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顺着打斗的痕迹,一队人爬到崖底搜索许久,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一具穿着秦弗衣裳的无头尸身。尸体被野兽啃食过,惨不忍睹。 寿王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的长子,就这么死了? 他的亲儿子,就这么死了?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内心深处对嫡子利用大于亲情,可真看见秦弗以如此惨状死在跟前,他又怎能不痛心? 寿王大恸,捶胸顿足,哭过后,狠声道:“弗儿放心,为父誓为你报此血仇!” 他让人抬着尸首,盖上白布,自己换上粗衫布鞋,亲自带着人从城门之外徒步行进,神情悲痛,哀容霜白,哪怕瞩目加身,他也目无斜视,直直朝皇宫走去,一步一步,杜鹃泣血一般,步步凄重,粗制的鞋磨破了边儿,裂开了缝,甚至踩上砾石出了血,都没有停下。 百姓们动容了。 官场之事他们不懂,但他们都知道寿王是好人啊,他平常施行的谋划策略,不少是为百姓谋福祉的,像他们穷苦人家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只要上学堂,一月便能领到一百文钱,或者粮布减一分价;像许多为害百姓的贪官污吏,是寿王一力主张处死的;又像今年南地农田的事,是寿王想办法从豪强手里拿到多余的农田分给百姓的。 寿王文武双全,贤良仁德,而寿王世子名声也不错,如此贤能,怎能让王世子含冤死去? “寿王是贤王啊,不能让他蒙受冤屈啊!” “一定要查出谁害了王世子啊!” 百姓们自发踊跃地跟随在寿王之后,人越走越多,队伍越走越大。寿王走于前,身后是浩浩不可胜数的群众,步履凿凿。 寿王走到宫门之下,一撩衣摆,跪了下来,叩首高呼:“求父皇为弗儿做主,找出真凶,还弗儿一个公道!” 百姓同样高声喊:“还王世子一个公道!” 万口同声,响彻云霄。 高尊立于楼阁之上,看着如此宏大场面,拍了拍朱红的栏杆。 “万民空巷,盛况空前,可怕啊,可怕!” 高敬问道:“大哥,我们该怎么做?” 高尊不悲不喜:“无论结果如何,那件事,可以安排了。” 寿王引领百姓于宫阙之下跪求圣上彻查围场刺杀幕后主使之事传到了别院,秦弗盯着飞鸽送来的纸条看了许久,最后捻碎了。 许澄宁靠坐在榻上仔细观摩他神情,心中也感慨,寿王在得知秦弗「身死」之后,才终于燃起了对嫡子的慈爱之心啊。 虽然有点迟,但至少说明于妻儿之事上,他也不是完全糊涂。 真不枉秦弗默默无声地在背后,把他名声做得那么好。 “殿下。” “嗯?”秦弗回神,走过来坐在榻边,“想吃什么?” “刚吃过,哪就又要吃了。”许澄宁道,“您这次回去,打算与寿王怎么办?” 于大局而言,父子俩能解开心结是最好的,以免将来被挑拨离间,就是不知道秦弗愿不愿意。 但大局与私情毕竟是两回事,她没有开口劝和,她自己在亲情面前都是个手足无措的糊涂蛋,哪有资格指点别人呢。 秦弗眼睫半垂下来,眼底像有小河静淌。 “再说吧。” 像卸下了一点包袱一样,他低头看了看她的腿,问道:“今天有没有好点?” “好了一点。”许澄宁摸了摸自己的腿,“我要多久才能下地走路?” “伤筋动骨一百天,能走路了也要小心休养,以免旧伤复发。” 许澄宁嗯了一声,又抬头看秦弗。 “殿下,你瘦了,为何这两日不见你用心用膳呢?” “孤不瘦,回去如何让人相信,孤是患伤昏迷。” 许澄宁这几天受伤,没有动脑子,一直没去猜想秦弗的谋划是什么,闻言才点点头。 “过几天回去,让钟白仞给你看伤,有他在,会好得快。” “钟大夫的医术比太医都要高明吗?” “钟氏祖上代代行医,百年之前也有医圣之名,钟白仞是第九代,深得真传,站在先人的肩膀上,他的造诣只会更高。可便如扁鹊之长兄,名不出于家,世间神医之列,也没有他的名姓。” “殿下又是如何发现他的医才的呢?” “偶然一次机会,看见他挂幡行医,因为嘴太碎,没什么人肯信他的话,找他看的都是小病。有的病人他嫌病太轻,治了也分文不取;有的病人同样是小病,他却狮子大开口,动辄百两千两诊金,说若不是他治,小病就要变成大症候,药石无医了。对方不依,带人欺侮,孤便救下他,将他留了下来。” 钟白仞似乎是个除治病和养生外,对其他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痴人,不爱管闲事。便如他好像知道她的女儿身,却没有把真相告诉秦弗。 许澄宁微微抿嘴。 秦弗若是知道她女扮男装,不知会怎么样? 愠怒弃用?还是宽和谅解? 大抵是后者吧,秦弗用人不拘小节,并非是抵制女子之人。 可尽管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许澄宁还是不敢说出真相。 她女扮男装快十五年,除李茹外,从未将真相告诉任何人。一旦有了一个开始,牵一发而动全身,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尚且不知。 她,不敢冒这个险。“在想什么?” 许澄宁回神,道:“我在想,殿下慧眼识珠,您看中的人果然都是人中龙凤,马中赤兔,有真才之辈!” 秦弗眼睛细长地看她:“你在夸你自己吗?” 许澄宁哈哈地笑,腿不自觉蹬了两下,然后哎哟哎哟地呼痛。 不提他们二人如何谈正事、说戏言,宫里的嘉康帝听到秦弗死讯,亦是恍了一下。 无论因为帝王权术之要他怎么对待自己的儿子孙子,面对他们的死亡,他也只是一位平常的父亲和祖父。 像当初他如何忌惮章氏,如何忌讳废太子手握狼牙紫金令,他还是留了废太子一命,只把他贬到陇右当庶民。 自己的儿孙,能不杀他当然选择不杀。 何况,在他的棋盘里,秦弗不能死,至少目前不能。 他怒极拍案。 “召集诸王文武百官,朕要亲自审案!”
