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段朗之仰头大笑道:“又是细作,这女子间争风吃醋的说辞同男人差不多嘛,只是如此便不可爱了。” 段朗之与鱼朝恩聊了几句,便告辞出了督军府。彼时隆冬已过,白日里虽觉严寒不在,然而夜里毕竟还是冷的,这冷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乡武威,想起父亲拂逆自己一切意愿时板起的脸,想起在一处偏僻的柴房里,那女孩子的胴体在月亮的余晖下泛起的冷白的光。 ----
第21章 ==== 舒五收到了段朗之的邀请。 此前段朗之已经邀请她多次,舒五也拒绝了多次,虽然每次的理由都不尽相同,玉娘还是不免担心这样会不会惹恼了这位长史大人。 玉娘曾隐约猜测舒五同他之间许是有着仇恨的,故而舒五回回拒绝,她也不问缘由,由着她便是了。 然而段朗之此次邀请言辞之恳切,似是往日没有的,玉娘心里打鼓,还是同舒五商量着,舒五同昔时一般,直接回绝了。 回绝了玉娘,舒五却再也没有了练习琵琶的心思。那日舒四所曾《白衣裳》说起来只是辗转难得的一张曲谱,然而细看之下,却是女子相思之作。昔时马上一别,舒五只觉相思之味甚苦,后来经玉娘的言辞劝导,舒五才明白,相思味苦,较之爱而不得仍是甜的。 舒五穿好衣服欲出门走走,开门便遇见了立于门前的段朗之。 他一见到她,便微笑着问候道:“舒五姑娘大驾,段某亲自来接了。” 这笑没来由得让舒五不安,如今她已经学会在他面前保持镇定神情,更怕自己失态他会瞧出点什么,故而总是避而不见。 舒五后退一步道:“承诺长史错爱,舒五身子不适,正要去抓药。” “原来如此,只是段某府中胡郎中乃昔时长安名医,不若姑娘光临寒舍,让胡郎中一诊如何?” “不必劳烦。”舒五冷色回绝道。 “既如此,那段某便只能带着郎中来姑娘这里了,到时候都有叨扰,还请姑娘不要怪罪。”他亦微笑着,然而舒五已经瞧出了他的用心。 “寒舍鄙陋,不堪招待贵客。三日后妾好转,定当登门拜谢。”舒五朝他一礼,便转身砰的将门关上。听到门外马蹄声渐行渐远,才放松了一直耸着的双肩,此时已酸痛无比,更有那紧握的双拳在掌心嵌出深深的痕迹。 三日后,舒五神态淡定地为上州长史献上《西洲曲》。 一曲奏毕,舒五自屏风后现身,款款拜谢长史的赏识。 段朗之眯着眼睛,似是还陶醉在适才的琵琶音律之中,良久才道:“自从段某来至凉州,还从来不曾闻得,这城中的琵琶圣手,大名鼎鼎的舒五姑娘跟段某乃是同乡啊。” 舒五一惊,紧紧地抓住了手中的琵琶,冷冷道:“跟长史大人同乡,乃是舒五的福气。长史大人还有公务,妾便告辞了。” “又急了,别走啊。”段朗之的语气带着调笑,似有嗔怪道:“说起来段某对姑娘并非全无恩情,那日刘韶要纳你入府,还是段某替姑娘解了围,怎得还不得姑娘青眼?” “凉州城想得长史青眼的女子多了,舒五却不是其中一个。长史身份尊贵,还望自重。” 段朗之大笑道:“我却是不懂自重的,段某有一疑惑,还请姑娘解答?”说着他便从踏上缓缓坐起,慢慢行至舒五跟前,四周无人,他却似耳语一般伏在舒五面前,悄悄道:“姑娘锁骨下方,可有一小小红痣?” 舒五已经快速远离他身体的范围,眼中燃起熊熊的愤恨之火,这火似是要将她吞噬,让她不由得连连吸气,又似因着身体内部的疼痛而不得不蜷缩起了身子。 段朗之没有理会她,仍伏着身子道:“姑娘若是不回答,段某便要亲自查看了。”