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行对场间的骚乱仿佛听不见般,自顾自搁那儿摊煎饼。 米黄色面糊被倾倒在盛着热油的锅中,发出“噗呲噗呲”的动静,鸡蛋磕破的声音,落在耳中是那般清晰,他们盯着被均匀摆好的腊肉以及薄脆,努力咽下口水。 “管它什么时候城破,能拿到手的铜子,才是真儿……” 沈春行用竹叶裹住煎饼,随手递给了葛宝儿,用眼神示意她吃! 葛宝儿欢喜地接过,咬了一口又一口。 许是她吃得太香,咀嚼薄脆时的声音太响,大伙儿寻思着沈姑娘方才那句“无心之言”,眸子里渐渐多出些以前从未有过的复杂心思。 一个半大的孩子,蹲在街角张望许久,终是忍不住,跳起来,突破重重包围的人群,向着集市外跑去。 有人被撞了下,纳闷扯住他:“二娃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孩子胡乱挥开,瓮声瓮气道:“我弟弟病了,得吃点好的!” 那人怔愣下松开手。 大伙儿一直目送着孩子消失在街道尽头。 “咔!” 身后传来的响声吸引回他们的注意力。 沈春行磕碎一枚煮熟的咸鸭蛋,剥开了,笑眯眯递给宝儿。 “今日新开张,只送前十位顾客咸鸭蛋哦,如今还剩……三位哩。” 宝儿头一回吃咸鸭蛋,傻乎乎地大咬了一口,嘴角边瞬间沾染上红油。 她盯着里面饱满多油,口感细腻的鸭蛋黄,皱了下小脸,含糊不清道:“好次,就是有点咸,我想来碗粥……” 这时,又有几个懒汉偷偷从后面溜走。 无人问他们去哪,大伙儿心里都有数了。 好不容易得了些热闹的城西集市,顷刻间,便恢复了以往的死寂。 可那个朝隔壁要了碗面条的小姑娘,却悄悄勾起嘴角。 她要这座城活,要这里的人活,要这片土地彻底与卑微告别,要那高高在上的京官,无法再想着把蝼蚁扔来此地等死…… 沈家是被扔过来的,薛永安亦是。 理所当然的,在沈春行眼里,他们就该在这儿扎根,继而长成一棵参天大树,让那些随时都想着来踩一脚的人,仰起脖子沉默。 —— 第一天的生意不算太好。 直到午市过后,才将将卖出去十八份,这还是因消息传入市井中,有不少城南的百姓游商慕名而来。 沈家姑娘卖的煎饼,即便不为着东西,只冲着薛大人的面子,也是要尝尝的。 结果这一尝,当知物超所值。 等到很多人寻着味儿找来,没想却扑了个空。 沈春行等人早早收了摊子,坐着骡车晃悠悠来到县衙。 把锅炉放进院子里。 且下回再进城,就不用把骡车装得满满当当,连人都快要没地方坐了。 “方才我摊煎饼时,步骤,你可都看清呢?” “回姑娘的话,看是看清了,只是没用过那平底的铁锅,许摸索过两回,也就会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葛宝儿未进入薛府前,也是会帮着家里做饭,论做吃食的手艺,她可比沈春行娴熟多了。 摊煎饼其实不算难,便如同葛宝儿所言,摸索个几回,很快便能上手。 沈春行自然没那个功夫耗在出摊上,村里大事小事都离不开她,思前想后,只能是把生意交给两个丫鬟。 “食材我会备好送来,且让茂平赶车送你们去集市。以后老爷那儿,你们领一份月钱,我这儿,再给你们一份。” 两个丫鬟自是没二话,欢喜地应下。 她们本就出生于市井,为着生计才进了薛府,没有什么不能“抛头露面”的想法,多是有些不好意思。 想着。 老爷平日里已经够厚道,姑娘还总想着她们,能遇着这样的东家,实属自己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 宝儿性子娇憨,跟着沈春行外出的次数要多一些,冬儿则比较沉稳。 不争不抢。 因而即便心中再高兴,也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在斟茶后,将两边门细心关好,方才轻声禀报。 “姑娘,西厢那边,已经好几日没出来过了。” 沈春行闻言挑眉。 国公府来的那些人,便是住在西厢。 她进门时曾遇见葛巴,听闻陈管事已经带着人离开,独剩下一堆护院跟陈嬷嬷。 “可有派人去询问一二?” 冬儿答:“我亲自去过,翠儿拦着不让进,只说陈嬷嬷夜里受凉,感染到风寒,不宜见人。” 宝儿在旁气呼呼附和:“她还发了好大的脾气,把咱院里几个婆子婶婶一顿训!怪被子太沉,怪窗户纸太薄……可怨天怨地,就是不肯让人去请大夫来。” 这事儿听起来着实奇怪。 若非近来县衙里积攒了太多待审的案子,不便去打扰老爷,沈姑娘又没回府,万万是不会等到现在才禀告。 “你可注意过,那陈婆子,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肯露面?”沈春行蹙眉,缓缓端起茶盏。 “回姑娘,应是从济昌药铺着火,老爷连夜审案那日。 中途我给老爷上茶时,曾在后花园见过陈嬷嬷,当时她脸上的青紫已然消散,却板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喊了几个小厮,暗中将其看住。没想,从第二日起,再没见陈嬷嬷出过自个儿屋子。就连吃饭出恭,皆是由她身边的丫鬟翠儿端进去解决。” 陈嬷嬷身患怪症的事儿,瞒不过府里人,这进进出出,又是蒸啥药膳,又是请常大夫回来扎针,下人们即便不知内情,也大都听闻过一二。 冬儿更是得过沈家提点。 因而在发现陈嬷嬷的异常后,立马就记挂到心上。 在得了小厮的通报后,她一琢磨,便思出问题。
