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得有些灼手。 怎么办?若是任由他一直这么发热下去,脑子会不会烧坏不说,可能还会危及性命,他身上还有那么重的伤,淋了那么久的雨,只怕是感染了风寒。 这伤病来势汹汹,当如何是好? 程莠焦头烂额地杵在原地,握住贺琅冰凉的手,想用自己的温度捂热他,却发现自己也是一身冰冷,没有丝毫温热,不由得心力交瘁。 程莠掏出火折子,不出意料地没点着,她有些气闷地把火折子甩到了一边,忽然注意到余光处有什么东西正发着微亮。 程莠稍稍偏头,把目光落到了贺琅发间压在玉冠下的一颗珠子。 果真是财大气粗啊。 程莠道了一声“失礼了”,果断将那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夜明珠扣了下来。 这颗小夜明珠藏在头发里,若不是此间昏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又因为他的发丝散开了些许,她怕是也发现不了。 程莠拿着小夜明珠照了照贺琅的面庞,他的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冷汗涔涔,不只是难受还是怎的,他那浓密的眼睫轻轻打着颤,凝在上面的晶莹水珠就要簌簌而下。 贺琅的长相本就偏柔美,平日里因他周身冷冽的气质,又风里来雨里去的,眉目之间常蕴了些躁郁,总让人忽视这一点。 如今他安安静静地靠在程莠怀里,眉宇间忧郁难掩,碾去了一身威压,显现出他的本质来,让程莠觉得他好像一块一触就碎的玉石,脆弱地让人不得不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才能安心。 这样的一个公子,为何要扛起那么重的一把兵刃呢? 虽说男儿有志,当志在凌云,可这般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似乎也配不上那一把鸿鹄之器。 四方之志有豪气穿云峰,贺家儿郎应当身披甲胄,征战沙场,挣天下之气运,开疆辟土,扬万寿无疆之经年日久的浩荡华章。 而不是窝在潮湿阴暗的角落,成为庙堂江湖的眼中钉、肉中刺,无人在意姓甚名谁,披了一张恶臭的官皮,人人望除之而后快,再将其踩得粉身碎骨以图搅起血雨腥风的狂潮,最终沉溺其中,灰飞烟灭。 程莠突然觉得有些哽咽,她看着这个了无生气的男子,觉得心头闷得慌,她从不知道静湖之下有多少暗涌,但她知道这条路从来不是什么康庄大道,他站在漩涡之中岿然不动,坚守的,又是什么呢? 程莠的手默然垂下,却突然被腰间的物什硌到了手,她先是茫然,而后心下狂喜。 她想起来了,她的身上有秦怿塞给她的护心丸! 护心丸药效比较广,退个热什么的绰绰有余,还能助他调节内息,稳固丹田。 事不宜迟,程莠赶忙将药瓶拿了出来。 她大喜过望,手都不自觉抖了起来,然而这一抖,她即刻发觉不对劲,小小的瓷瓶中,竟有“哗哗”的水声——护心丹化了。 程莠:“……” 不过旋即程莠又宽了心,虽然瓷瓶里进了水,护心丹遇水即化,但也融到了水中,即便药效差了点,却也能用,比寻常一大碗黑不溜秋的中药有用多了。 这么一想,程莠便开始喂药,她的胳膊环着贺琅,好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一只手拿着小夜明珠,另一只手捏着小瓷瓶。 她用犬牙咬住瓶塞,拔开吐到一旁,小心翼翼地把瓶口凑到贺琅唇边,缓缓倾倒。 但是这个人一点意识也没有,刚喂了一点便全数从他嘴角露了出来,程莠赶忙停手,拿袖子去沾掉他唇边的水渍。 程莠:“……” “大哥,都这时候了咱能不能别任性了,秦子涣那家伙若是知道你这般糟蹋他的药,非得给你砍了不可。” 怎么办?喝不进去不能直接灌吧,呛死了怎么办?不然打两巴掌试试?看能不能拍醒? 程莠连连摇头,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脑袋,然后另一个不合时宜的主意溜进来她的脑子。 程莠怔愣了瞬息,呆呆地望着他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痛苦的苍白面孔,心跳如擂鼓,他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将门之后,这么做不太好吧。 但她是救他,碰一下,应该不算轻薄于他吧?而且他现在昏迷不醒,什么也不知道,除了她自己,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人知晓这件事。 天知,地知,她知。 程莠先小心地把贺琅拖到墙边,让他靠在墙上,然后自己盘腿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郑重其事地道了一声: “得罪了。” 而后程莠一咬牙,把药水全数倒入口中,一脸视死如归地将唇贴上了贺琅凉薄的唇上。 喂完了药,程莠立马向后弹开,一手捂住了嘴,一手将小夜明珠攥在了掌心里,山洞重又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程莠能清晰地感觉到好像有一把火一直从耳根烧到了脸颊,她不用照镜子都能想象到自己的脸有多红,这是她第一次碰一个男子的唇,那么凉,那么软…… 真令人窒息。 程莠当下退到了离“受害者”五步远的距离,打起坐默念起了《静心咒》:“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吉帝、室佛罗愣驮婆……” 程莠抿了抿唇,感觉那个冰凉的触感挥之不去了…… “……真是荒唐啊。” 然而就在这时,她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转瞬就来到了近前。 