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连以为荭嬷嬷是为她病了一天又不知所踪地跑出去而不高兴,正准备开口请罪,却听她说:“去一趟平章宫,淑妃娘娘等着你呢。” 德连抬头,这才发现荭嬷嬷身后的小偏厅里,淑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正坐在桌边喝茶呢。 也不是第一回 到平章宫了,但至多就是在院里候着,进有宫女打帘子的那道门,还是德连头一遭。 淑妃的屋子里,地暖烧得很热,还点了几个炭火炉子,德连才走几步,便觉得身上浮了一层虚汗。 淑妃只穿了一件薄袄,盖着一条皮毛毯子,靠在榻上,毯子隆出她的肚子的圆润形状,德连看了一眼,慌忙低下头,跪在地上,“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侧靠着软垫,撑头看她,“莲儿?” 德连回:“奴才在。” “本宫记得,‘莲儿’这个名字还是本宫改的呢。” “是。” 那时候德连还没有在尚膳局当差,淑妃尚且才是新进宫的淑贵人,德连伺候了她几天,淑妃家里跟来的老阿嬷说‘德连’这名字有福气,人也是有福气的模样,她听了不喜,先是改叫她“莲儿”,后又把人赶到了尚膳局。 “你跟伍枝——噢,不对,该叫伍淑女了,你跟伍淑女是一间寓所的?”淑妃已经打听好了,两人平日是情同姐妹、形影不离的。 德连早已在心里猜到淑妃叫她来的缘由,顺着她的话:“是。” “她如今算是个人物了,除夕夜的荣宠落到一个宫女头上,这还是后宫第一回 呢,伍淑女真是好本事,也不知道怎么勾得圣上的。”淑妃说着,神情愈加冰冷,盯着德连垂着的脸,不放过她脸上表情的一丝变化,“她的心思、还有伎俩,你知不知?” 德连趴下身子,头也伏下去,“奴才不知。” 淑妃没出声,德连只感觉上首阴冷冷的,过了一会才听到淑妃又说:“那伍淑女可真是好心略,连你这样日夜都在一起的姐妹都瞒得滴水不漏,可见心机。” 德连感觉贴着皮肉的最内一层衣裳已经汗透了,她咬牙硬着头皮回道:“不是……” 淑妃也没在意,像是有点嫌冷,她拢了拢身上的毯子,淡淡地开口:“行了,你也别回尚膳局了,往后便在平章宫当差吧。” ----
第39章 被拨来伺候伍枝的小宫女叫从翠,她胆子极小,脸上总是一副受惊的样子,但很听伍枝的话,做事也尽心尽力。 伍枝已经从噩梦里走脱出来,心里割舍不下她的琴,那琴应该还在侍寝嬷嬷那处,她先叫从翠去取来,但从翠张了张嘴,低头看她吞吞吐吐道:“淑女怎么会有张琴落在嬷嬷那里?”她脸上闪烁着害怕的神色。 伍枝没心思跟她说这些,转头叫来春山,把同样的话跟他也说了一遍。 “是。”春山领命而去。 伍枝看着春山的背影,心里稳下不少,莲儿说得不错,至少还有他们陪着她。 嬷嬷没有难为春山,伍枝侍寝那晚上先送到她那去,琴也好好收着。春山抱着,回了景阳宫。 宝香正侧身站在窗边,盯着外面的动静。她自视为贤妃的拐棍,格外在歪门旁道上尽心,平日无事便打探着伍淑女的一举一动。 可伍枝早晚向贤妃请安,行的都是大礼,言辞端正恭敬,挑不出一丝错漏,要真说鸡蛋里挑骨头,便是贤妃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低贱气”,宫女撞了大运挣出来的淑女,总摆不脱伺候人的低声下气样儿,但这也不能治她的罪。 底下人来报跟着伍枝的那个中人往外去了,不知道是做什么差事,去了好一阵。 侍寝嬷嬷那里路远,宝香等了好一会,才看见春山抱着个大物什出现在宫门口。 宝香侧身往旁边躲了躲,透过窗子往外看,他手里是一张琴。 这不就露出尾巴了。 春山把东西拿回来,伍枝仔细检查了一遍,边边角角有磕坏,但琴弦还是完好无损。 伍枝拨弄了一根弦。 一声清脆的琴音响起,她此刻心境完全不同了,再没有心思花在这个上面,垂眼反复摸了摸,忽又收了手,冷漠道,“收起来吧。” 从翠揣测她眼色,似乎是生气了,有些不解,“是。”手上不敢磨蹭,立即把琴拿走,跟着别的不常用的东西放在了一处。 贤妃午睡刚刚醒来,宝香连忙把刚刚探看到的事邀功一般说给她听。 “看清楚了?” “奴才看得仔细,分明是一张琴。” “淑妃给她的?” “回娘娘的话,跟着的人说那中人去的方向不是往平章宫的。” 贤妃兴致缺缺,伍淑女不就是闷着头想用琴争宠么,她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能做文章的,况且这两日圣上对她不闻不问。她凑近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给本宫梳妆吧。” 宝香感觉受到轻视,她偷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贤妃,应道:“是。” 贤妃长至腰的乌发几处因为午睡缠在一起,宝香心里装着事,手上没在意,顺着滑下去,扯到打结口,贤妃痛得扭头锤了两下她,“蠢货!” 宝香脸色白了白,“娘娘恕罪!” “行了行了,打量你这几日总毛毛躁躁的,仔细着点。”