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最能感知到旁人的善念与恶意。 尤其是他这种,亲身体会过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便很难拒绝这种温柔。 刁氏瞥眼沈鸣秋,脸上的笑容更真诚几分。 “嗐,些许吃食而已,小孩子都嘴馋,我家这几个不也是吗?啥都别说了,老姐姐是守规矩的人,以后咱俩家多来往。” 说罢,邀请姜氏进门坐坐。 “不了不了,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姜氏摆手拒绝,脚下却未动,朝门内望眼,犹豫了半天,吞吞吐吐道,“我听虎子说,姜县令在此?” “啊,是来了,老姐姐找他有事?” 见刁氏答得干脆,姜氏反倒又含糊了。 “也没什么大事……” “甭管啥事儿,进来再说吧,站外面多冷啊,再给冻坏了。” 只看那踌躇不定的样子,便能猜到,事情肯定小不了。 刁氏干脆把人拉进院子。 “我就不进了吧……”姜氏被拉到堂屋门口,一瞅,这么多人,那就更不好说了,“还是别打扰你们吃饭,有机会再说吧!” 见刁氏许久未归,隐约听到门外的对话声,众人早已停下筷子。 “别啊,来都来了,婆婆你要不还是说一说吧?” 沈春行忙把人拉住,暗中观察其脸色,在心里叹了口气。 上回见时,她便知老人家病入膏肓,能撑到此刻,已然是难得。 “唔,这咋说呢……”姜氏扫了扫满屋子的人,目光突然定格在沈知夏身上,不敢置信般往前跨了一大步,“你!” 沈知夏茫然站起。 她平日甚少出门,不是要帮着做家务,就是陪常大夫煮药,因而没怎么跟村里人打过照面。 大伙儿也只是知,沈家有两个丫头,两个小子,有时都不怎么能对上号。 这年头日子虽然难过,孩子却不少养,几乎每家都有三四个小萝卜头,又只相处一个来月,狭村本地的居民,哪能认得那么清楚。 姜氏也不确定自己先前见过这女娃娃没,可眼下就着烛光与火盆,她确信,绝不会看错。 那隐藏在细腻脖颈下,一条条跃动着,犹如毒蛇般的筋脉里,藏着世间最为可怕的东西。 跗骨之毒啊! 该是何等凶残的人,才会在一个女娃娃身上,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婆婆可是觉得人多,不好说出口?”沈春行眯起眼,像是没察觉到姜氏的古怪般,直接岔开话头,“其实你不用担心这个,在座都是自家人,无论听到什么都不会外传,薛大人也不会介意,是吧?” 薛永安配合点头,一板一眼道:“老人家可是有冤要申?你且说来,我替你做主。” “其实,我这回来,确有一件事要禀告……” 姜氏敛住心头的惊骇,在发现沈家二姑娘身上的异常后,她原本要说的事,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 “其实,曹老头走前来找过我,想让我跟他一起走,我没同意,他就给我留下点东西。” 曹老汉便是先前那个村长。 大伙儿才刚竖起耳朵,就差点被惊得趴到桌底。 好家伙。 这是自己能听的吗…… 虽然大伙儿背地里都在骂老鳏夫,可其实曹老汉也才四十来岁,长相老成罢了,跟姜氏,差了得有十岁吧。 “你们别多想,我男人跟他是把兄弟,死前曾托其照顾自家……这人虽然昏了头,做出盗粮的丑事,可为人还是挺讲义气。” 姜氏面色不改,从腰间解下个袋子,扔到桌上。 “他以为这玩意儿精贵,其实就是个烫手山芋。” 入手沉甸甸,薛永安打开袋子看了眼,继而递给沈春行。 “为何是烫手山芋?这里面的东西,拿去卖,应该能换不少钱。” 姜氏望向沈春行,发现她掂着袋子,却没打开看,心头略感诧异,并不做隐瞒。 “若我想换钱,何至于等到现在?这玩意儿,我早两年就发现了!” “我就是不想让它现世,才一直装不知,没想到啊,被曹老头挖出来,还为此把小命丢掉。” 姜氏是个明白人。 她深知,那点救济粮,要不了人命,能搅动风云,把几方势力引来村子的,必然得是泼天的富贵! 自己谨守着清贫过日子,却还是没能逃过这一麻烦。 涉及到命案,大伙儿再没了听八卦的心情,表情古怪地来回张望。 刁氏一会儿瞄薛永安,一会儿瞪沈春行,只差没去揪她耳朵,好问问又瞒着自己做了什么! “如此说来,这东西,离狭村不远?”沈春行把手搭到桌上,无意识地敲击。 姜氏不答反问:“去过村子后面吗?” 沈春行想想:“那座荒山?” 说是山,其实没多高,远看像个坟包包。 听本地人介绍,那山上面,种啥死啥,压根无法开垦,这么些年来,唯有杂草长得最旺盛。 沈春行本打算在上面建个农场,发展发展畜牧业。 如今想来,若有矿,确实该是在那儿。 “山里有没有我不知,”姜氏摇摇头,说出的话与沈春行料想一般,“我是在山脚的河里发现过此物,料到它不能凭空出现,便将附近的碎块都给捡走,回去也不敢随意变卖。” “哪知道,藏了这许久,还是被人翻出来!”
