息时,柳萋萋正坐在书案前练字, 闻言诧异地放下笔, 忙往府门的方向而去。 孟大奶奶徐氏亦得了消息赶来,两人在府门前相遇,一道出了门,果见苏老爷子正由孟家的家仆扶着下马车。 “祖父。”柳萋萋提裙小跑过去。 虽说给苏家的信在陛下正式赐婚前便已送了出去,但按理他们不应该这么快抵达京城。 一旁的苏夫人杨氏见柳萋萋询问的视线投来,无奈一笑, “你祖父收到你要成亲的信, 是一刻也不愿耽搁,命人快马加鞭, 日夜不歇地赶路,才至于这么快就能赶来见你。” 柳萋萋搀扶住苏老爷子,上下细细打量着,虽说苏老爷子身体底子好, 但毕竟舟车劳顿, 这般折腾, 纵然是年轻人也撑不住啊。 她不禁埋怨道:“祖父......您忘了自己是什么岁数了吗?怎也不顾着点自己的身子。” 苏老爷子低哼一声, “听闻那小子这么快就准备与你成婚, 我哪里还能坐得住, 恨不得插翅飞来。” 说话间, 苏老爷子反握住柳萋萋的手腕, 凑近几分, 肃色道:“丫头, 你同祖父说实话, 莫不是那小子对你行了不轨之事,闯了祸,你无可奈何才......不然哪有准备半月便成婚的,我若是来得再晚些,只怕你人都要嫁出去了!” 见苏老爷子有意无意将视线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柳萋萋双颊骤然一烫,一时间舌头都打了结。 “祖,祖父!您莫胡说,侯爷他向来自重,怎会做出那样的事儿呢。” 先前她以妾的身份待在他身边时,他尚不曾趁人之危,又怎会在正式迎娶她之前动她呢。 站在一旁的杨氏闻言摇了摇头,颇有些忍俊不禁。 他家老爷子就是这般,不论对自己的女儿还是外孙女儿都格外疼爱,在他眼里,他家姑娘就是娇花,纵然孟松洵再好,也顶多算得上是人模狗样,娶他们家姑娘,就是癞□□吃了天鹅肉。 听闻当年她那大姑姐看上顾家公子时,老爷子也是一万个不愿意,苏芷滟出嫁后,他还背着人偷偷抹了半个月的眼泪,因此被苏老夫人嘲笑了好几年。 柳萋萋往马车的方向望了一眼,疑惑道:“舅......父亲呢?” 怎的没有看见她舅父。 “他呀,恐还需几日。”杨氏解释,“你祖父为你准备的陪嫁实在有些多,走陆路不便,你父亲便带着那些东西行的水路,自然是慢些。” “要不是装不下,那些嫁妆,我还觉得不够呢。”苏老爷子嘟囔道,“我苏家女儿出嫁,哪里能随随便便敷衍了事,没个几十台嫁妆怎么行,没得让旁人看低。那孟家小子虽被封了侯,但能娶你,可是便宜他了!” 柳萋萋明白苏老爷子就是偏爱她才说出这种话,但她唯恐一旁的徐氏听了不虞,忙低咳一声,尴尬地轻轻推了推老爷子的手臂,示意他莫再说了。 谁知,却听徐氏笑道:“老爷子说的是,能娶到宁桓这么好的姑娘,是我们阿洵的福气。” “这位是孟大奶奶,侯爷的嫂嫂。”柳萋萋介绍道。 “外头冷,老爷子,苏夫人,里头请。”徐氏说着,客客气气将几人往内领。 杨氏冲徐氏一颔首,“打搅大奶奶了。” 说罢,扶着苏老爷子入了府门,柳萋萋紧跟其后,走了几步,却是倏然步子一滞。 她折身望去,疑惑地蹙了蹙眉。 玉墨见状问道:“姑娘,怎的了?” “没什么……”柳萋萋看着不远处的一排枝叶摇晃的杨柳树,却并未看见什么人,她抿唇清浅一笑,“许是错觉吧……” 因婚期急,这厢正如火如荼地筹备着婚事时,柳萋萋收到了宁府的请柬,宁旻珺邀她去府上一叙。 对于这份请柬,柳萋萋早做了准备,故而收到时并未显出一丝一毫的惊诧,反是孟松洵面上的愁色更浓些。 他提出与她一道去,却被柳萋萋给否了,宁旻珺既敢光明正大将她邀去府上,便不会让她在宁府有所闪失,他大可以放心。 赴邀那日,柳萋萋只带了玉书玉墨和李睦,唯恐人去的太多,惹得宁旻珺怀疑。 宁旻珺特意在花厅中设了宴,看起来心情极佳,他举起杯盏敬了柳萋萋,笑道:“先前在孟老爷子的寿宴上,我便说要邀你来家里说话,但一直抽不出工夫来,没想到隔了这么段日子,柏灏一家已然洗清了冤屈,也算了了我这些年挂在心上的大事。” 柳萋萋闻言亦是唇角微扬,“宁伯伯当时说得果然不错,还真是那胡钊壁陷害了我姑父,如今我姑父一家得以昭雪,也该瞑目了。” “其实,当年,看那胡钊壁对柏灏一案敷衍了事,我便觉得此人可疑,只可惜一直拿不出证据。”宁旻珺言至此,蓦然义愤填膺道,“还有那顾长奕,我早便看出他不是个东西,从前柏灏出事,他袖手旁观,原他就是害了柏灏一家之人,这种人死不足惜,只被判了个流放,实在便宜他了……” “顾叔一事,的确令我意外……”柳萋萋垂首,眸子暗暗转了转,叹声道,“不过,我原以为他害了我姑父一家是为了那本《异香录》,看来,或是我想多了,应当与此并无关系,他只是纯粹想取代我姑父的位置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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