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珧心中复杂如一团乱麻,未做回答。 “我忘不了,我和你之间的那些事。即使孽缘一段,也还是十分珍贵。或许你不在乎,你有许多。”他停顿了一会儿,“若是重来,阿珧依然注定要离开,我希望你不再管我。让我接受本该属于我的。” “阿珧给了我的,我小心翼翼放进心里。你却又要全部掏走。不如一开始就没有交集,让我就那样的生活。” “你已经是陛下了。” “可我还是需要你。” 一路上的沉默直到马车进入皇宫,在太阳殿前停了下来。 晋子瑾放开虞珧,先下马车。虞珧看着他的背影,起身下马车。 东福与赵国使臣从另一辆马车上踏下,晋子瑾看向东福,吩咐他召见粱翕。 太阳殿中的事,晋文偃的事,最了解的就是粱翕。 虞珧抬眸看向天空,已经是傍晚,盛夏的晚风仍然热气燎人。她的手被晋子瑾握住,拉着她进入太阳殿。 赵国使臣要跟随,被东福拦住,“陛下可未召你进去。” 太阳殿自晋文偃死后已无人居住,其中富丽的装饰摆件都已搬离,此时看着较为空荡,因打扫的不勤,木质的桌凳橱柜上若有似无的薄灰。 晋子瑾在内殿停了下来,并未回头看虞珧,“他已经死了。重病之身被太后用金簪刺了数次,待人发现时,母后就瘫坐在地上哭泣,而我父皇已经断气。母后十分恨他,自此之后心结便了。” 他转头看向内殿中的窗棂,夕阳的辉光橙金色斜射入室内,映在一边的墙壁之上。 “我幼时就是跪在这大殿外,漫天满地的雪色,为了让他放过母后。九死一生,勉强活了下来,此后,母后也不再见我。我不知该恨谁,或是父亲或是母亲。我谁也不恨,只觉得厌恶这一切。”他放开了虞珧的手,“阿珧也如他们一样,本不该是我的错。” 虞珧捏住了自己的衣袖,此时,粱翕从外进来,“陛下,娘娘。” 晋子瑾转身看向他,“先帝的暗室在何处?其中有虞政清的头骨?” 粱翕顿住,看一眼虞珧,“是,陛下。奴才这就打开,可是要取出来?奴才进去取吧。” 虞珧未有异议,她心中觉得粱翕是个不错的人。 粱翕见晋子瑾看一眼虞珧后点了头,走到两人之前在一面只有幅挂画的墙壁上,取下画,将暗室打开,进入其中。 不多时取出一黄巾包裹的圆形之物。 他看着晋子瑾,似在询问交到谁手上。晋子瑾看向脸色苍白看着黄巾的虞珧,“外头有赵国使者,予他保管带回赵国吧。” “是,陛下。” 虞珧想要接过来打开看看,又痛苦害怕得很,只能看粱翕提着东西出大殿。 “那就离开吧。”晋子瑾向她道。 她脸上痛苦与失神,晋国确实带给了她太多痛苦。她厌恶至极。 强留又还有何意义。 虞珧收回神思看向晋子瑾,他的爽快令她意外。 晋子瑾避开了她的视线,“天色不早,若急着赶路我命人送你们离开。” 虞珧应下。 坐在出宫的马车上,她神思游离放空。恍惚如梦里般不真实。 她没想到晋子瑾就这样让她离开了,上马车前她说想要连华与她一起走,晋子瑾也答应了她。 连华会从承乾山出发,赶上他们,与他们汇合。 顺利离开的前几日,虞珧心中被期待与喜悦塞得满满,每日心情都极好。 只是渐渐的这顺利让她心中一小块感到缺失,她无从解释,只想将这莫名的感觉剔除,却怎么都无法消除干净,只好压抑下。 行至中途,连华赶了上来与她汇合,虞珧心中的欣喜再次填满,每日都十分的激情与开心。 连华对于虞珧回赵国还记得带上她,同样万分欣喜。 心中怀揣着对从未到过的南赵,对虞珧家乡、亲人的期待。 她有生之年还能去到这么远的地方,见识异国的风土人情。 不过欢喜里,还有着对晋国皇宫内几位友人的不舍。 她并不想一辈子待在那封闭的地方,她感到跟在虞珧身边定能见识到更多的广阔。 “公主,奴婢还能给在晋国的好朋友写信吗?” “当然可以啊。”虞珧想着,晋子瑾当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会因为这点恩怨拦着她身边侍人的信,他也没有这个精力管这芝麻点大的事。 马车行至稷丽,虞珧看着车窗外的街景,脑海忽然想起一人的名字“颜徽”。 紧接着脑海浮现出他在她眼前被晋文偃一刀刺死的画面。 蓦地脸色苍白。 马车使出稷丽的城门即是出了晋国,进入赵国的地域。她看着马车后越来越远去的稷丽城门,想起了在此地所发生的所有事。 晋子瑾派人替他们引路,她被抓住后,晋文偃杀死了颜徽,她被关押,他夜晚扮做宦官偷偷去看她。 后来他说他不小心伤了腿,暂时没法能站起来。 他身体虚弱有腿疾,却要代替晋文偃出城与她哥哥对峙。晋文偃想用她做饵,杀死她哥哥。 他曾经也想过让她平安地回南赵。 稷丽的城门,门内即是晋国,给了她数不尽的痛苦回忆。如今皆远去了。 虞珧放下车窗帘不再看。 但心中那些与晋子瑾相关的回忆却无法随着与晋国越来越远的距离而消散。 