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身体的年纪,吃得多,锻炼得多,长得就快,小姑娘的个子如雨后春笋般蹭蹭蹭地往上窜,几乎比宫里同龄的公主要高一个头。她对此很满意,希望自己能再高大些,再强壮些,争取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然而很遗憾,谢静姝长到十三岁就再也没长高过,整整两年,她连半寸都没长过。 到最后,她既没皇兄长得高,也没陆昭长得高,更没那力气一拳打死一头牛。特别是陆昭从边关回来后看着又长高许多,现在她看陆昭已经需要仰头了,以前她只有在看皇兄的时候才需要仰头,不过大多数时间是皇兄低着头同她说话。除身高这个意难平之外,手握成拳,她的拳头也没有皇兄和陆昭的大。 对此,谢静姝十分郁闷。 但她是个很会安慰自己的人,拳头不够硬就算了,至少巴掌还是好使的。就像现在,总能打得这两人找不着北。 正想说些训斥的话,却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说,“何事惹得妙仪妹妹大动肝火啊?” 寻声望去,夔王谢承铎和齐王谢绍舟正站在台阶之上俯视着她。 两位宫人听到“妙仪”两个字,浑身一颤,心道是惹了尊大佛。虽说太子性情温和,但这位妙仪公主却是个极难搞的人,太子本人甚至都对这个妹妹头痛不已。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垂着头,默默退到谢承铎身后。 “是啊,”谢绍舟笑着附和,“也不知这两个宫人做了什么事,竟然让妙仪妹妹的手伸到兄长的武德殿里来了。” 指甲掐着掌心,谢静姝娇蛮地跺了跺脚,连忙走上台阶,轻轻扯住谢承铎的衣袖,嗲着声音说:“铎哥哥你是不知道,这两个人竟然在背后说你坏话!铎哥哥这样好,怎么能让宫人骑到头上去呢?妙仪也是一时替铎哥哥打抱不平,所以才越庖代俎,还请铎哥哥原谅。” “哦?”谢承铎剑眉一挑,“他们是如何说本王坏话的?” 谢静姝扯了扯嘴角,当即冷冷地讥讽道:“他们说你苛责属下,睚眦必报,藐视人伦,妄图鸠占鹊巢。可惜终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谢承铎脸一下子拉得比马脸还长,谢绍舟似乎比他的兄长更愤怒,他分别踹了两个宫人一脚,厉声质问:“你们两个到底说的是什么?说!” 宫女乙觉得自己也是可怜,明明只是扫地累了想找些话来说,却给自己造出个大麻烦。难怪领事姑姑总教导她们在宫里要谨言慎行,现在她总算是明白了。方才那些话分明是夔王爱听的,可现在这种情况她却不能将这些话说出来。 两个宫人正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谢承铎用力按住谢绍舟的肩膀道:“妙仪妹妹教训得对,宫人就该闭嘴做好分内之事。本王还要感谢妙仪妹妹耳朵灵,不然还不知道自己竟然被人这样编排。” 他面上是在笑的,只不过笑得比鬼还难看。 话毕,谢承铎面上的笑意瞬间淡去,他招招手,“来人,把这两个胡说八道的东西拖下去。” 两个宫人开始挣扎,一口一个殿下喊得凄厉。 稍微有点危机意识的帝王都不会放任一个残暴的儿子住在离他最近的宫殿。帝王本人可以残忍暴戾,但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和他一样。他会害怕养狼为患。 欲盖弥彰这个词不仅可以用来形容被谢檀弈戳中心事的谢静姝,同样也能用来形容此时被谢静姝戳中心事的谢承铎。在皇帝权力还未被完全架空之前,底下的儿子们多多少少都得装模作样。 正是知道这一点,谢静姝眨眨眼睛,望向谢承铎,很天真地问:“铎哥哥是要杀他们吗,要不要跟父皇说他们污蔑你,然后赐罪?” “杀他们做什么?这种小事还是莫要叨扰父亲。”谢承铎连忙反驳,他被谢静姝提醒了,心底有些顾忌,赶紧接着咧开笑解释道:“本王并非暴戾之人,不过是打几个板子,让他们涨涨教训罢了。” “呼,原来如此。”谢静姝抚着胸口呼气,“父皇如此看重铎哥哥,定是赞赏你的宽容之心与治世之才。” 两个宫人朝她投去感激的眼神。她避开不去看,只是朝谢承铎像傻子似的吃吃笑着。心里暗暗期待这两个能看清状况的聪明宫人能倒戈。毕竟是武德殿的人,万一哪天就听到一些不得了的消息了呢? 宫里总得布置些自己的眼线,可以贿赂,强迫,诱导…… 当然,这种损人的方法是皇兄教她的,机智如她,很会举一反三。 等谢静姝背影走远,谢承铎将按在谢绍舟肩上的手放下,脸阴沉得能拧出水。 “四哥,你为什么要容她在武德殿外放肆?”谢绍舟不服气。 谢承铎瞥他一眼,笑他没有大局观,“你跟一个女人计较什么呢?一个公主而已,跟她那个病秧子兄长能掀起什么浪?不过是回光返照,逮谁都要咬一口。等谢檀弈被废后,就把她打包去漠北和亲。”
