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屏风,她闻见二人一问一答。 “小宁子,是不是,一个女子与男子待久了,便会厌烦?”玉晏天口吻茫然,担忧不言而喻。 只听小宁子赔笑回道:“这,贵君可是在说女皇陛下?” 玉晏天迷离嗯了一声,小宁子手上不停伺候沐浴,回道:“贵君,奴,说句实话,您莫要生气,您也知道,您受宠,全是仗着有几分像玉凤君。许是,女皇陛下,过了新鲜劲也说不定。” 小宁子将压在心里的话,趁机一吐为快。 玉晏天似懂非懂道:“那若是玉凤君在,日子久了,女皇也会厌烦吗?” 小宁子略微思量,谨慎回道:“依奴的了解,应当也会吧!” 小宁子此话只为了自保,不愿得罪这位齐贵君。 落在玉晏天耳中,却是惊涛骇浪。 望着水花穿过指缝强留不住,心中黯然惆怅。 “她烦了……”玉晏天喃喃自语,眸色恍惚,挥手道:“你下去吧!” 小宁子应声告退,从屏风后出来便发觉女皇陛下。 方想参拜,便被女皇示意闭嘴,又见女皇不耐烦挥手,不敢作声退出寝殿。 殿内,偶有水花撩动声。 南宫盛蓉脱去斗篷,蹑手蹑脚去往屏风后。 玉晏天忧思闭目,闻见一丝脚步声,只当小宁子仍未离开,又冷硬命道:“还不下去。” 南宫盛蓉止步在他身后,望着健硕的后背,忍着笑意回身离开。 玉晏天略有烦躁,从浴桶出来。残余水烟上涌,遮不住他眸中的惆怅。 他更上金盏色寝衣,眉宇不展去往床榻。 骤然间他怔在床榻前,天青色幔帐被人放下。 他立时明了,女皇或许回殿午枕小息。 他犹犹豫豫,竟有些不知如何自处。 踌躇再三掀开幔帐,床榻上果然躺着曼妙身姿。 她眼眸微闭,不施粉黛,雪肌桃腮,雍容华贵。 玉晏天轻轻握住腕白肌红的玉手,那朱唇更是艳润诱人。 玉晏天有些失魂落魄坐在床沿,脉脉无言痴痴凝着她的睡颜。 原本只是装睡的南宫盛蓉,眯着眼缝偷窥向玉晏天。 望见直挺的鼻峰,似有折腰忧郁。一眨不眨的睫羽,更有诉不尽的哀愁。 她心尖一颤,触动心弦发软。 方才偷听玉晏天二人言语,得知其误以为自己厌烦于他。 本是开怀自得,可此刻后知后觉。 玉晏天与她不同,她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自幼便是众星捧月,更何况父母安康健在。 而玉晏天自幼孤苦,受尽苦难,眼下只怕是患得患失的愁结百肠。 心随身动,她半起眼眸装作睡眼稀松,娇软唤道:“晏天哥哥,我冷。”抬起纤纤玉手,拽住玉晏天手腕,借力想要起身相抱。 玉晏天游神在外,措手不及被她一使劲,整个人俯倒压在她身上。 玉晏天启齿想要言语,她却霸道覆上娇唇堵住他的气息。 他浑浑噩噩,感受香软纠缠。 恍然间,她陡然停歇,喘息蛮横道:“玉晏天,你是不是,对我厌烦了?” 玉晏天闻着她并未称“朕”,此刻他与她不是君臣。 他心急如焚道:“没有,我绝没有半分厌烦。” 瞧着她星眸微嗔,满脸不信怒道:“还说没有,那方才为何与块木头似的?” 玉晏天思及近来她的冷淡,隐忍的忧愁,化为气势汹汹地质问道:“明明是你烦了,腻了。” 南宫盛蓉死死抱住他的腰身,委屈巴巴道:“你胡说,我哪有,明明便是你,故意避着我。自打裴啸凌回京,你便寻这种理由,不是宿在偏殿,ʟᴇxɪ便是待我入睡方回寝殿。” 玉晏天后知后觉顿悟,原来她的不耐烦怨气源于此。 他揽住楚腰,略有歉意道:“那个,太上皇盯得紧,何况不是,还有景儿在呢!” “父皇,又与你说什么了?”她这才明了,夜夜玉晏天的刻意回避。 玉晏天埋首在她肩头,情动低语道:“太上皇说,绝不可误了早朝,我不愿你辛苦,只能独自隐忍。” 他寻到娇软樱唇,坏笑道:“莫非女皇,想要及时行乐不成?” 彼此再无压制的情潮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殿外,冰天雪地寒风呼啸。殿内,暖帐浮动泄出春色撩人。 冬去春来,交替不休,四年后,又逢桃花开。 皇宫,墨韵堂。 院中那株桃花树,围着几个孩童。 一个粉衫女童,与一个青衫男童,互相攀比向树上爬去。 树下,还有一位粉雕玉琢的红衫女童,鼓掌起哄道:“宁姐姐,好棒!” 青衫男童唇红齿白,眼神锐利又有几分少年老成的持重。 他率先攀到树顶,折下最高处的桃花枝。居高临下俯视,仍在努力爬树的女童,不可一世道:“魏青宁,你输了。” 粉衫女童倔强不服输道:“你比我大,又是男子,赢了亦是胜之不武。” 女童有些力气不足,脚上踏着的树枝不堪重负折断。 她惊恐向下坠落,闭眼尖叫。 树下的女童,更是吓得哇哇大哭。 