说着,手腕已经攥住了舒五纤细的手臂,舒五掰开他的手指快速闪到一边,袖中飞出两枚小小的冰箭已堪堪射中了他的脸颊和脖颈。 舒五自今日离开时,便将袖中藏好了自己精心打磨的冰箭。往日里用的冰珠虽然更为小巧,但是近距离之内却没办法真的伤害到对方,此时更是顾不上许多,两枚冰箭齐齐发出,就听见段朗之嘶的深吸一口气,脸颊上被冰箭所伤之处已经留下了鲜红的血迹。 射在颈部的那枚冰箭,横向滑破了他的脖颈,留下了一道细长的红色伤痕,远远望去,犹如一条紧紧系在颈间的绳索。舒五犹疑着,段朗之便挥挥双手,一行四人千牛卫齐刷刷上前按住了舒五,将她双手紧紧压制在桌案上。 桌上的杯盏被推至地面,发出破碎的声响,舒五的琵琶砰然落地,一根丝弦断裂发出刺耳的长鸣。舒五笑了笑。 段朗之便伸出手扯下了舒五搭在肩头的明黄色褙子,此时春寒料峭,绯罗衫子还紧紧地包裹着这副瘦弱的身躯,段朗之却一把将系在胸口的绳结扯去,便看见那冷峭如山捱一般的锁骨下面一粒小小的红痣,此刻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倔强地偏过头,却带着诱人的艳丽。 他想俯下身亲吻,被舒五重重踢在了腹部。段朗之吃痛倒地,那四名尽职尽责的千牛卫见舒五反抗,也顾不得眼前拘着的只是一名女子,亦或者是他们所捍卫的大唐子民,便将舒五自桌案上拉起,重重地扔在地上。 地面杯盘狼藉,舒五的裙子沾了酒便湿做一团,那饭菜残渣亦如影随形。一时间慌乱破碎如天宝十四年的秋天,被玷染的命运是否就该一如无能为力的昨日,舒五举起被碎瓷片伤得鲜血淋漓的胳膊就要刺向她此生的魔障。 段朗之轻轻松松便拨开了她的手,他的力气很大,却用几乎哀求的语气道:“舒五,你让我看看罢。” 又喃喃道:“你不叫舒五啊,我记得你姓苏,父亲是我段府一掌柜,你叫荔禾的。”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牵起嘴角笑了笑,道:“那天你来府中,我便一眼见到了你。你不是我第一个女人,亦不是最后一个,但唯那一夜的荔禾让我深深记住。荔禾啊荔禾,我爱惨了。” 段朗之说着,便笑得更大声了,笑声带着哽咽,忆起了自己被禁锢在十八岁之前的岁月。他本应该早早便想起来的,早在她看见自己随身佩戴的蓝田玉佩便突然晕倒时便应该有所察觉,早在她几次三番在偶遇他时假装镇定便有所察觉,然终归太执着于忘却从前的事情,竟一忍到如今。 “你是禽兽,又怎知什么是爱?”舒五淡淡道,适才段朗之失态,他已经挥手遣散了四名千牛卫侍从,此时唯余他二人,舒五被他压制得动弹不得,亦做好堪堪赴死的决心。 “我是禽兽?”他亦笑了,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一笑便停不下来,等到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便将一张脸凑到舒五鼻尖下面,恨恨道:“我是禽兽。但我有过你。” 他将手指自她脸颊划过,停留在颈边的锁骨处,将那已被扯下的上衫拨到一边,望着彻底暴露于眼前的小小痕迹,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喃喃重复到:“但我有过你,你的这里与那里,我都体味过其中滋味。” 他的手滑到了她腰间,便要扯她的裙带,被她扭动着的反抗打断了,他也不恼,便要去寻其他侵犯过的地方。舒五找准间隙,将藏于衣带处的匕首拔出,恨恨地此项向他的前胸。 临行前舒五便知道,如果段朗之认出她,那么这便是唯一刺杀他的机会,纵使没有学会更好的兵器,于此时倒也是无用了。这一刺使尽了她浑身力气,吃痛的段朗之不得不停下他的动作。 他皱着眉头□□着拔出匕首,望着阶下面如死灰的舒五,苦笑一声道:“你早就想杀了我吧。”匕首当啷落地,他道:“奈何功夫还没到家,回去再练,我等你来杀我。” ----
