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笑道:“父皇常教导我尊礼师长,何大人是股肱之臣,为江山社稷操劳半生,两袖清风,难得他有喜欢的东西,我有什么可吝啬的。” 天子闻言,满心欢喜,面上只是微笑。 曹承志这才提起太子方才提起的四弟,道:“鲁王殿下去了山东,老臣想是见不着了,不知他近来可好?” 天子心知鲁王不及太子慈仁殷勤,有明君之象,却对他别有一番疼爱,说起他在山东的种种作为,俨然是慈父的口吻。太子和曹承志微笑附和而已。 这厢君臣叙话,说得热闹,那厢曹小姐也没闲着。板凳尚未坐热,她便叫人去打探范宣的行踪。 晚词收到刘密的帖子,请她十五晚上去春柳棚听戏,心道难为他还记得那日说的话。到了十五,吃过晚饭便出门了。曹小姐收到消息,立马乔装打扮成富家公子,带着丫鬟也来到春柳棚。 台下人不多,她坐在角落里,问盯梢的小厮:“哪个是范宣?” 小厮道:“就是前面穿佛青缎长袄,拿手炉的那个。” 曹小姐和丫鬟定睛细看,只见那人脸庞清透,像一张上好的画纸,五官是名家作的画,浓墨点睛,朱砂抹唇,韵致天成。 丫鬟笑道:“小姐,这范公子生得也太俊俏了些。” 曹小姐道:“相由心生,他能写出那么好的诗,自然相貌不凡。” 台上唱的是《玉簪记》,晚词听得入神,对这主仆两的打量浑然不觉。曹小姐看惯了高大魁梧,不修边幅的边关将士,乍见范宣,浑似吃腻了大鱼大肉的人见了一碗西湖莼菜,端的是清新脱俗,越看越爱。 吕无病低声道:“公子,那边有个小白脸盯着你看了半晌了。” 晚词转眸看过去,果真是个小白脸,生得朗目星灿,好不俊俏。曹小姐见她回顾过来,也不回避,大咧咧地与她对视,还笑了一笑。晚词见她目光露骨,只当是有龙阳之癖的富家公子,冷冷地一瞥,继续听戏。 这一瞥倒闹得曹小姐心痒痒,毕竟还要顾着体面,也不好上前搭话。《玉簪记》是昆曲,从头到尾曹小姐一个字都没听懂,收钱的人转过来时,却很大方地打赏了五两银子,带着丫鬟小厮离开了。 散场后,刘密和金玉奴坐在隔间里说话,晚词走到门口敲了敲开着的门,笑道:“刘大人,我能进来么?” 刘密笑着站起身,引见道:“师娘,这位便是丽泉的得意门生,范大才子。” 晚词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这位便是金夫人么?” 金玉奴与晚词见过礼,打量着她,笑道:“久仰范公子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青年才俊。”又道:“范公子头一次来春柳棚么?” 晚词点点头,金玉奴眼神有些疑惑,被刘密一看,旋即笑道:“你们聊罢,我去外面看看。” 晚词道:“我只是来向刘大人告辞,这便走了。” 刘密道:“我有件事想请教小范主事,稍坐片刻可好?” 他还是陈妙常的道姑装扮,头戴翠冠,身着蓝白相间的长比甲,目光如水,柔声细语的一问,叫人难以拒绝。 金玉奴带上门,出去了。 刘密望着留下的小范主事,笑道:“也不是什么正经事,有人给我出了个谜题,我思来想去不得其解,想请小范主事帮帮忙。” 晚词很喜欢猜谜,越是别人猜不出的,越是喜欢,闻言眼睛一亮,道:“什么题把刘大人都难倒了?” 刘密道:“是半阙《西江月》,每一句打一古人名。”说着打开妆台下的抽屉,拿出一张纸。 晚词接过来,看上面写着:欲问千年往事,三皇五帝凄然。秋菊枯草覆满园,何必谦让再三。 她眉头微蹙,捏着纸,默默寻思。 刘密对镜拆了发髻,走到衣架前,解开比甲的系带,脱下来挂在衣架上。晚词想得入神,竟没留意他要更衣。刘密瞄她一眼,犹豫片刻,把长衫也脱了。 “我知道了!”晚词回过神来,见他披头散发,上身只剩白绢里衣,正在解裙带,又呆住了。 刘密攥着裙带,从容道:“你猜出来了?” 晚词僵硬地点了点头,虽然还没看见什么,但也觉得不该多看,别过脸道:“我……我去趟茅厕,在门口等你。”说毕,起身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一刹那,刘密断定范宣是个女人,站着出了会儿神,飞快地换好衣服,洗了脸,束了发,出去找她。 已是一更天气,冰轮高悬,寒气逼人。勾栏附近却正热闹,晚词披着斗篷站在灯下,回想刘密刚才的模样,心中感叹:腰真细啊。 刘密走过来,她立马收起杂念,正色道:“刘大人,那个谜题第一句是盘古,第二句是楚怀王,第三句是黄盖,第四句是陆逊。” 刘密想了想,笑道:“是了,还是小范主事才思敏捷,这么快便猜出来了。” 晚词不无得意,正要告辞,又听他道:“我还没吃饭,这附近有家店羊肉烧卖做得很好,一道去尝尝罢。” 晚词知道不该答应,然而馋虫战胜理智,道:“那便有劳刘大人带路了。” 三人步行前往,和章衡一样,晚词笃定刘密想不到她还活着,哪怕有一丝破绽也不打紧。这点大意像一个线头,刘密牵着它,一步步接近这个要命的秘密。 走在一条偏僻幽暗的小巷里,吕无病在前打着灯。冷风吹来一丝血腥味,晚词脚步顿了顿,又往前走了一段,血腥味愈发浓重,刘密和吕无病都闻到了。 两人站住脚,晚词也站住脚,借着摇晃的灯光,他们看见前面地上坐着一个人。
