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老祖宗没有口令?” 传话的人一双脚在地上挪了挪,但又复归最初的站法,他仔细回想,对两人说,“老祖宗只说,该怎么打便怎么打。” 以前要么是轻点打,做个样子,要么是往重了打,以解上头的恨,该怎么打便怎么打……执长板的人揣摩这意思,对视一眼点点头。 他们一个眼神,有人走过来把春山牢牢缚在宽凳子上,再把他的袍子掀开,褪下长裤,正月的寒风吹袭来,春山只是咬紧了牙。 两边的板子一下接一下的降落,打在臀股及下,发出木板与骨肉相撞的闷声,混合着春山喉咙里压住的沉抑□□,周围的人都把目光转到一边。 他忍得眼眶凸起,红血丝爬在瞳孔上,但还是闭紧了牙关,口内出了血,微弱的血腥气却让他更清醒。 五十下,才到一半,执长板的中人手臂都酸了,已经打破了皮,板子上沾了血肉,不能停下,手上继续使力。一下一下,愈发地血肉模糊,溅起血沫,落在宽凳子周旁,越到后来,春山的臀腿下没有一块能看的皮肉。 传话的也有不忍,但他只能看着,数着。 终于打满了数,他扭过脸,向内刑监管事的作了一揖,便回去复命了。 伍枝在房里等德连来,绕了桌子许多圈,不知向外头张望了多少回,就是不见人影。桌上茶壶里的茶水已经见底了,终于听到从翠的声音,“淑女。”她进了屋还要行礼。 伍枝一把扶住她的手,看到她手里一碟子杏仁酥,后头没有德连,焦急地问,“莲儿呢?” 从翠说:“我去了尚膳局,本来是要找她的,但是那里的宫女告诉我,莲儿如今不在尚膳局当差了,另一个姐姐做了杏仁酥给我端回来……” 伍枝打断她,“莲儿不在尚膳局当差了?” 从翠愣愣地,“是。别的姐姐和我说我,莲儿去平章宫伺候了。” “平章宫?”伍枝手撑着桌子,还是踉跄着往后退了几小步。 从翠赶紧放下手里的碟子,扶住伍枝,“淑女,你不是要吃杏仁酥的么?” 伍枝没功夫理她,她陷入自己的思考中,大年初一封淑女的那一天,春山去尚膳局找了德连,那么她去平章宫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淑妃不会平白无故把她叫去,淑妃最善妒,什么缘故,她转了一道弯就想明白了。 可眼下,伍枝别无他法,她没办法在淑妃眼皮子底下叫出一个宫女,要见她,只能她走一趟平章宫。 伍枝定了定神,把神色迷茫的从翠叫过去,“替我梳妆,去拜见贤妃娘娘。” 从翠张了张嘴,她不明白主子点名要的杏仁酥就摆在桌上却看都不看,但还是乖顺地回道:“是。” 淑妃因为身子格外畏寒,在宫里一步没往外走,但先前遣人注意着景阳宫的动静,人虽在暖阁里,虽不清楚贤妃密告了伍枝和春山有私情,但略听说了春山挨板子的事。 她心里还稀奇,主子安然无恙地出来,还受了赏赐,奴才却遭了大灾。圣上到底对她是几分心呢。 忽听得底下人来报,“伍淑女求见。” 这事来得突然,淑妃没想明白,伍枝怎么转眼来平章宫,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随即挥手,“叫她进来吧。” 伍枝第一次见淑妃,宫女替她打了珠帘,她从叮铃铛啷的珠串下走进屋里,屋里烧着旺碳,还点了香,她小心地靠近暖榻。 淑妃正撑着额,侧头看她。 “给贤妃娘娘请安。”伍枝端出做小伏低的样子,行了一个大礼。 淑妃看着笑,边上伺候的宫女在她的腰侧塞了一只软垫,她换了一个姿势,正正地看着伍枝。 “淑女好大的礼,起来吧。” “谢娘娘。” 伍枝起身,抬头看她,不施粉黛但依旧明艳的一张脸,身子丰腴,衣裳和首饰都是明晃晃的华贵奢靡。淑妃明明在笑,伍枝却感受到一种不怀好意。 “伍淑女怎么这会子想起给本宫请安来了。” “娘娘,臣妾……”伍枝犹豫了一下,来得匆忙,身边没有商量的人,她拿不准怎么开口好,若是从翠去尚膳局的时候荭嬷嬷也在,想必这事迟早要落在淑妃耳朵里,她想了想,“臣妾今日嘴馋,格外想念莲儿做的杏仁酥。” 贤妃依旧笑,“莲儿?” “是。”伍枝学着贤妃笑的样子也捂了一下嘴,“娘娘也知道,臣妾是尚膳局的出身,跟莲儿最要好,臣妾今日突然犯了瘾,想吃她做的杏仁酥。” “哦,这样啊,难为伍淑女还为吃食特地跑一趟,一会莲儿空了,本宫叫她做一碟子送去景阳宫也就是了。”淑妃明白过来,但装聋作哑。 伍枝站着,这屋子里太闷了,她脸都闷得烧起来,“臣妾先多谢娘娘恩典。” 贤妃还望着她。 伍枝硬着头皮开口又说:“娘娘,能不能容臣妾和莲儿见一面?” “哦?淑女要见了莲儿本人,才能吃得下她做得杏仁酥么?” 伍枝又跪下,“臣妾与莲儿姐妹情深,想跟她说几句话,恳请淑妃娘娘成全。” 淑妃看好戏地望着她,似乎是想看她到底能做到哪一步,“淑女倒是多情,都已经是贵人了,还和一个奴才姐妹情深。” 伍枝巴巴地望着她,“求娘娘成全。” 淑妃倒不是真有成全她的心思,只是她自己也好奇这一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叫伍淑女找上她的门,“行了,淑女快起来吧。”她抬手叫进来一个老嬷嬷,吩咐道,“带淑女去见一面莲儿。” 