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德不知道也好,他不在京中,挺好的。”楚延琛听着何相爷吐露出来的消息,声音越发柔和,“他那般性子,要是知道了,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的,若是那样,对他,对老常大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怀瑾,或许,老夫......”何相爷注视着楚延琛,不知道想到了,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将心中的某些想法说出,只是这话到了唇边,还未吐露,便就被楚延琛打断了。 “何大人,这些事,你我都知道,如今早就没有转圜的地步了,就也不必将您拖进去了,若不然,往后谁能照拂他们?”楚延琛一脸平静地道。 “还有一些事,我想同您商量一下……” 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一辆马车从何府的侧门悄然离去。 何相爷在花厅里坐了许久,最后才缓缓地叹了一口气,与花厅里越发淡去的茶香味融合在一起,最后消散干净…… 楚延琛在马车里坐着,他背靠着车壁,闭着眼,面上的神情淡漠而冷清,只是眉宇间凝着深深的疲惫,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肺腑间一股寒意奔涌上来,令他不由自主地低头咳了起来。 闷闷的咳嗽声在马车里回荡,车外的帘子略微一动,便就看到重九探身入内,独留车外的车夫独自驾车。他见着楚延琛低头闷咳,便就迅速靠近楚延琛,忙不迭地从车内的木格子里取出一瓶药,从中倒了两枚出来,递送给楚延琛。 楚延琛伸手接过,染着血色的手指令重九心头一紧,他紧张地盯着楚延琛看,看着楚延琛将药咽下,也注意到楚延琛唇边尚未拭净的殷红,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低声喊了一句:“公子。” 楚延琛咽下略微苦涩的药,感觉到口中令人作呕的腥气,他皱了皱眉头,听着重九的声音,他取出一张干净的帕子,将唇边的血迹擦拭干净,而后又一点点地擦干净手上沾染着的血色。 “怎么了?” 重九略微颤着声道:“公子,天色不早了,咱们先回府吧。哑先生说过,您需要好好休息的。” 便是再不通医理,重九也能看得出楚延琛的身子似乎是撑到了极限,单薄的身子骨仿佛是随时都可能倒下,可是却又倔强地苦熬着,就像是紧绷着好似下一刻就会崩断的琴弦。 楚延琛转过头看了一眼重九,注意到重九眼眶微微泛红,他的眼中似乎是透出了些许泪光,楚延琛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她伸手轻轻地拍了下重九的肩膀,摇了摇头道:“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处理完了,我就回府。” “别担心,还不是时候。” 他没有说是什么时候,可是重九却明白楚延琛说的是还没到他死的时候。 重九低下头,眼中含着泪水,他不想让楚延琛看到,便就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句:“是。” “往后你同天枢他们就跟随在子瑜身边,二公子年岁尚幼,有时候会鲁莽一些,你与天枢他们看着点。其他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武先生他们自会有打算。”楚延琛面上的倦意深深,他靠着车壁,微微闭目,接着嘱咐道,“我知晓你同瑶六她最是亲厚,瑶六出事,你定然是伤心的,但是齐家那一头来了消息,说是并未找到瑶六的尸体......等我这一头的事落定了,你就去江南道寻一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也或许......有一线生机......” “如果,你寻到了瑶六,若是她还活着,你便就不用回来了。同瑶六在江南道一同好好过日子,京中,有天枢他们在......” 楚延琛睁开眼,侧头看了一眼愣愣发呆的重九,面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声音暗淡下来:“若是瑶六,不在了,你也在江南道待着吧。我会通知莫寞他们,他们自会安排好你。” 重九随同他处理了太多事,作为一名暗卫,重九已经是不合格的了。重九在京中太过扎眼,若是等他不在以后,怕是有人会寻着重九麻烦,倒不如让人走得远远的。而江南道,正是一个恰当的地方。 重九听着楚延琛这温温和和的交代,心头一酸,发红的眼圈挡不住泪花,他低下头,两只手紧紧握着,指甲掐进掌心里,细细的血丝渗出,哽咽着道:“公子,属下只想待在公子身边,哪都不想去。瑶六也是这样想的,她要是知道我擅离公子身边,一定会生气的。” “这是我的命令。”楚延琛对上重九的双眸,他别开脸,轻叹一声道。 “公子......” “送我去诏狱。” “是。”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进,到了诏狱的大门处时,门口的守卫拦住了随行而来的重九。诏狱中本是有规矩的,若不是持有陛下的谕旨,不能独自在入夜之后进诏狱提审探看犯人。若是上官需要提审,便也需要两名品级相当的官员一同前来,才允许入内。 然而这候在门口的守卫对于独自前来的楚延琛并未有任何拦截的动作,而是默不作声地任由对方入内。 踏踏的脚步声在幽静的诏狱内响起,很安静,那脚步其实很轻,但是因为诏狱内实在是太过死寂,故而便就显得这声音很突兀。楚延琛熟稔地走至里间,到了诏狱的门口,那牢房的门没有锁,似乎并不担心里边的人会逃出来,也似乎是专门开着供楚延琛入内的。 吱呀一声,楚延琛拉开那木栏门,他缓步走入其间,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谢相爷,他坐至桌旁,牢房内很静,唯有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在牢房里响起,声音很浅淡,好一会儿,沙哑的嗓音在死寂的牢房里响起。 “他这么急,看来他的时间也不多了。”谢相爷端坐在椅子上,牢房里的烛火略微暗淡,他没有转过身,只是面对着墙壁,也不知他究竟在看什么。