如他所说,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总是紧密相连。 身在晋国,她满心南赵,南赵是她自始至终的执念。 她为了南赵而到达晋国,受尽欺辱。 如今回到南赵,那些被挤压到了角落的东西才被释放出来。 他是不是小瑾呢。 她有些下意识的想要抱住一个娃娃,可那娃娃在晋国。被他不知收到了哪里。 还有母后给她的平安符,被他强留下。 他给了她一枚新的平安符。 她又想到了山神庙前的事,那贯穿她身体的两道疤痕,如今已经快看不见。 是痛的,却又还夹杂着别的东西。 晋国……以赵与晋国的关系,她是不会再回来了。愿他在那高位之上,不会再如从前一样受欺,各自安好。 虞珧看向一边小案上被红木方盒盛放着的东西,忽然打开木盒,解开黄巾,看着那一枚头颅枯骨。 在身边两人惊吓的目光里,捧起那头骨抱进怀里,大哭起来。 为何要如此,为何要如此。 这样的征伐到底谁得到了好处。 “公主。”连华不知所措,无从安慰。 复杂的情绪在回到都城皇宫,见到亲人后转好。 使臣将先王头骨呈给虞珩,虞珩命人择日葬入陵地。 南赵的王宫还与虞珧记忆里一样,即使如今已经改叫赵国。 她还记得甄昭的寝宫在那儿,一路跑了过去。 进殿中,见甄昭,“母后!” 虞珧虽是回来,但使臣先去见虞珩,而虞珧则往后宫跑,遂甄昭其实还未得到虞珧回来的消息。 乍见虞珧跑入殿中,甄昭只觉自己又出现了幻觉,但还是照旧地从座上起身,“啊!是珧儿,珧儿回来了。” 她已经白了许多的头发,看着身体衰弱,但还是疾步往前走一把拥住虞珧,摸到实感,不可置信,有些哆嗦,泪落如雨,“珧儿,是珧儿。” 虞珧紧紧抱着她,她总是会想南赵,想过去的事,如今终于成真了。 “母后,我好想你。” 甄昭哭得颤抖,些许咳嗽,“母后也想你,也想你。” 她还分不清这是不是真的,直到看到虞珩出现在殿外,欣喜地大声与他道:“珩儿,是你妹妹。是珧儿。” 虞珩踏进殿中,看虞珧回头看他,还不及说话,被虞珧一下扑进怀里,“哥哥。” 时间太久没见,虞珩一时间不知所措,“阿珧,回来了就好。” 甄昭拭着脸上的泪,看着虞珩的反应,“真的是我的珧儿?不是我在做梦?” “母后,是真的。此次出使晋国的使臣将她带回来的。” 虞珧缓和了些情绪放开虞珩,擦了擦眼角的湿意,回头再看甄昭,她像是病了,纤瘦,头发斑白,尚不该是她这个年纪的样子,她忧心地上前去拉住她的手:“母后,你的身体还好吗” 甄昭露出笑容,“好啊,哪里不好。见到你回来,我就更好了。在晋国可是吃了很多苦?” 她伸手摸了摸虞珧的脸颊,算不上丰润,脸颊偏瘦,精神看着也不好,“舟车劳顿,累到了吧。” 虞珩看着虞珧,她一切正常。 他曾打听到,她在晋国被晋文偃逼疯囚禁。 却又想到曾经的晋国太子,如今的晋国皇帝晋子瑾。曾经体弱多病不能行走,如今兄弟姊妹却只剩他一人继承大统。 不简单。 他与阿珧似乎一直都有关系,阿珧常与他在一起。 他替阿珧传信于他,在稷丽还救下了阿珧且给他那样一张纸条,中蜀的事情里不想阿珧见他,逼他将阿珧许给他。 虞珩遂猜测,虞珧的情况应当是在他即位后,他命人医治好的。 甄昭拉着虞珧到一边坐下,虞珧并不想告诉她在晋国不好的事,她问的话她都只说好的。回头看虞珩还站在原地,笑说:“阿兄想什么呢?” 虞珩笑,收敛思绪。 不论如何,阿珧没事就好。 崇阳公主,曾经和亲晋国,陛下的妹妹回宫了,皇后很快也来到甄昭宫中。 踏入大殿,向虞珩、甄昭行礼。而后便好奇地看着虞珧。 虞珧惊震看着这个美丽灵动的女子,她离开赵国时,虞珩尚无太子妃。但抬眸看向虞珩,是啊,她都嫁人了,哥哥早就到了娶妻的年纪。 她起身向这个嫂嫂行礼,“嫂嫂。” 女子走近了,露出笑容,“回来就好,家人都很挂念你。” 虞珧显得有些拘谨,虞珩看出她需要适应,示意阮殷随他离开,“阿珧与母后聊聊,我还有事处理。” “嗯。”虞珧应。看着两人离开。 人走后,她向甄昭问:“母后,我走后都发生了什么?” 甄昭与她道,皇后名阮殷,是虞珩在外结识的姑娘。虞珩在曾经北羌与中蜀之事里,遇到阮殷。阮殷陪着他经历了许多。 虞珧露出些和缓的笑意,“有人陪在哥哥身边,他不至于独自面对,真好。” 甄昭抱住虞珧,“珧儿,你在外受苦了。母后一直是你的母后,你的皇兄也一直是你的皇兄。” “我知道的,母后。”虞珧抱住她,“母后为我担心太多了,我一切安好。我如今回来了,母后就放心吧。” 寝殿外阮殷跟在虞珩身边,“是在担心阿珧吗?” 虞珩看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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