第209章 朝审 朝审紧急召开,金銮殿上百官群立,肃穆无声,只有寿王跪在殿中隐忍的啜泣声。 有的人已经看过秦弗的尸身,实在是太惨了,换谁谁都得崩溃吧。 单左和单右跪在下首,依言讲述那日情形。 寿王党有人大怒,厉声质问凡著:“王女为何哪也不去,偏选在危险频发的围场?又为何不让护卫跟从?她究竟是何居心?” 凡著冷笑:“大人是怀疑我们西陵联盟的诚意了?西陵被西戎屡犯边境在外,我们兄妹二人又身在大魏,说句难听的,命都掐在你们手中。况且初来乍到,我们何来的本事可以召集那么多大魏人剿杀大魏皇孙?” “至于为何在选地在围场,大人到我们西陵一游便知,西陵遍地是走兽,我们西陵女子也不似大魏女子那般怯懦娇柔。我王妹只是错估了野兽的凶猛,被奸人利用罢了,她如今也受了箭伤。” “这场刺杀,分明是你们大魏内政引起的。你怪我王妹任性刁蛮,任意妄为,孤认;你说我们居心叵测,孤不认!” “你……”“好了!” 嘉康帝打断了官员的质问,目光淡淡扫过端王,他正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王和安王不在。 安王醉生梦死,不来很正常,宁王为何也不在? 怀疑留于心中,嘉康帝道:“把活捉的刺客押上来!” 两个刺客被除去了黑衣面巾,换上了囚服押了上来,头发散乱,四肢软软垂着,像一滩烂泥一样被人架上金銮殿。 因为手脚都被打断,他们连跪都跪不了,只能趴着,接受王朝最高势力的审问。 “姚爱卿。” 大理寺卿出列,施礼之后转身,大声斥问:“大胆狂徒,竟敢谋害皇孙,究竟是何人指使,还不速速招来!” 声高如钟,句句叩问,撞人良知。 端王虽资质愚钝,但背后有高太师搅弄风云,便不致行差踏错太多。派去刺杀的人,并不都是端王府上之人,有大半其实是江湖杀手死士,正巧抓住的两个都是。 拿钱办事,他们的嘴比寻常军兵严实得多。自杀无果,无论怎么严刑拷打,都不肯招供。 这时谢允伯向帝王请示,对大理寺卿耳语了几句。 也不知道他出了什么阴损的主意,大理寺卿眼睛都瞪圆了,满脸写着「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不过他还是把人带到偏殿去了,偏殿鬼哭狼嚎,片刻后,大理寺卿出来说,刺客肯招了。 两人脸色青白,跟鬼一样。 “给我们下命令的,是一个雄壮魁梧的武人,鼻翼右侧有一颗黑色的肉痣。” “我们二人位分低,听命于人,买凶之人是谁,我二人并不知。” 大理寺卿捋捋胡须,转身对嘉康帝道:“陛下,微臣请求画像。” “准。”“不必了!” 殿门处突然传来这一道声音,众人望去,正是宁王身穿紫色朝服,大步而来。 “儿臣参见父皇,朝会迟至,儿臣有罪。” 嘉康帝声音浑而冷:“你去哪儿了?又为何说不必画像?” 宁王神态自若,弯腰合手。 “回父皇,儿臣已抓到真凶,现在人就在殿外。” 文武百官面露讶色,互相看看,窸窸窣窣。 “哦?带上来!” 宁王拍了拍手掌,便有两名侍卫押上来一人,那人身材魁梧,块头颇壮,便是五花大绑,也像随时能撑裂缚索,挣脱开来一样。 “洪方,怎么是你!”端王惊呼。 宁王露出一个讽刺的笑:“这话不应该问皇兄你吗?你的贴身护卫为何会刺杀弗哥儿?” 众臣愕然,却不震惊,寿王之子死,本来就是这几个王爷嫌疑最大。 大理寺卿令人把两个刺客拽起来,面向洪方:“命令你们之人,是不是他?” 洪方脸上,恰有一粒肉痣,而且,也有一道刀疤,与单左单右所说相符。 刺客纷纷点头:“正是他!” “就是他!” 单左大声道:“陛下明察,他脸上的伤,就是小人劈的!” 洪方又惧又怒,这明明是秦弗劈的。 他知道寿王党肯定非弄死他不可,便仍存一丝期盼地去看端王。 端王却大惊失色,扑通跪了下来。 “父皇明鉴啊父皇!儿臣没有下过这种命令!也没让他去刺杀啊!” 宁王道:“皇兄没有?那洪方脸上这道疤怎么解释?你不会想说,是我栽赃皇兄的吧?要不要宣太医前来看看,这道伤是什么时候有的,有没有可能是我得知案情细节再给他划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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