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顾芙低下头。 “还唤殿下么?”陆成器笑说。 顾芙默然瞬息后,很轻声地改了口:“夫君。” 陆成器笑意渐深。 他将顾芙的盖头掀开,拿来合卺酒,与顾芙仰头喝下。陆成器坐在顾芙身侧,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只觉得忍不住高兴。陆成器一点点地靠近,直到呼吸都交缠在一起,顾芙心跳得亦很快。她看见陆成器的脸渐渐放大,顾芙闭上眼,而后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觉。 睁开眼的一瞬间,她脑子里一闪而过陆雪棠的脸。她将那念头忘掉。 陆成器深呼吸,而后拥着顾芙的肩膀,与她坠入红绸软帐。 - 听闻东宫的灯火彻夜长明,陆雪棠坐在灯下,执起一枚黑子落下。长生已经输了十局,实在不想再下,可看向陆雪棠,他兴致正高昂着,只得硬着头皮继续下。 陆雪棠气定神闲的模样:“长生,你说,我们会成功吗?” 长生哪里知道,这场棋局这样险,输与赢都难说。只得委婉道:“王爷筹谋许久,想必皇天不负苦心人。” 陆雪棠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只是继续下棋。直到天光渐亮,陆雪棠终于高抬贵手,结束了这折磨人的棋局,长生头都大了,赶紧退了下去。陆雪棠立在熹微晨光里,远远望了望东宫的方向。 结束了。 - 隆安十九年春,太子被指使用巫蛊之术谋害皇帝,人证物证俱在。皇帝震怒之下,命人将太子当场拿下,下了狱。与此同时,梁国公带兵造反,被皇帝当场射杀。梁国公之举是为谋逆,更坐实了太子的罪名。 顾芙已经不记得那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只记得东宫上上下下都很乱,没有人顾得上她这个刚嫁过来的太子妃。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很慌乱,想到皇后娘娘,便去了皇后宫中。 皇后昨夜便病了,听闻消息后,更是一病不起。顾芙便在一边照顾她。没多久,有人来将皇后宫中围得水泄不通,而后将顾芙与皇后一道带走,等候发落。 她们被带去了一处偏僻的宫殿,被人严加看守,连一日三餐都得不到保障。皇后本就病着,那地方阴冷潮湿,还漏风,皇后的热退不下去,人都糊涂了。跟着伺候的都急得不行,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可外头看守的说什么也不肯找太医来。 “太子妃,这可如何是好?” 顾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到爹娘,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为自己担心,又想到陆成器,不知道他现下怎么样了…… 顾芙只得照顾着皇后,等待着…… 等来的消息是太子谋逆罪名确凿,赐毒酒一杯自尽,顾家作为太子姻亲,亦被连累,按说要被砍头,但天子与太傅到底是多年情谊,网开一面,改判为流放西境。 顾芙既然已经嫁给太子,便不再是顾家的人,与皇后一道被赐死。皇后还未等到那杯毒酒,先病故了。皇后病故的消息传到天子耳中,天子忽然想起了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情谊,于是大发慈悲,允许她厚葬。 顾芙那时只想到四个字,帝王薄情。 她抱住自己膝盖,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等待着自己的死亡。皇后去后,这里只剩下顾芙一个人。到处都是冰冷的,就连空气也是冰冷的,她再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气息。这一次不再是突然的、剧烈的,而是绵长的,好似钝刀子割肉。 她不想死,但比起自己的死,她更担心爹娘。西境苦寒之地,虽说是说着,可到了那里,还能不能说着,又另说了。更何况她爹是文人,她娘本就身子不好…… 顾芙心中愧疚无比,认为是自己连累了他们。 在那漫长的时间里,她其实只有很短的时间想到了陆雪棠。她想起陆雪棠曾说过的大逆不道的话,心里有所怀疑,此事会是他所为吗?为了皇位,血流成河…… 顾家流放,即日启程。临行前那日,顾洛平托人给晋王带了口信。顾洛平想着自己的女儿,他如今这样是不能再为女儿做什么了,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顾芙死,所以他想请求陆雪棠帮忙,看能不能救下顾芙一命。 即便顾洛平不说,陆雪棠也没打算真让顾芙去死。 毒酒送来那日,是一个晴天。顾芙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从破破烂烂的窗户纸里投进房间,有人推开门。是一个陌生的小太监,他对身后的人说:“你们都出去吧。” 顾芙看着他,听见那送酒来的太监小声说:“太子妃,晋王殿下有句话托小人转告。” 顾芙抬起头来,略略皱眉。 小太监说:“西境苦寒,您的爹娘身子骨可不好,王爷已经想法子将他们半路截下,偷偷送回京中。” 说罢,将毒酒递上。 顾芙接过毒酒,一时间心情五味杂陈。这是第四次了吧? 顾芙,你还得清吗? 她自然换不清了,如果有来生的话,她再还给陆雪棠吧。只希望那时候,她再没有婚约在身,倘若到那时陆雪棠也依旧喜欢她,她会选择以身相许的。 顾芙从胸口长吐出一口气,而后仰头饮尽。
