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浇得程莠几乎睁不开眼睛,她草草地扫了一眼战况,只见众人都被黑衣人冲散了,她已经看不清远处人影的面容,只能根据每个人的身法勉强判断出谁是谁。 韩诤身负重伤,拿刀已是勉强,被李氏兄弟和朱襄护在身后,虽然几人身上都挂了彩,但一时半刻还撑得住。 小七年龄是小了点,但武功不低,与何炀背靠背共同迎敌,暂时未落下风。 秦怿与贺琅招架得游刃有余,倒是没被黑衣人占到便宜,林禹就在她身边,应付的也颇为自得。 而程莠一圈扫下来,却并未见到莫栀和那个小少年的身影,准确地说,从鬼影破开寺门的那一刻,他们就不见了。 程莠困惑之余又稍稍安了心,这是不是说明他们已经预知危险躲起来了? 走了也好,这件事本就和他们没有干系,省得连累了他们。 程莠武着“金丝游”,将周围一干黑衣人逼得连连后退,趁稍有喘息之余,她对林禹道:“师兄,画给我!” 林禹却有些犹豫,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但心中又隐隐有些不安,故而一顿之后,端着师兄弟架子皱眉道:“阿莠,不可胡闹。” 程莠面色凝重,沉声道:“我不知道这画里到底藏了什么,但既然是我雾山的东西,说什么也得守住……还有你们。” 说话间,程莠已然将手转向了林禹,像是知道他把画藏哪似的,一把将画卷从他怀里掏了出来,而后生怕黑衣人看不见似的,故意幅度非常大地将裹着油皮袋的画卷在空中扬了个很大的弧度才揣进怀里,随后一个纵身迎着劈头盖脸的大雨滴跃上了枝桠,只身向林深处遁去。 林禹压根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更没想到她会囫囵地对他动手,完全猝不及防,待他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跳上了枝桠,一大群黑衣人寻着她的身影追去,而他却立刻被后来居上的黑衣人拦住了去路,根本无法脱身。 林禹的性子一直以来都比较沉稳,甚至有点斯文,很少与人动气,此刻却咬牙切齿地爆了一句粗口:“混账东西。” 与此同时,贺琅一剑封了三个黑衣人的喉,连剑刃都顾不上抖,任那鲜血混着雨水在剑脊中流淌,提气向程莠的方向追去。 转眼间,十多个人被冲散在荒林里,秦怿只一个没注意,身边竟除了黑衣人一个同伴都没有了,而黑衣人融在夜色中,除了他们颈间晃动的银项圈与大雨滂沱中凌厉的刀剑撞击声,天地间似乎什么也没有了。
第29章 倾山倒海图·贰 月华寺后院一个破旧的厢房内,莫栀将小阿夜塞进了一个暗格里,对他道:“你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暗格很小,只能勉勉强强装下小阿夜一个人,莫栀转手便要关门,却被小阿夜拉住了袖子,他声音里是难以抑制的颤抖:“姐姐,你要去哪?” 莫栀嘴角漾出一个笑容,她苍白尖削的下巴似乎也跟着有了点温度,她轻声道:“你好生在这里待着,等那些人走了我就来找你。你不要出声,这里很安全,他们找不到你的。” 莫栀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刚要起身又被小阿夜拽住了衣摆。 他们刚刚被两个黑衣人穷追不舍,莫栀一人尚且还有还手之力,带着小阿夜却处处被制肘,小阿夜看起来木木呆呆,身手也不出意料的平平无奇,年龄又小,根本招架不住来势汹汹的江湖杀手,莫栀勉力解决掉那两个黑衣人后,被逼无奈只得出此下策。 其实她大可和小阿夜一起躲起来,但莫栀心中始终觉得欠他们一个人情,这江湖侠道她不见得知道多少,但快意恩仇她大抵可以做到。 莫栀身形一顿,看向小阿夜的眼神漠然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她道:“你不信我吗?” 小阿夜紧紧抿着唇,几乎快要哭出来,他死死地攥住莫栀的衣服,生怕他一松手她就会丢下他再也不见了,他哽咽着道:“你怎么保证你会来找我?” 莫栀神色淡淡地凝视着他,借着窗外惶惶的雷闪看清楚了这小少年眼眸中清澈的恐惧,还有那几乎要溢出来夹杂着担忧的泪水。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个指环,样式古朴,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入手沉甸甸的很有质感。 指环上系着一条红绳,莫栀把指环戴在了小阿夜的脖子上,她握着指环,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认真地道:“这枚指环,是我的传家之宝,对于我来说重于身家性命,我现在把它交由你暂代保管,切勿让它流于外人之手,我会活着回来找你要的,你也得活着把它保护好,此物灵性,见不得血光,知道了吗?” 说完这些话,莫栀见小阿夜依旧愣愣地看着她,便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脑门,压着声音厉声道:“听见没有啊小呆瓜!” 小阿夜一个激灵,点头如捣蒜。 待到莫栀放开指环,锁好并遮挡好暗格,离开的脚步声完全没入了“哗哗”雨声里,小阿夜才将紧紧攥在掌心的指环放到衣服里,贴于自己的心口,他双手交叠捂住那一团小小的冰凉,他蜷缩成一团,在心里默念—— “佛祖,这是我第二次向您请愿,请您,一定,一定,一定要保佑她平安。” 裕州。 穆洛衡独立于长廊边,平静地望着院中淅淅沥沥的小雨。 廊檐上的六角宫灯散发出柔和的光亮,映在他清俊的侧颜上,无端抚平了他凌厉的下颚线。 他如同一个精致的雕塑,静默地站在那,周身的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无形的威压让小雨都为之战栗,循规蹈矩地直直落下,不敢逾越雷池地沾湿那尊贵的男人的锦袍。 