程莠心下一惊,黑暗中一个轻闪来到了贺琅身边,她放缓了呼吸,让自己的气息尽可能地无声无息,以免被上头的鬼影察觉到。 她现在感官异常地迟钝,但还是听到了上面黑衣人简短的交流, 只听一个黑衣人叫了一声“主子”,而另一个黑衣人旋即轻轻地“嘘”了一声——他们发现了这个山洞! 果然又听一个黑衣人压低了声音问:“要下去看看吗?” 程莠没有听见回答,等来的是一个烟火球。 烟火球“咕哩咕噜”地滚了下来,甫一滚到底部就“嘭”地一声炸开爆发出耀眼夺目的光亮,把整个山洞照得通明! 程莠下意识地眯起了双眼,她赶忙蜷起双腿,把贺琅紧紧地搂在怀里。 烟火球的火光持续了几息的时间复又熄灭,上面的黑衣人便死心地离开了,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一点声音也听不见,程莠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还好方才她把贺琅拖到了墙边,这个天然形成的溶洞斜坡陡峭,他们正好躲在了视野盲区,从上面直看下来,只能看到山洞里面的情形,他们的身影刚好隐藏在了土堆之下,是以程莠蜷起了腿,黑衣人什么也没瞧见,也不会钻牛角尖。 程莠看着那还在冒火星子的烟火球,精疲力竭地靠在墙上,她将贺琅先前披在她身上的外袍脱下,盖在了他身上,而后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她则直溜溜地靠坐着,闭上了眼睛,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了黑暗。 ---- “负荷”这个很现代的词,我去查了资料,出自《左转·昭公七年》:“ 子产 曰:‘古人有言曰,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负荷。’”
第32章 倾山倒海图·伍 秦怿抱着一个半醒不醒的人儿冲进了月华寺的天主殿。 他粗略地扫了一眼殿顶和斑驳的佛像,模糊中注意到上面被莫栀踹飞的天窗和佛像的“头盖骨”都已恢复了原样,想必是守藏人在子时钟声敲响之前把这里复了原。 但他现在没心思考虑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他一门心思都吊在了怀中的人儿身上。 半个时辰前—— 秦怿同黑衣人缠斗得脱不开身的时候,莫栀突然从黑暗中杀了出来,拿着她的铁链逼退了几个黑衣人跑到了他身边。 但铁链到底不敌锋利的寒光剑,没有多大的杀伤力,最多也只能让黑衣人近不得身。 秦怿满心的惊讶与错愕,他也以为小姑娘跑了的,不曾想又跑回来了! 打了这么久,秦怿的确已经精疲力尽了,只是一个不留神,差点被刺穿,只是虽然没刺到他,却是因为莫栀冲了过来,替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剑! 那铁链明明已经绞住了森冷的寒光剑,竟还是毫不留情地刺进了她的腰腹处,持剑人手腕一转,铁链竟生生被震断了,而那本只是一条一寸长的口子,硬是被绞成了一个血窟窿!拔出利剑时,洒出一片鲜血,在黑暗中零零碎碎点缀了万籁虚无。 大概是被刺激到了,秦怿的扇子祭出数尺雪锋,他一手揽住飘零的莫栀,一手旋出青锋断了那人的心脉,扇子回锋时生生劈了那人的一张脸,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坚持住!” 秦怿发了狠,武功招数骤然变了路数,几个黑衣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前一花齐齐送了命。 秦怿力竭,跪倒于地,抱住怀中奄奄一息的莫栀,连声道:“坚持住,坚持住……” 他一时有些站不起来,真气消耗太大,让他全身疲乏,这一招“秋后水”杀伤力虽大,绝妙处也在于一招毙命,但对习武者要求也非常高,只有强大的内力与之相辅才能发挥出其最大的功力,否则非但不能成,还会被反噬。 秦怿就是被反噬了,而且对于“秋后水”这种绝招,他也只能算个门外汉,方才也只发挥了其一层的功力,若不是黑衣人猝不及防,未必能得手。 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反噬就反噬吧,他能调回来,莫栀却不能等,那个血窟窿即便点了止血的大穴还是止不住血! 他听到怀中人微弱的声音:“我……我不能死……” 秦怿一怔,旋即便撑起身子将人抱了起来,疾步向月华寺奔去。 “你不会死的,我是神医,我不会让你死的……” …… 秦怿将莫栀放在了一根柱子旁,让她靠在柱子上,然后他找到药箱,先点了两根白烛,又点了一根凝神香插在一旁。 “先把这个吃了。”秦怿将一颗药丸递到莫栀嘴边。 莫栀却是惨白着一张脸偏过了头。 秦怿又气又心疼,低声劝道:“这是驱寒的,你这时候若是感染了风寒,会要了你的小命的。” 莫栀面上没什么表情,冷汗却涔涔而下,她眼神清明冷冽,全然不像被捅了一剑的伤病人士,若不是精神不佳,捂住伤口的手不断有血水从指缝中渗出,秦怿都怀疑刚刚奄奄一息的人是他的错觉。 莫栀扫了他一眼,还是依言吃了药丸,轻声道:“你也吃一颗。” 秦怿配药的手一顿,咕哝了一声“好”,迅速吃了药丸继续配药。 天主殿内一片寂静,除了莫栀略显粗重的喘息声,和偶尔炸火的白烛燃烧的声音,就只剩下秦怿瓶瓶罐罐碰撞在一起的清脆声响。 莫栀道:“我后悔了。” 秦怿侧目斜觑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不停,说道:“后悔也没用,知道后悔,下次就别那么冲动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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