第186章 不见了 陈管事与陈嬷嬷都来自于国公府,且陈嬷嬷还是府中老人,七皇子乳娘,不知教导过多少位府中小姐。 即便二人之间曾生过间隙,也没有临别前不打招呼的道理。 要知道,陈嬷嬷刚病发时,陈管事可是托人去外地寻了好些药材。 也曾苦劝过陈嬷嬷回京城医治,然她当时被沈鸣秋绕进去,一心挂在常大夫这棵歪脖子树上,几次三番拒绝。 后来,陈管事也就不再劝。 如今国公府的人终于要回京了,却不欲带上陈嬷嬷,也忒奇怪。 听罢冬儿的叙述,沈春行眼底闪过寒芒。 冬儿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而冬儿想不到的,她也通通知晓。 这件事何止是奇怪,只怕里面包藏着祸根…… 当下不再耽误,领着人往西厢苑而去。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都说我家嬷嬷病了,见不了客……沈家姑娘,你还是请回吧,万一嬷嬷把病传染给你,只得到时候还得被薛大人抓走治罪!” 丫鬟翠儿死死拦在门口,一双杏眼瞪得通红,偏还要过过嘴瘾。 “我家嬷嬷命苦啊,自打来了你们这鬼地方,身子就没好过,如今已然病得下不了床,你们还想怎样? 就算是我求你们行行好,放我家嬷嬷一条生路吧!这样即便是回了京,跟国公爷那边也好有个交代!” 一番话软硬兼施。 沈春行呵呵笑了两声,故作惊诧:“你家嬷嬷都快病死了,你不去寻大夫,还有心思在这儿与我等打嘴仗,莫不是故意拖延,想要害陈嬷嬷性命?来人!给我将此刁奴拿下!待救出陈嬷嬷后,交给她亲自处置!” 当即有俩魁梧的婆子抓住翠儿肩头,使她不能再动。 “你胡说!我岂会暗害嬷嬷,明明是你!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与那铃医合谋,故意蒙骗嬷嬷……我家嬷嬷,我家嬷嬷,得的压根就不是重病!” 沈春行略感诧异,没想到对方竟已反应过来,这可跟她预料的不太一样。 手一伸,便推开了屋门。 翠儿脸色顿时煞白如纸,浑身止不住颤抖,汗湿的背脊犹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沈春行进到屋子,转悠一圈,很快走出来,沉声问:“你方才不是言,陈嬷嬷如今病的下不来塌,为何没在屋里?” 冬儿一惊,赶忙探头扫扫屋内,焦急道:“姑娘,前后门我都让人严加把守,确实没见着陈嬷嬷进出……” 沈春行轻挥挥手打断。 她自是相信冬儿的。 前门乃是通往县衙,除却薛永安以外,闲人不得擅闯。后门平日里由葛巴看守,那老头,不简单。 再加上冬儿派去的小厮,陈嬷嬷想要从正经路子出去,那是决然不能的。 “我,我,我方才记错了,嬷嬷去出恭,还没回来……这可是在你们府上,你们把人弄丢了,还有脸来问我……” 翠儿有心把按住她的婆子甩开,奈何心里实在发虚,抬了两次胳膊,都没抬起来,嘴唇哆嗦得说不清话。 “哦,去出恭啊,行吧。”沈春行点点头,面上冷了几分,“让所有人都去府里找,我倒要看看,嬷嬷去哪出恭了。” 她好整以暇地坐到院里的石凳上,斜睨眼翠儿。 “若是找不到,你们也不用回来了,直接将这刁奴送去老爷那儿吧。我把人看丢了,没有脸再问,只好请衙门的兄弟来问……想来以他们的手段,很快便能问出嬷嬷的下落。” 闻言,翠儿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如她这种在京城福窝窝里待惯的丫鬟,即便吃得了后宅的苦,那也是养在温室里的花朵,何曾见识过衙门审犯人的手段? 只想一想,便肝胆俱裂。 “姑娘!求姑娘不要送我去衙门!陈嬷嬷的事儿,真不怪我!我绝没有暗害嬷嬷啊!” 沈春行态度冷漠地点了点石桌,“那你倒是说说,陈嬷嬷如今身在何处?” “我,我也不知……”翠儿嘴里发苦,可瞥见她冰冷的眼神,心底便越发害怕,终究是抵抗不住,一磕到底,“回姑娘!嬷嬷前几日便失踪了!是,是陈管事!陈管事不让我往外宣扬!他说他会把嬷嬷找回来,让我在此拖延时日!” “拖延?”沈春行好笑,“你家嬷嬷丢不丢的,关府里什么事,何需拖延?依照你的脾气,应是恨不得大闹一场,把罪名全推给薛府才是吧。” 翠儿畏惧地缩了缩肩膀,即便心里是那般想,却不敢道出,含糊道: “陈管事不让我胡来,说是,说是……怕伤了两家的和气。可他也不肯带我走,让我在此等着常大夫上门……他知嬷嬷与常大夫的约定,怕,怕嬷嬷失信于人……最后即便找回来,也落得有病没处医的下场,故让我在此拖延。” 沈春行垂眸,盯着翠儿望了许久,方才一招手。 “我且当你所言是真,便先不送往衙门。冬儿,你找几人将西厢这边看守住,若她敢有异动,当场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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