第二十章 再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场景,她的头还有些晕,连带着那些景物也在晃着似的,毫无实感。于是顾芙想,她是已经死了么?这是阴曹地府?原来阴曹地府与人间也没什么两样…… 顾芙坐起身来,头晕的感觉消失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真实。窗户开着,春风的气息,裹挟着一些花香,鸟语叽喳,生机盎然。顾芙愣住,看向那只落在窗台上的小鸟。 有人推门而入,顾芙循声看去。 是陆雪棠。 他一步步跨过门槛,走近顾芙,直到最后坐在她身侧,顾芙才如梦初醒。在看见陆雪棠的那一瞬,她已经明白过来了自己身处何方,不是阴曹地府,是晋王府。 顾芙不知道陆雪棠用了何种手段,将她从宫中带到这里,或许是那杯毒酒别有玄妙。她抬眸,看着陆雪棠的眼睛,没有说话。 不知道说些什么。 短短几个月,他们之间好像已经隔着千山万水似的。 无数的念头在脑子里翻滚着,却没有一句成型的话,仿佛有千千万万破碎的词与句,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最终顾芙只是说了一句:“多谢王爷。” “先太子妃顾氏已经死了,至于你,现在你是我的人。”他抬手倒下一杯茶,递给顾芙,眸中似笑非笑。 顾芙接过杯子,再次沉默下来。 好半晌,她问:“我爹娘……” 陆雪棠道:“我已经命人想法子将他们带回来,再有些日子你便可以见到他们。” “多谢王爷。”顾芙抿了口茶水。 陆雪棠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顾芙,你知道私藏你是多大的罪名吗?你对我,便只有一句谢字?” 顾芙呼吸一滞,感受到头顶的视线越发灼热:“王爷想要我如何报答?” “你说呢?”陆雪棠反问她。 顾芙大抵知道他的答案,在过去的他们的交往里,这个答案已经出现过数次。 他要她的报答是,以身相许。 可从前她尚未嫁人,却有婚约在身,所以她无法以身相许,如今她嫁过人,是先太子妃,是罪人,似乎也不应该以身相许。 她将头垂得更下,露出光洁的额头,声音愈发低:“王爷值得更好的人,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呢?” 陆雪棠轻声失笑:“值不值得,浪费不浪费,我说了算,不必要你给我定义。” 顾芙将头抵得更下,连额头都看不见了。窗外的春风吹进来,仿佛吹入了她的心门。 “方才李千游来过,说你身子不大好,先养养吧,过几天你爹娘应当也回来了。”陆雪棠忽然话锋一转。 顾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一切变故都来得太突然了,她暂时消化不了。陆成器死了……皇后娘娘也死了……他们之下的无数人被牵连,也死了……这一场皇家的战争,充满了血腥。 会是陆雪棠做的吗? 她阖上眸子,又想到阿爹与阿娘,不知道他们如今如何了…… 顾芙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总之现下精神很抖擞,根本没有困意。她坐起身,有些不安。 没多久,有人叩门。 顾芙问:“谁?” 门外的人答话:“小姐,是我们……” 是素月与素星的声音。 顾芙一喜,赶紧起身开门。打开门,素月与素星二人便一把扑进顾芙怀中,痛哭起来,“小姐……我们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还好小姐安然无恙。” 顾芙亦是十分欣喜,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们了,“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问完自己先愣了愣,想到陆雪棠。想来也是他做的。 素月与素星的回答证实了顾芙的猜测:“当时小姐被带走之后,我们这些人也被带去了一个地方,说是要全部处死。我们还以为死定了,结果没想到竟然被晋王殿下救了,带回了王府。刚开始我们也很忐忑,不知道晋王殿下的意思,直到今日听闻小姐在这里,晋王殿下要我们来伺候小姐……” 素月说着,又要哭了。 顾芙拉着她们二人的手,主仆三人皆是红了眼。 与素月和素星说了许久的话,顾芙终于觉得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抬头望了眼时辰,正好到了用午膳的时候,顾芙正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便听得门外有人叩门,是陆雪棠差人送了些吃食过来。 这一日,顾芙倒是没再见过陆雪棠。听他们说,陆雪棠近来十分忙碌,因为太子谋逆之事牵扯甚广,朝中大臣与太子走得近的,皆被牵连,因此朝堂上颇为动荡,格局大变,如今是三皇子最受器重。谁也没想到,从前最不可能的人,如今却成了那个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 这些话是素月她们听见的,转述给顾芙时,亦是心情复杂。 “小姐……太子殿下怎么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呢?”素月仍旧不太相信陆成器会做出那种事。 别说素月,顾芙又何尝不是,加上如今最大的受益者是陆雪棠,她心中的怀疑越来越盛。 倘若真是他,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呢? 直到三日之后的深夜,顾芙才再次见到陆雪棠。 这几日她被好吃好喝地养着,每日里李千游会过来替她诊脉,除了不能离开那个院子,日子也算过得不错。顾芙所住的院子被陆雪棠派人看守着,平日里不许闲杂人等进入。顾芙能理解他的做法,毕竟他身份特殊,倘若被有心人发觉,会连累到陆雪棠。 夜已经深了,顾芙是睡过一觉后醒来的。房间里的灯都早灭了,只余下幽微的月光,凄凄惶惶地照在地砖上。顾芙翻了个身,随后意识到自己腰上横着一只胳膊。她先是吓了一跳,这样陌生的境况让她下意识想要惊呼出声,但那声惊呼刚到唇齿间,便被人堵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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