第22章 ==== 舒五走在大街上。 此时日头正好,论起时辰来来不过是午时刚过。然而舒五却觉得阵阵寒意如入冰窟。 没能杀了他,她恨得几近晕厥,她几乎是一瞬间便意识到:其实这世间本来就没有舒五,亦没有荔禾。真正的荔禾在五年前父母俱亡自己被贼人侵犯的那天已经死去了,活着的只是行尸走肉的傀儡而已。 然而生活这么多年,她总觉的或许有一日也可直视阳光,或许有一日可手刃仇敌,更在见到陆崇的那一刻,心底生出一丝丝微弱的虔诚。 可一切终归是梦幻泡影,因此当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徐立向她双手奉上吴钩弯刀的时候,她亦失去了当初与他谈判时候的雄心。 舒五虚弱的一笑,这笑没来由得像是原谅了什么似的,她道:“多谢徐大侠,可惜已经太晚了。” 若她能在父亲出事的当晚生出这力量,便可手持利刃,将母亲护在身后,而不是眼睁睁看她倒在血泊之中,看着母亲腹中跳动着的生命一点一点没了力气。 若她能在去寻找眷姨的路上偶遇段氏二公子的时候生出这力量,或可保护好自己,哪怕是事后耻辱如坠深渊,亦可玉碎于这世间而不苟活。奈何年少时候的她,觉得慈悲无果,仇恨亦是力量。 可如今再一次功败垂成,她却宽容了很多。这世间诸多真相,或本就是令人绝望的。心怀仇恨之人就得将血与泪咽到腹中,相爱之人就是会错过,累世建立的功业就是会一朝倾尽,化为齑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舒五微笑着端详起吴钩,那是一柄半月形状的弯刀。虽是杀人利器,却有着美丽的形状,仿佛自己赴春日宴时盛装打扮才会戴在头顶带上的黄金梳背,亦像她不可折返的往昔时光。 母亲被杀的夜里,眷娘草草安置了姐姐,便带着荔禾远远地躲进了山里。朝避猛虎,夕避长蛇,她二人寻了一间庵房后的柴草垛才得以藏身。第二日被庵中比丘尼发现,眷娘便告知了她们她二人的遭遇,恳请住持搭救。 那主持是个年纪颇大的老妇人,闻得她们遭遇,便念到这世间与阿鼻地狱有何分别,此时她若不救,更是同那作恶之人没有两样。 眷娘便带着荔禾住了下来,荔禾帮着比丘尼做些洒扫的活,眷姨更是主动承担起为众尼做饭的任务。然而来往的人多了,眷娘也悄悄听到了关于山下的消息,言道段老爷身体日渐衰退,竟有撒手人世的征兆,现有术士献策,每日午时于城南竹林独自高卧,吸日月辉泽以求延年。 眷娘看着荔禾的眼睛道这是上天给予她二人报仇的机会,若得报此仇,从此山高路远,再不回来,又叮嘱荔禾,若过了戌时她没有回来,便趁着夜色跑了吧。荔禾哭着点点头,胆战心惊地守在二人暂且安身的禅房内。 过了戌时,眷娘果然没有回来。 荔禾看着这漫山遍野的草木,竟然没有了一丝恐惧。 荔禾一面下山,一面在脑中将眷娘零星提起过的信息碎片拼接起来,顺着微弱的线索,便来到了城南的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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