贤妃顾念她跟了自己这么久,没作罚。 “谢娘娘恩典。”宝香重又拿起梳子,小心地侍弄贤妃的长发,心里却发狠,把帐都记在了伍枝头上。她原也是宫女,现在却成了被人伺候的贵人,凭的什么,命么。 待寻了个空闲,宝香退出来,装作不在意地往伍枝那两间偏宫走去,受了贤妃两句轻慢,她心里升出受辱一般的怨愤。 正巧春山也走出来,见了宝香,想起年前下雪时候在雪地罚跪那一桩事,他把头低下来,但不好就此绕开她,只得停住脚朝她问好:“宝香姐姐好。” 宝香从前没往伍枝身边两个伺候的人身上留意,第一回 这样近看他,一闪而过的面孔,她总觉得有些熟悉,盯着他低下去的脸,“你叫什么?” “奴才叫春山。” 宝香回想一遍,这名字实在陌生,倒不如他那张脸孔来得有似曾见过之感,她扯了嘴角,话语间多了热络,“春山呐,你是伺候伍淑女的,倒也不必这般跟我见外,都是景阳宫当差的,以后天天见的。你——抬起头说话吧。” 话已至此,再摆着恭敬过甚的样子便显得不恭敬了,春山只得抬起头,“以后还要宝香姐姐多照应奴才。” 宝香的视线粘在他的脸上,这模样的中人她一定见过,就是这忽然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 春山都被她看得不自在起来,“宝香姐姐有什么吩咐吗?” 宝香依旧盯着他,摇了摇头。 “快倒晚膳的点了,姐姐若是没有吩咐,奴才先去尚膳局领晚膳的分例了。” 宝香在心里反复刻画他的模样,也不急于这一时,反正人都在这里,她缓缓点了头。 春山作了一个揖,便退着往外走。这几顿都是从翠跟着贤妃的人一块去的,今日贤妃的人先去了,也没喊上从翠,春山正好想走一趟尚膳局,上次德连和伍枝说话,他们只算是匆匆一面。 眼下伍枝的心绪是稳下来了,他也好去跟德连报个信。 但到尚膳局,却不见德连的身影。他这回没问其他宫女,手上、脚上都放慢,磨蹭着想多呆会,视线不断梭巡,耳朵也竖着,但没人谈起她。 不能再赖着不走了,春山慢吞吞地抬起步子,忽遇着平章宫的人来领分例,乌泱泱一众宫女,为首的趾高气扬的。 一队人里,德连排在末几个。 她看见春山,脚下故意一歪,蹲下来捂住踝骨,“哎——姐姐先进去。我一会便来。”身前、身后的人都不理她,绕着她便往里走。 春山见状,赶紧靠过来,“莲儿,你没事吧?” 德连摇头,“装的扭脚,躲过她们罢了。” “你怎么到淑妃的宫里当差了?” 德连眉间多了几分忧虑,“是淑妃娘娘要我去的。”她不欲多说,料想春山也能料想到其中关系,“在哪不都是一样当差呢。倒是你们——伍枝,她还好么?” “她好多了,皇上没召她,贤妃也没找麻烦。”春山隐约猜到伍枝心里该是有一个人的,他甚至能笃定那个人跟那张琴有绕不开的羁绊,但伍枝不说,德连不说,他绝不会张口问。 “那你呢?” 春山学她的话:“在哪不都是一样当差呢。”他顿了一下,把德连上上下下好好看了一遍,才问:“莲儿,你呢?” “贤妃都没找伍枝的麻烦,淑妃更不会找我的麻烦了。”德连故作轻松,可看春山还是面带忧色,才正经地开口道:“先还担忧伍枝呢,她心里想开些了,你也好好在这站着,我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春山还想再说什么,厨房那边传来一道凌厉的声音,“莲儿?” “你快回吧。你们好好的。我先去了。” 不待春山再说什么,德连已经急匆匆往里去了。 春山回去,怕伍枝又要忧神,没把她已被淑妃要去平章宫当差的事说出来,只说德连现下收到她的音讯,放心多了。 这两日伍枝的脸色还是不好看,听了这话勉强略定了心神,比前几回多用了些饭。 到了晚间,贤妃屋里的宫女捧出去两盆用过的热水,宝香预备服侍她睡下。似有一面窗子没合严实,贤妃躺下后,她又去查看。 门口守夜的两个小宫女蹲在窗下,宝香关窗的时候听到她们捂得沙哑的谈天声。 出了门,宝香旋即转到窗檐下,两个小宫女正说在兴头上,吓了一跳,脸上八卦的神色立马收起来, “宝香姐姐。” 她招手把两个人带到院中央,远着贤妃的屋子,才放声问问:“你们方才说什么?” 两个宫女相看一眼,吞吞吐吐起来,不是什么上的台面的话。 宝香是听到她们的碎话了,无暇兜圈子,眼睛一瞪,“遮遮掩掩什么呢?难不成是背地里暗羡伍淑女天赐的福气,能做圣上的妃子,你们也想效仿呢?” “不、不是……”两个人一起跪下来,再相看一眼,其中一个捡了重点说,“奴才们是在谈论淑女身边那个中人。” 宝香听得不真切,要她再说一遍,“都打听出什么了?” “那中人,是叫春山,先前还是司礼监当差的呢。而且,奴才听同一年进宫 的族亲说,先前是指派了他去伺候淑女的,似乎是那中人主动去求了吕公公,才又换了人的。” “司礼监当差的?”这样体面的地方,居然也要求着来伺候一个宫女出身的地位分的小妃嫔,宝香皱着眉头,一时想不清。 宫女扒着她的裙角,对着暗黑无垠的天发誓,“宝香姐姐,奴才只是听族亲多说两句,绝没有背弃娘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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