老嬷嬷佝着身子,“是。” 伍枝感激地朝淑妃福了福身子,“多谢娘娘恩典。” 淑妃讥笑着摆摆手。 那老嬷嬷领着伍枝出了暖阁,左绕八绕走到平章宫一个角落里,德连正在那洗衣裳。 “莲儿!” 德连抬头,喊她的人已经跑到了跟前,竟是伍枝,她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她。 “伍……”眼睛瞥到后头跟着的老嬷嬷,德连改口道,“伍淑女。” 伍枝觉得这嬷嬷格外碍事,她往远处指了指,“嬷嬷,您在那等一等,我跟莲儿说几句话。” 老嬷嬷盯了她一会,勉强抬动了步子,往远处走了几步,耳朵还是竖着的,捕捉她们说的每一句话。 伍枝看她的背影,恨地低声咒骂道:“亏我刚还感激淑妃,她竟叫你做这些!” 德连拉过她,摇了摇头,怕这话传到淑妃耳里,在平章宫,她做得远不止这些,这两日圣上似乎又迷上了一个新乐伎,淑妃把她对那个乐伎的嫉妒也都发泄在她身上了,简直一时一刻都不让她歇着。平章宫明明是各司其职,也能整出多的活安到她头上。譬如,这一盆衣裳,淑妃身子重了已经穿不上了,她的宫女却说年头要都洗一遍,去去晦气。沾了水的厚衣裳,宁都拧不动,水又冰,手指冻得通红僵硬,才洗出来,淑妃忽又说,衣裳旧了,她不要了。 不过这些,德连不想说给伍枝听,她突然来这里,一定不是谈天说地来的。 “伍枝,你来这里,是……是春山有什么事么?” ----
第43章 德连的声音很小,也不知道那嬷嬷竖着耳朵听到了多少。伍枝回头防备地看她一眼,才转过来对德连说,“莲儿,我又对不住你了!” 终于有可以倾诉的人,伍枝把贤妃告密的事都说了一遍,以及圣上在书房里的质问,她越说越激动,愧疚与担忧,“莲儿,春山被打了五十个板子,呜呜呜呜呜,我没有办法了,吕公公叫我不要再为他求情了,他说那才是害了春山!” 德连一下子心也乱了,她强作冷静,把她的话都理了一遍。 伍枝还在一遍嘤嘤地吸着眼泪鼻涕,“莲儿,都怪我,是我任性,非要买这琴,若不是我要,若不是我求你,春山不会冒这个险,今日贤妃就不会抓住我的把柄,我真没用,我安然站在这里,但是害惨了春山——” 她哭意愈重,声音也不自主地大起来,德连把湿手往身上擦了擦,低头道:“我想想,让我想想……” 伍枝渐止了哭腔,安静地等着她。 圣上没有怪罪伍枝,甚至还赏赐了一张琴,说明圣上没有听信两人有染的污蔑,贤妃把伍枝和春山看作有私情显然是不知道她的存在,现下春山是因为往宫里带东西被打了板子,五十大板,他身子骨好,或许有吕公公的照拂,更轻些。 心还是乱的,但是沉静多了,德连问她,“春山现下在哪里?” “该是被带到内刑监了,兴许打完板子便该放回来了。” 德连看了一眼守在不远处的嬷嬷,抚着伍枝的肩背,“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兴许他已经回景阳宫了,到时候还要烦累你这个主子多放他两天假。——不管怎么说,晚膳时刻叫个人到尚膳局,给我带个话。” 伍枝眼神扫过地上的木盆,“莲儿,你晚膳时候能走开?” “我也跟着去领分例。” “你……你们都是我害的,等春山回来,该叫我伺候他……” 德连虚捂住她的口。 伍枝又跟着老嬷嬷回了淑妃的屋子,说不上两句,便请辞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老嬷嬷把听到的辛秘都在淑妃耳边讲了一遍,连同原先探听来的消息,淑妃把事情凑了个七七八八,她扶着肚子换了一个姿势歪着,觉得这几个奴才比她想得有意思。 到去尚膳局领分例的时候,德连跟着去了。到了尚膳局,从翠已经从别人口里问出了她,胆怯地走到她面前,“莲儿姐姐,春山还在内刑监。” 德连心一沉,“我知道了。”她预想到的可能发生的糟糕后果,贤妃既然开了诬陷的口,恐怕不会那么轻易放下。 再回到平章宫,德连便求见了淑妃。 宫女们在边上摆饭,淑妃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圣上还有前朝都盯着她的肚子里能生出一个皇子,分例排开,快赶得上皇后的阵仗。 淑妃午后多用了些糕点,胃口还没有上来,她招招手,示意传话的宫女叫德连进来。 德连走过来,朝她行礼,“娘娘。” 淑妃仔细端详她光洁饱满的额头,确是一张有福气的脸,伍枝的脸是带媚的淳真,而她则是一种端方的雅丽。 淑妃不叫她起来,“莲儿,有话便说吧。” “娘娘,奴才想求娘娘,让奴才告一刻假。” “莲儿是在跟本宫抱怨派给你的活太繁重了?” “奴才不敢。”德连把情绪收得很好,不带什么感情地,“奴才的同乡弟弟眼下在内刑监,奴才想去看看他。” “同乡弟弟?” “是。”德连知道淑妃的心思,她是精细的人,下的功夫比贤妃多许多,自己和春山并不避人,使点银钱打听出来并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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