第7章 竟然让自己的妹妹担心了…… 低头健步如飞,等走远后谢静姝才发现自己手脚冰凉,手心全是冷汗。 鼻头莫名其妙地开始发酸发软,眼眶中有热泪在打转,仿佛下一刻就要夺眶而出。她用力吸吸鼻子,心想,自己可真没出息啊!方才英勇飒气,却在背地里偷偷掉小珍珠。 其实如果现在红着眼睛去东宫,就根本不需要找什么台阶下,皇兄会主动来哄。她小时候就爱哭,一哭就去找皇兄。谢檀弈会将她抱在自己腿上,轻言细语地拿糖哄她,问出哭的缘由,再去替她出头,最后告知她,若下回再遇到这类事该怎么完美解决。 她也不是每次都是因为遇到事情才哭,有时候就是单纯想闹,干打雷不下雨,哭了好久流不出泪。当她这么闹着跑去找谢檀弈抱的时候,谢檀弈也只是无奈地笑笑,然后抱她到腿上坐,将自己看的书放在中间给她一起看。 那时她五岁,识得两三个字,小小的手指指着书页上大大的字,咿咿呀呀地念道:“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 其中有许多字她不认识,谢檀弈便指着字教她读,两个人磕磕绊绊地读完了整首《邶风·燕燕》。 小妙仪仰着下巴望向谢檀弈,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求知若渴,“皇兄,这首诗是什么意思,讲的什么故事?” “讲的是卫国国君送其二妹远嫁,哥哥不嫌路途漫长,送一程又一程,可他终究不能一直把妹妹送到夫君家里去,只能驻足看着妹妹的车驾远去消失,泣涕如雨。” 小妙仪鼻头一酸,“瑛瑛出嫁后是不是也不能常常与皇兄相聚?” 谢檀弈点点头。 “那瑛瑛不要嫁人,瑛瑛要和皇兄永远在一起。”本来还干打雷不下雨的小妙仪瞬间泪如雨下,扑进谢檀弈怀中,连成线的小珍珠全掉进他胸前的衣襟里。 谢檀弈只得摸着小妙仪的脑袋慢慢哄,“瑛瑛不想嫁就不嫁,皇兄一直陪着你。” 现在想想,当初还真是童言无忌。 如今她已及笄,人却变得别扭起来。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在掉眼泪,特别是皇兄。 是以,谢静姝将手里装着糕点的食盒递给翠禾,“你把这个给皇兄罢,他会明白的。我就不去了。” 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她竟然在哽咽。简直要老命,这副样子去东宫她还要不要面子了?皇兄肯定会把她当小孩子哄。她也不想让皇兄担心。 看到谢静姝红红的眼眶,翠禾有些震惊,连忙关切地问:“公主,你……?” 话还没说完,谢静姝就打断道:“去送,现在就去!” “等等,回来回来!”思来想去,她又将翠禾叫回来反复叮嘱,“方才在武德殿外发生的事,包括我现在哭鼻子,都不准跟皇兄说。” 翠禾是她的人,她比较信任。若今日跟着她的是襄芸,八成就把事情抖出去了。 深吸口气,正打算返回,却听翠禾喊了声,“陆小将军。” 屋漏偏逢连夜雨,打发走翠禾,又来了个陆昭,她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目光交接的一刹那,谢静姝立刻捂着脸跑,陆昭就在后头追。 到底是没跑过这个精力充沛的少年。 “走开,你这个莽夫,不准碰我!”谢静姝捂住脸,死守阵地。 如果这个时候站在她面前的是谢檀弈,那么谢檀弈一定不会碰她。他会站在她跟前等,有多久等多久,直到她肯乖乖地跟他交谈。 谢檀弈走的是心理战术。 但陆昭不一样,谢静姝越捂着脸不让人看他就越好奇。 “你怎么啦,怎么看到我就跑?上回也没惹你生气呀。”他一边关切地问,一边将谢静姝捂在脸上的手扒开。 陆昭不走战术,真诚又直接。 谢静姝烦得要死,倔强地将脸扭到一边去,陆昭跟着看过来,入目的是一双红成兔子的眼睛。这双兔子眼睛很生气,瞪着他。 陆昭呆了呆,他从未见过妙仪红眼,在他眼里,妙仪就是个怼天怼地的娇蛮公主。只是没想到,原来娇蛮公主也是会哭的。而且哭完过后的妙仪公主有种很特别的漂亮。 他不太会安慰人,此时嗓子干得冒烟,耳朵也在发烫,完全不知所措。可他又觉得不该让现在的气氛这么死寂,于是故作镇定地玩笑道:“哟,哪个牛人能把您给惹哭啊,要不要我给您说理去?” 听到陆昭戏谑的语气,谢静姝忽然眼眶也不红了,鼻子也不酸了,她现在气得想笑。 “那个惹哭我的是牛人,那么你就是头牛,大水牛!” “牛,你说我是牛?为什么?” 她对准陆昭脚背用力一踩,“不为什么,反正轮不到你来帮我,我已经说完理了!” 陆昭吃痛“嘶”了一声,随即又赶紧追上跑远的谢静姝,“诶,你先别走呀,要不要去打马球?” -- 东宫。 谢檀弈在跟自己对弈。 “上回公主在宫外买了糕点没来得及送,现在命奴婢送过来。” 闻声望去,扫视半圈,“妙仪呢?” 殿内静得可怕,翠禾头垂得很低。之前都是跟着公主一起来东宫,她想不到没有公主的东宫会这么死寂。尽管如今春日融融,她依旧忍不住打寒颤。大抵是东宫太大,却少人气罢。 “公主在路上遇到陆小将军,就跟陆小将军走了。” 谢檀弈下棋的手一顿。 “路上没发生别的事么?” 后背冷汗狂冒,翠禾咬咬牙,“没有。” 撒谎。 皇宫四处遍布东宫眼线,他的消息向来十分灵通。其实还没等翠禾来,妙仪公主在武德殿外的事情就已经传到东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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