第83章 何为边关 曹老汉从河边捡到石头,却没敢往深了想,若他知道地底下藏着矿,定然不舍得就这么离开。 越是被生活逼到绝境的人,越是能做出些超出寻常的事。 像姜氏这般,目光深远,能及时打断贪欲者,世间少有。 “婆婆为何把这事告诉薛大人?听你意思,应该不想让旁人知晓吧?”沈春行倒了碗茶,示意对方坐下说。 “起初我是不准备说,可后来嘛,”姜氏扫了眼桌面,摆摆手,站在门外没动,“你们这些外来户,又是修屋又是种菜,回回都不忘捎带上本村人,咱也没别的可回报,就这东西……若是薛县令有魄力,大可挖出来试试。” 她是个极守本份的人。 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此一生,无论贫穷疾苦,都在努力守着自己的秘密活下去。 若不是心疼即将孤苦无依的孙儿,姜氏今日不会来此。 薛县令为人如何,她其实不知,往后会如何处置铁矿,她也不愿管。 她信的,其实是沈家,来此,只为求一个心安。 薛永安听完叙述,神色依旧淡淡,既无狂喜,也没担忧,甚至有闲心端起茶碗,小抿了一口。 大伙儿瞅了他半天,才得来一句轻描淡写的回应。 “老人家的诉求,我记下了。” 姜氏怔愣住。 诉求? 她求什么了? “本官刚临红泸县,本就要为当地百姓谋福祉。沈老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敢于带领全村自救,我身为朝廷命官,亦该为其的善行添一把助力。老天既垂怜狭村,那矿,自然得挖,想来日后必成为咱红泸县的支柱产业。”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换来俩老头的赞赏眼神。 就是夹带了些私货,未免有些溜须拍马的味道。 反正刁氏听着心头舒坦,老脸一红的同时,看小薛更顺眼了。 姜氏:“………” 两眼迷茫。 她刚说得是这意思吗? 好像也……没毛病。 狭村富裕了,孙儿的日子才能好过。 再三挽留被拒后,沈春行把姜氏送出门。 本来刁氏想跟老姐姐说会儿知心话的,没想到被大丫头抢了先,不由纳闷地嘀咕了句。 “明儿得下雨。” 薛永安左右看看,无人搭话,只好自己捧场,“老夫人神机妙算,连这也能猜到?” 刁氏:“……” 她又不傻,一句两句就算了,句句捧着自己,便是寻常人家的姑爷,都很难做到吧? “那丫头向来无事不起早,刚居然没把送人的活儿推给老三,明儿可不就得出怪事吗!” 薛永安尬笑连连。 这话他可不敢接,小舅子就坐在旁边,指定会给自己告状。 外面。 姜氏磨磨蹭蹭,半天没挪两步路,忽得回过身,发现沈家大姑娘仍杵在门框旁,像是在等待什么般,心头闪过抹复杂情绪。 沈春行状似随意地开口:“婆婆可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姜氏心思流转,“我记得,姑娘家来自南边?” “是啊,江南水乡,气候适宜,以后若有机会,婆婆真该去看一看。” “水乡啊,那是比赤岭这边舒适多了。”姜氏微微颔首,再细瞄眼沈春行五官,以及裸露在外的脖颈手腕,突兀问道,“你家二丫头她……以前可是去过苗疆?” 沈春行眯眼,笑了,坦然道:“婆婆猜的不错,知夏她年幼时曾被拐走。至于是不是苗疆,我等不知,她自己也说不好。” 姜氏喃喃自语:“除了那地方,还能有哪儿……这丫头……” 她欲言又止地望向沈春行,良久,嘴唇蠕动。 然而这时,忽有一阵马蹄声传来,将俩人的谈话打断。 由远及近。 轻微踢踏声转为震耳欲聋的鼓点。 “轰隆隆” 配合着天空闪过的惊雷,仿佛在昭示着即将到来的黑夜。 “薛大人可是在此?” 未至跟前,马背上的官差就先喊起话。 沈春行拉住颤抖的姜氏,稍让开路,朗声回道:“大人在里面喝酒,这位官爷有什么事吗?” 田旺林是第二回 见到她。 先前不知沈家大姑娘“威名”,如今听闻了薛府的阔绰,又不好就此舍下脸面,只得继续板起脸,大声喊道:“前线急报,恳请薛大人速回红泸县主持要务!” 再过六天便是除夕。 即便是泡在苦水里的狭村,都免不了贴上红窗纸,祈祷来年能顺顺利利。 可这一声惊雷,彻底惊扰了大伙儿的平静。 周边的邻居,先一步打开门,面色惊惶地仰望着官差。 眼里渐渐浮现出绝望。 为什么总有人宁愿当流民,也想想法子逃离边关? 每逢战事吃紧,都免不了要征兵,而最先应召者,自然是离得最近的边关百姓。 沈春行还没来得及带大伙儿尝到甜头,先体味了把人世间的酸苦。 她把唇抿成一条直线,少有的,露出些许严肃的神情。 “看来没法一起过年了。”沈春行冲走出来的人耸肩。 “我很快回来。”薛永安犹豫下,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 两人都没有多话。 一个走的干脆,一个只顾着目送姜氏走远,心里已然飘到别处。 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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