第170章 罪状 楚延琛默然,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了看着周边黯淡斑驳的墙壁,轻声道:“相爷,您当曾外祖了。” 听着楚延琛的话语,原本是背对着他的谢相爷转过身来,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来不及遮掩的惊诧,带着些许青黛的眼眸还能看出疲惫与无力,沉吟片刻后,开口道:“公主如今在宫中?” 诏狱的日子毕竟比不得谢府,不过是短短些许日子,便就能看出谢相爷瘦了不少。 “是,孩子也在宫中。”楚延琛平静地回答道。 谢相爷叹了一口气,他的双眼看向楚延琛,此刻的眼中透出的一丝极为明显的怜悯,沉默少许后,他才悄然道:“想来你是没机会见到你的孩子了,便是皎皎,大抵也是见不到了。” “陛下,不会让你见一见他们的。” 楚延琛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其实很清楚,从宁惠帝深夜召他入宫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会是如今这般境地,他没奢求过见皎皎他们一面,便也就期盼着他们能够平安康健。 “外祖,”楚延琛苦笑着道,“我想,你是知道我今日为何而来的?” 听着楚延琛这一声喊,谢相爷心头微微一叹,倒是难得地显露出一丝温情,温言道:“你要的东西,我自然是会给你的。只是你那一头......” 他皱了下眉头,随后开口道:“怀瑾,我想你是个聪明人,这一张认罪书抵达上听后,等待我谢家的怕是不少灾祸了。” “外祖,谢嘉安回来了,如今在宫中,陪着皇后娘娘。”楚延琛随口将这一句吐出,这话轻飘飘的,仿佛真的是随口一言。 “太子殿下薨逝之前,同陛下谈过,谢家,毕竟是太子的外家。” 谢相爷闭了闭眼,他扶着桌子,而后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是我对不起秉德。” 这时候,他并未称呼太子为太子,而是亲昵地称呼太子的字,他的面上浮起一丝愧疚,看着乌黑而又斑驳的桌子,复又添了一句:“我也对不起皎皎。” “备笔墨吧。”谢相爷沉沉地道。 楚延琛点了点头,而后就起身走至门口,对着门外的狱卒吩咐了数句,不过一会儿就见着退下去的狱卒捧着笔墨而来。 谢相爷看着放置在桌上的笔墨,并不是一份,而是两份,他取过笔墨的动作略微一顿,而后看着楚延琛自然而然地取了另一份摆放在他自己的面前,铺展开宣纸。 楚延琛手中的笔还没落墨,注意到谢相爷的目光,他一脸淡然地落下一行字,而后道:“往日里可没有与谢相爷同桌处理公务的机会,今日倒是难得有了这么一回机会。” 谢相爷的目光落在楚延琛身前的宣纸,‘告罪书’三个字显得很刺眼,楚延琛的字写得很漂亮,尽显风骨。他沉默地盯着楚延琛落笔,一行行的字仿佛是早就想好了一般,写得快,字字句句好似在心中斟酌了许多遍了,写下去的时候,半分犹豫都没有。 “你可知,这一份告罪书,你递交上去,会有什么后果?”谢相爷的声音低沉而又带着些许清冷。 楚延琛的手顿了一下,他面上露出一抹苦笑,心想着谢相爷这话不是明知故问吗?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一份告罪书递交上去,他要面临的是什么...... 只是,但凡他还有一丝的退路,他自然也不会想做这般选择。 楚延琛的眼神微微发空,过往同赵清婉所言的白头偕老,只怕是要食言了。他曾说过会去江南道接她,然而到了最后,他都未曾做到。 他叹了一口气,平静地道:“知道。” “看来你是有了决断了,倒是想不到,你竟是个痴情男儿,”谢相爷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外孙女婿,“这样说来,我当初也算是成就了一番良缘的。” 听着谢相爷的话,楚延琛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道:“外祖,说到痴情,咱们彼此彼此。” 他没有反驳谢相爷的‘良缘’之言,而是随口打趣了一句。 谢相爷听到楚延琛的话,他微微一愣,眼中浮起一抹惆怅,却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或许是与他相随大半辈子的老妻,也或许是过往的恩爱岁月。 楚延琛低头落笔,他沉声道:“谢老夫人的丧事办得虽然简单,但也不曾失了体面。毕竟皇后娘娘还在,而且谢嘉安也还好端端地在朝中当着官,虽说谢家其他人都下了狱,但你们谢府并未抄家封府,这老夫人的丧事,宫中还派了人来操持。” 谢相爷沉默许久,低着头看着空白一片的宣纸,半晌,他才幽幽地开口道:“我是对不住他们的。” 他落了笔,安静的牢房中,这权倾朝野的一老一少两名权臣,正缓缓地埋头写着......落满了笔墨的宣纸,在未来,很快就会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及至夜色幽深,楚延琛出了诏狱,大门外是重九在候着,看着楚延琛出来,他急忙就迎了上去。行至楚延琛的身边,重九抬头看向楚延琛的时候,神情略微一怔,倒也不是觉得楚延琛的脸色难看,相反,此时楚延琛的气色很好,较之过往是真的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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