千钧一发之时,青衫浮动有人闪过而来,将女童稳稳当当接在怀里。 随之而来的嘈杂脚步声,只听有人训斥道:“魏青宁,你哪里有半分大家闺秀的稳重……” “好了,子良,人没事,宁儿也吓到了。”说话的正是玉晏天,他的声色温润,带着几分宠溺。 那个唤魏青宁的女童,抬头望着救了自己的俊美男子,咧嘴笑道:“齐叔父,好。” 魏子良一身褐色襴衫,抱起红衫女童安抚,不依不饶训道:“宁儿,父亲罚你,今日抄写十遍三字经。” 红衫女童是姜栋的长女,姜语柔。 玉晏天将魏青宁放下,抬头望向树杆最高处的男童,略有严肃道:“景儿,还不快下来。” 魏青宁冲魏子良一脸不屑道:“父亲,当心我告诉三姑母。” 魏子良气得怒指,骂骂咧咧道:“你瞧你,与你三姑母学成了什么样子,为父告诉你,为父不怕,再敢拿你三姑母撑腰,戒尺责打二十。” 魏子悠接替了魏英南,成了新任右尚书。 魏子悠生了个儿子,对于这个侄女喜欢得紧。也难怪,魏青宁拿魏子悠压制魏子良。 玹景稳稳当当从路上下来,恭恭敬敬向玉晏天二人,施礼拜道:“儿臣,见过父君,见过魏少师。” 玉晏天见玹景手中,仍攥着那株桃花枝,不禁好奇问道:“景儿,你折桃枝作何?” 玹景直起腰身,憨笑道:“方才与宁妹妹打赌,我若摘了这朵桃花,母皇定然能诞下公主妹妹。” 玉晏天揽住玹景的肩头,慈爱轻笑:“景儿,你为何如此想?” 玹景一板一眼回道:“儿臣有了弟弟,独独缺一个妹妹,母皇与父君不是也盼着这胎是个公主。” 玉晏天语重心长开解道:“无论男女,都是你的亲人,顺其自然即可。” 玹景温顺嗯了一声,上前对魏子良鞠躬道:“少师,玹景亦有错,玹景理当与宁妹妹一样,抄写十遍三字经。” 魏子良将姜栋之女放下,板着脸道:“下不为例,去吧!” 玹景应声,与一脸不服气的魏青宁,以及姜语柔去向学堂内。 魏子良恢复了从前的吊儿郎当,打趣道:“女皇的临产期,没几日了,若是还是个皇子……” 玉晏天眼光一寒,魏子良咽了后半句,傻笑赔罪。 “无论是何,再不生了。”玉晏天想起生下二皇子后,南宫盛蓉闷闷不乐许久。 此次若是公主还好,若不是只怕又要郁郁寡欢。 魏子良打岔抱怨道:“我这性子,封我做少师教书育人,不怕误人子弟,每日还要在孩子们面前,装得作古正经,满腹学识,哎呀,真是难为我了。” 玉晏天上前折下一朵桃花,回身得意道:“不如此,你岂能上进。” 魏子良连连颔首,应道:“是是是,明日姜栋幼子满月,邀你我去喝满月酒。我的意思是,明日姜府定是宾客盈门,不如我们三人改日单独相聚。” 姜栋如今是京卫副统领,他大哥姜丛进封归德将军,成为京郊大营的副领帅。 玉晏天颔首赞同:“甚好,照你的意思办。” “齐贵君,贵君,女皇陛下临产了……”小宁子一路惊慌高喊奔进来。 玉晏天心神一颤,顾不上与魏子良言语,步履如飞赶往太极殿。 魏子良冲着玉晏天火急火燎的背影,喊道:“这次一定是个公主。” 太极殿,寝殿里宫娥进进出出,忙碌不止。 玉晏天顾不得气息剧烈,询问恰巧出来的周小婉。 “如何了?”殿内并未传出撕心裂肺喊叫声,这令玉晏天惶恐不安。 周小婉俯身笑拜道:“恭贺贵君,女皇诞下一位小公主。” 玉晏天难以置信呆若木鸡,竟如此之快。 生玹景那会,他听闻她足足疼了一天一夜。三年前二皇子时,亦折腾了一整日。 玉晏天立时回神,焦虑不安冲了进去。 床榻上,南宫盛蓉半靠在床榻上,虽然面容憔悴,可精气神倒是十足。 她爱不释手抱着朱红襁褓的婴孩,瞥见玉晏天傲娇道:“你看,朕便说,这回定是个公主。” 玉晏天瞧了一眼白嫩可人的婴孩,命乳娘抱公主下去。 玉晏天握着她有些冰凉的玉手,心疼道:“疼吗?” 南宫盛蓉噘嘴哼道:“能不疼吗?” 玉晏天坐在她身旁,将人揽入怀中,自责万分道:“怪我,都怪我。” 南宫盛蓉虚弱不堪,撑着力气打趣笑道:“还好,是个公主,不然,朕打算,将你送去庆安观,修道去。” “好,怎样都可,只要你好好的。”玉晏天深情应道,又将她抱紧了几分。 只听她一副扬眉吐气的模样,笑道:“这下我们也有女儿了,看那二人还有何话说。” “明明是你自己想要,为何要赖子良与阿栋。”玉晏天忍俊不禁,拆穿她的耍赖。 南宫盛蓉委屈嗔道:“还不是你说,你喜欢女儿。” 玉晏天鼻酸动容,小心翼翼将人放置床榻躺好,轻柔道:“你好好歇着,我在一旁守着你。” 南宫盛蓉心满意足嗯了一声,闭目一夕之间便熟睡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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