这时一个身披蓑衣,戴着斗笠的男人匆匆穿过月牙拱门,走到院中抱拳半跪于地,垂着头恭恭敬敬地向穆洛衡禀告道:“先生,代清婉昨夜寅时出了裕州,我们的人跟丢了,属下无能,还请先生责罚。” 穆洛衡的目光穿过万千雨幕落在漆黑的夜色里,墨色浓重,染得他狭长的凤眸也变得幽深难测,他忽然抬起手伸到滴雨的檐下,雨滴簌簌而下落在他光洁如玉的手中,缓缓地从那修长匀称的指缝中流出。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握住停留在手中转瞬即逝的雨滴,平淡地开口道:“由她去吧。” “月华寺那边可有消息?”穆洛衡收回手,问道。 男人答道:“暂无。” 穆洛衡若有所思地“唔”了声,吩咐道:“天亮之后,将他们召回吧。” “是。” 穆洛衡抖抖袖子,正要转身,一个身穿黛蓝锦袍的公子,撑着一把油纸伞信步踱到院中,对着沿边的他道:“穆兄,在下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穆洛衡看向院子里衣着华丽的贵气公子,对仍跪在雨里的属下一挥手,待到小院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他才语气淡淡地开了口:“赫连公子,这好消息是什么价,坏消息又是什么价?” 赫连公子笑了笑,把遮住面容的油纸伞抬高了点,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少爷脸。他有意无意地拨了拨腰间成串的快坠死人的珠光宝玉,宛如纨绔地冲着穆洛衡摆出一张讨债脸,浓眉一挑,笑道:“穆兄,你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给穆兄的消息,小弟我什么时候收过钱啊。” “哦,是吗,”穆洛衡神色淡淡地看着他,“我与令尊的买卖童叟无欺,赫连公子还记得。” 赫连公子笑嘻嘻地道:“那当然。” “那赫连公子深夜私会边知州,所图为何?”穆洛衡不咸不淡地道。 赫连公子立马尴尬地摸了摸下巴,生硬地转移话题道:“我看边知州与尉迟府结为亲家是迟早的事,尉迟府家大业大,有的是钱。” 穆洛衡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赫连公子汗颜道:“我就那么一说。” 穆洛衡拢起袖子,靠到一旁的廊柱上,姿态有些许慵懒,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赫连公子道:“既然赫连公子觊觎尉迟府庞大的家业,不妨把自己嫁进去,省得这些麻烦事。” 赫连公子:“……” 在吵架这一块,赫连公子从没在穆洛衡那里讨到过半分好处,说起来也算不上吵架,因为穆洛衡这人完全可以在架吵起来之前就让对方哑口无言,就像在寒风里好不容易生起火堆,刚起个苗头就被人给兜头浇灭了。 “还有下次来见我的时候,把身上这些鸡零狗碎的玩意都摘了,有碍观瞻。”穆洛衡随口又补一刀。 赫连公子:“……” 赫连公子没有感情地扯了扯嘴角,碍于自己武功普通打不过对方,索性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屈于对方的淫威,公事公办地开口道:“首先这好消息——‘倾帆’已跨过岱江,驶往裕灵江,将于八月二十日抵达裕州。如你所料,今年的竞标高得离谱,沿江州府的豪贵已经争得头破血流,估计‘倾帆’还没到他们得先闹一场。” 赫连公子细细觑着穆洛衡的神色,却只见他面色沉着,一点反应也不屑于给对方。 穆洛衡轻轻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一群乌合之众闹不起来的,淮北一带流民隐患未平,他们要是敢闹,朝廷就敢拿他们充公。” 赫连公子皱了皱眉,似懂非懂地道:“可是他们若不闹,穆兄如何出手?” 穆洛衡难得吝啬地在他面前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却转瞬即逝,他道:“所以说你这算不上好消息。” 赫连公子撇撇嘴道:“那好吧,还有比这更坏的消息——鬼影出山了。” 一直神色淡淡的穆洛衡,脸色终于变了,他面色一沉,周边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不少,赫连公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穆洛衡冷哼一声:“看来,有些人终于按捺不住了。” 子午林。 倾山倒海图外面包了一层油纸,故而经过水浸雨淋也依旧完好无损。 程莠把小小的画卷揣在怀里,在昏天黑地的密林里跑了半个多时辰,现下只觉得头重脚轻,然而大雨仍旧没有减小的迹象,后面的鬼影一个比一个能追。 “他娘的一群死臭虫!”程莠暗戳戳啐了一口,脚下一滑,差点从树枝上掉下来。 她不过是路过时随手顺来了一幅遗落民间多年的“传家”画卷而已,没想到竟惹来了杀身之祸,当初她那倒霉催的爹飞鸽传书过来的时候可没告诉她这幅画卷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不然她说什么也不会顺这个手! 别人家都是坑爹,怎么到她这就成了坑女儿了?! 由于跑了实在太久,程莠的速度不觉慢了下来,后面的鬼影转瞬便包抄了上来,把她团团围在了中间。 程莠干脆就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地轻巧,竟没溅起一滴泥点子。 见对方没着急动手,程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佯作谄媚地说道:“还能商量不?我把画给你们,各位大侠放小的一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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