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娇的孩子。 他那时心软成一团,发誓要把女儿捧成宝贝,儿子可以打可以骂,但女儿他得娇宠着。 谁知一腔爱女之情全便宜了谢琼絮。 谢琼絮被当成谢家女儿养大,养尊处优,从小形貌就得到精心的养护,窈窕而丰润,而他的女儿却单薄得跟纸片一样,身量娇小,个子在她这个年纪里算不高不矮,骨骼稚嫩,瘦瘦弱弱。 谢允伯的心像被什么捏着,蹂躏来蹂躏去。 他顶天立地,能领雄师百万,保家卫国,却唯独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儿,让她艰难地活了这些年。 听手下人说,早上她进宫前,还亲自挽裤腿穿草鞋,把租住的小宅屋里积的雨水扫干净。 他谢家的儿女,谁曾干过这些事? 他们在谢琼絮身上费了那么些年,谢琼絮穿着本属于女儿的衣服,吃着她的菜肴,住着她的屋子,成为声名远扬的京城贵女。 而澄宁呢?自尘埃而起,像巨石之下的一颗芽种,硬生生从石头缝里生长出了枝桠,开出了花,期间受了多少苦痛,无人能知。 他身为父亲,却没有陪着她长大,让她经受了这许多波折,怎能不叫人心痛愧恨? “回府立马把上好的人参燕窝、绸缎布匹、钗环琼佩都收拾出来,全部给你妹妹!” 他亲手挣下的东西,女儿这么些年没有拿过一针一线,倒是全部进了谢琼絮的手里,谢允伯越想越觉得恶心和吃亏。 他要把国公府里所有好东西都给她! “父亲,”谢容钰知道得早,比他清醒冷静得多,“我们现在还不能与她开诚布公。” 谢允伯的理智慢慢回笼,眉心拧得紧紧的,最后也只叹了一口气。 “为父知道,她犯了欺君之罪。我们先私下与她相认,然后再徐徐图之。” “不单是这个原因。”谢容钰道,“澄宁她,现在是寿王世子麾下的人。” 谢允伯愕然:“为何如此?” “她在科考的时候得罪了宁王和郑家,不得不跟随寿王世子,现在她深得寿王世子器重,身侧随时有寿王世子的护卫在暗中监视。” 又是涉及党争。谢允伯嘴抿了起来。 “我们不知寿王世子对她持何种态度,贸然相认,会害了她,也害了国公府。” 世家贵女是诸王争夺求娶的香饽饽,许澄宁的身份可以撩拨起王侯的野心欲望,也可以将整个国公府带入地狱,她就是一颗火种,随时能燎起一片熊熊火原。 谢允伯一筹莫展,哀叹:“她的命,为何这么苦啊!” “她的身份,我们得帮忙瞒着,家里其他人,也先别说了。” 谢容钰嗯了一声,道:“刘氏一家,父亲想怎么处置?” 谢允伯锁着眉头,最后道:“依你所说,你妹妹似乎对她们还有情。刘氏母女犯了错,对宁儿也不好,但她到底捡了你妹妹一命。况且许大山以命相护,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该为难他的妻儿。” “等宁儿回来,再把许秀春送回去,多予她们谢礼。” 谢允伯半是欢喜半是忧愁,一路心情起起伏伏回了国公府,看到下人们在给谢琼絮收拾箱笼,一个个慢慢吞吞的,珠链子一条一条地码,匣子一只一只地擦,连谢琼絮平常坐惯的圈椅都想带去一把。 谢允伯心里腾地窜起一团无明业火,大步走进清荷院,听见谢琼絮正小小声声地啜泣,王氏在柔声安慰她。 “你爹一时怒上心头,责罚得重了些,他刚出征回来,你要体谅则个,娘会帮你劝劝他,不哭了啊……” “我责罚得重了?” 谢允伯突然出现她们面前,冷声问道。 母女俩吓了一跳,王氏拿着帕子按了按胸口,犹豫着站起来。 “夫君……” “你觉得她很可怜?她过得很苦?” 谢允伯指着谢琼絮,一声声地质问王氏。 “是在谢家锦衣玉食长大苦了她,还是千娇万宠十多年苦了她?” 王氏抿唇,看谢琼絮怯怯,大着胆子道:“夫君,我知你心疼琇儿,可当年絮儿也只是一个婴孩,什么都不懂,女儿流落在外,也不是絮儿的过错啊。” “絮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陡然得知自己的身份,难免惊惧,怕我们厌弃了她,才会行差踏错。若不问缘由便苛责于她,实在无辜可怜……” “一朝身份不再便可怜了?便是知她不是我谢家的骨肉,我又何曾亏待了她半点?你觉得她可怜,置我们的女儿于何地?你知道我们的女儿在外面遇到过什么吗?你知道她受了多少苦,被多少人欺负吗?” 王氏抿嘴,想说却不敢说,许秀春那样的性子,别人不喜欢她也正常。 谢允伯转头对谢琼絮道:“白山寺,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多余的衣裳首饰奴仆器用,一样都不许带。” 谢琼絮大惊:“爹!” “你是去受罚的,而不是换个地方享福的。何况,”谢允伯一字一句,“那些东西本就不属于你,认清自己的身份,这些年你得了太多,心都贪了。” 谢琼絮的脸一寸一寸褪去血色,心也冷成冰坨子。 爹,你当真如此绝情么? 王氏觉得他太狠心了,想再劝两句,被谢允伯厉声打断。 “王氏!你何时这般拎不清了!你再为她多说一句,我即刻开祠堂,把她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 谢琼絮埋头哭了起来,这次是真哭了。 谢允伯说完,眼神钉在了王氏脸上,久久没有挪开。 王氏被他看得害怕,谢允伯却突然翘了嘴角,转身离开了。 女儿像我,不像你。 嘿嘿。