第七十一章 解连环(二) 他身材矮小肥胖,脑袋低垂,双手背在身后,瘫坐在墙边,嘴里塞着一团纸,身上穿的长皮袄遍布窟窿,像一只装满血的水囊被扎了十几个洞,源源不断地往外流血。三人见这情形,皆是骇然。晚词轻声道:“他还活着么?”刘密上前摸了摸这人的手腕,摇头道:“小范主事,周仵作家就在刚才经过的棺材铺旁,麻烦你们去请他过来,我在这里看着。”晚词道:“也没多远,我一个人去就行,无病你留下陪着刘大人,免得凶手回来。” 他身材矮小肥胖,脑袋低垂,双手背在身后,瘫坐在墙边,嘴里塞着一团纸,身上穿的长皮袄遍布窟窿,像一只装满血的水囊被扎了十几个洞,源源不断地往外流血。 三人见这情形,皆是骇然。 晚词轻声道:“他还活着么?” 刘密上前摸了摸这人的手腕,摇头道:“小范主事,周仵作家就在刚才经过的棺材铺旁,麻烦你们去请他过来,我在这里看着。” 晚词道:“也没多远,我一个人去就行,无病你留下陪着刘大人,免得凶手回来。” 吕无病哪里放心她一个人去,又不好反对,神色为难。 刘密看他一眼,道:“你们去罢,我会小心的。” 晚词无可奈何,让无病将灯留给刘密,带着他去找周仵作。 刘密看着吕无病的背影,心中疑惑,倘若范宣就是晚词,这小厮又是何人?他知不知道范宣是女扮男装? 周仵作已经睡下了,听见敲门声,从被窝里爬出来,披着衣服,趿着鞋,手持油灯走到门首,没好气道:“谁啊?” “刑部主事,范宣。” 周仵作急忙开了门,将两人照了照,道:“范主事,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晚词道:“琵琶巷里死了人,大理寺的刘大人在那儿看着,您快跟我过去。” 她语速很快,周仵作只听见死了人,便答应道:“您等等,我这就来。”进屋取了一只小皮箱,背在身上,又拿了一盏灯笼,跟着他们来到琵琶巷。 刘密站在死者身边,周仵作与他见过礼,打开皮箱,开始验尸。 晚词想着刘密还没吃饭,道:“刘大人,你别饿坏了身子,去吃点东西罢。” 刘密苦笑道:“这血糊糊的,我实在没胃口,回去再吃罢。” 巷子一头传来几声猫叫,咕噜咕噜,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滚动。两人对视一看,提着灯笼走过去,见是几只野猫围着一只圆形鸟笼打架。那鸟笼被它们推着滚来滚去,里头有一只画眉,应该是死了。 刘密捡起来,细看了看,道:“好精致的鸟笼。” 晚词道:“会不会是死者的?” 刘密道:“他怀中有一包鸟食,想必是了。” 验完尸,叫坊正派人看守现场,尸体和物证一并送到刑部。交代完毕,刘密和晚词各自归家。 次日一早,章衡和姚尚书等人散朝回来,见晚词杵在门口,道:“有事怎么不进去等?”说着看了看守门的兵士。 晚词忙解释道:“他们让卑职进去,卑职想着三位长官都不在,多有不便,还是在外面等罢。” 有道是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刑部众人对她的态度,她嘴上不说,心里清楚,唯恐他们设下什么圈套等自己钻。官场上这些把戏,其实和王府里也差不多。都是追名逐利,男人的心计未必比得过女人。 章衡见她这样小心,也没说什么,带着她进了值房。 “大人,昨晚琵琶巷里发生一起命案,卑职和刘大人碰巧经过,发现了死者。死者是一名中年男子,身中十四刀,失血过多而亡。此案能否交给卑职去查呢?”晚词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琵琶巷一带鱼龙混杂,发生命案并不奇怪,倒是这两人怎么又混到一处去了?章衡忍着不快,道:“你和刘大人私下很熟么?” 晚词怕他怀疑自己,道:“日前在茶馆听书,遇见刘大人,闲谈间甚是投缘。昨晚刘大人请卑职去春柳棚听戏,仅此而已,也不算很熟。”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自己不觉得,章衡听这话,分明是刘密有意接近她,登时警觉,暗自寻思他这么做,究竟是想结交范宣,还是怀疑范宣是个女人? 章衡隐隐倾向于后者,可是刑部不是国子监,一名女子想混进来当官,何其之难?他怎么会想到这一层? 或许是因为自己对范宣过于保护了,章衡这样想,便没有拒绝她,道:“既然你对此案已有了解,便由你去查罢。” 晚词高兴极了,起身作揖道:“卑职必不负大人所托。”说罢便往外走。 章衡道:“你去做什么?” 晚词道:“卑职去看尸体,昨晚看不太清楚,恐有线索遗漏。” 章衡没来由地一笑,道:“正好我这会儿闲着,和你一道去看看罢。” 尸体停放在衙门东边的一片空房里,晚词揭开盖在他身上的席片,那件长皮袄上的血迹已经变成深褐色。尸体口中的纸团被取出来,和其他物证放在旁边的桌上。 章衡见尸体手腕上勒痕明显,道:“你们昨晚发现他时,他是被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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