第160章 相遇 国子监学生、教员、祭酒以及各类打理杂物的人手加起来,约莫四百人。除了偶尔书声琅琅,其余时候都很安静,步履无声。 这里历来不大欢迎顺王这样调皮捣蛋的纨绔,偷石刻的事情败露后,他们更不受欢迎了,守门的都敢大着胆子拦住顺王不让进。 顺王撅嘴。 柳二小姐是柳祭酒的女儿,时常在国子监里走动,间或还跟着学子们一起上课读书,他不进去,怎么见到她嘛。 上官辰扯扯顺王,几人溜到墙下,用叠罗汉的方式往上爬。 顺王肯定不能让他垫在下面,许澄宁太瘦小也不行。所以其余三人先把他们俩扶上了墙,然后再爬上来。 于是五个人一溜挂在庇檐上,露出一排脑袋。 “看!那就是柳二小姐!” 循着顺王所指的方向,许澄宁看到游廊上一个衣带翩跹的少女执卷款步而行,素淡的衣裳很宽大,覆着一层纱,腰间却用一根彩色的腰带束起,纤细如草,身上有一种颇为动人的魏晋风流。 顺王得意道:“怎么样?漂亮吧?” 邹元霸初尝爱情的甜蜜,自诩为前辈,不停地怂恿顺王冲上去告白。 于是顺王嘬嘴吁了个哨:“文贞妹妹,你好呀——” 柳文贞望过去,看到墙头上一排的脑袋,顺王笑得跟痞子似的。 她吓了一跳,帕子捂住了嘴,眼睛瞪圆了好一会儿,才放下了手,稍一屈膝,匆匆离开了。 “嘻嘻嘻,她害羞了!” 许澄宁扶额,确定她不是被你的流氓做派吓到了吗? 顺王推她的肩:“许澄宁,快帮本王想想怎么追到她!” 许澄宁脚下什么都没有,连忙扒紧瓦檐,双脚挠墙:“别晃我!” 几个人不怕死地推推搡搡,忽然听见有人指着墙头大喊:“谁在那里?” “啊啊啊!” 少年们惊呼,邹元霸率先跳下了墙,拉了上官辰一把,两人一起把顺王接下来,再去接邱阳。 刚要伸手去接许澄宁,那头已经有人过来,几人立马撒手跑得比兔子还快。 “欸!喂!我!还有我!” 许澄宁独自挂在墙上,看他们都跑远,一阵蹬腿大喊。 那群没良心的大呼小叫,远远甩下一句:“哥们管不着你了!你一定要保重!” 许澄宁气闷,弓身沉下腰来,在墙头缩成一团,只差屁股上长条尾巴就是只偷爬米缸的小老鼠。 后领子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拎住,从墙上拽离,然后落下来。许澄宁惊呼,一个愣神的工夫,自己已经蹲坐在地上了。 她抬头,只见面前是个十分高大英俊的中年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身上穿着银灰色罩衫,布质平整无褶。手从她后领子撤走的时候,许澄宁依稀还闻到很干净的皂角香。 最引她注意的是那双眼睛,明明是有力的眉目,却透着温善的柔光。 她从不信世上有突如其来的亲昵,可这一刻,却恍惚感到一种天然的亲近,不是刻意迎合,也不是别有居心。 谢允伯低着头,看女儿蹲坐在地上,小小一团子,仰头呆呆地望着自己。 好可爱啊…… 犹记得,当年女儿刚出生的时候就十分可爱,他欣喜若狂,往家里去信报喜,说要给女儿取名叫小花。 谢老国公来信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并甩出琼絮二字,说不用就别认他这个爹。 现在看来,还是他英明,女儿娇娇嫩嫩,小小一只,又漂亮又可爱,不是小花是什么?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把嘴角抿住,压得死死的。 许澄宁站起来,冲他作揖:“谢叔叔帮我。” 啊啊啊。女儿跟我说话了! 对面男人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扭曲奇怪。一半像在哭,一半又像在笑,许澄宁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看见阴阳脸。 “叔叔?” 谢允伯回神,抵唇咳了两声,装模作样地问:“在玩什么?” 许澄宁道:“风筝挂墙上了,我爬上去拿呢。” 谢允伯揶揄地看她。 小样儿,翻墙,还撒谎。 真是顽皮。“那我帮你拿?” 许澄宁连忙道:“不用的,已经被人拿走了。小子谢谢叔叔。” 叫爹爹。 谢允伯脸上露出一丝笑:“不用谢。”然后一直盯着她。 许澄宁觉得他有些奇怪,正在心里揣摩他意图的时候,那头顺王几个跑了回来,远远大喊:“许澄宁!走了!” 许澄宁还记恨他们把自己一个人丢墙头上的事,鼓脸瞪了他们一眼,想了想,还是回头对谢允伯道:“我得走了,叔叔。” 谢允伯现下心情就像近乡情怯,离得远了,就想跟女儿说说话,可真到眼前了,又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顿觉怅然,便挥挥手道:“你去吧,小心点,顽皮可以,别伤到自个儿。” 许澄宁觉察出他声音似乎很悠远,含着微风一般的叹息,顺王又一声大喊打断了她的思绪,只得跑着跟了上去。 跑了几步,不知为何,有种奇异的感觉漫上心头,她脚步慢了下来,回头望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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