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行回头看眼,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扔给坐在院里闲聊的俩老头。 “是药材。” 常大夫老眼昏花,险些被砸到头,幸得王有才出手,一把捞住,对着日光仔细打量。 “野生三七啊,这玩意儿挺难得。” 常大夫就着他的手瞅眼。 “有多难得?放到药铺,也不过值几两银子。” 语气颇为不屑。 王有才嘿然一笑,没有反驳。 这玩意放古代或许常见,但他敢肯定,老常兜里连几两银子都没有。 沈春行在县城里大肆采购时,不曾遮掩过行踪,而她与葛家的交易,有心人想要打听,亦不是难事。 田旺林的这份礼,比之蔚达还要用心,想来不该无所图啊。 “留着吧,老三用不上,总有能用的时候。” 沈春行望了眼坐在小板凳上择菜的知夏,坐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活儿,吩咐道。 “你去把敏姐跟小庆喊来,今儿大年夜,咱也热闹热闹。” 吴敏那人看着娇弱,实则性子执拗,从不愿麻烦沈家。 平时不好留两人吃饭,过年总是可以例外的。 而自家的几个孩子里,又属知夏最乖巧,只要往门口一站,任谁也无法拒绝她。 “终于要开饭啦?”王有才搓搓手,兴奋地往灶房里钻,“今儿我给大伙儿露一手!东北铁锅炖,保你们没吃过!” 他从早上就憋到现在,被刁氏从灶房里赶出去三回。 统共就俩灶眼,一个炒菜用,一个炖蒸连带烧水,哪有多余的地方给老头发挥啊? 也就能等刁氏忙活完,才轮到他。 大伙儿对那啥“铁锅炖”,并不抱希望,迄今为止,能用厨艺征服沈家的男人,唯独薛永安。 “铁锅炖不得边煮边吃吗?这么大口锅端到屋里,放哪儿?” 沈春行是个懂行的,没等老头动手,先发出质疑。 王有才默默盯了会儿锅,犹疑道:“那炒个地三鲜?” “……” 翻遍整个北境,但凡能找出一颗土豆来,她倒立给老头写个服字。 王有才也反应过来,讪笑几声:“要不改成锅包肉?” 沈春行的表情更为鄙夷了,“行是行,你自己跟我奶要糖。” 这年代做菜可不兴放白糖,那玩意儿是稀罕物,一般都是锁在老太太屋里头。 王有才吧嗒吧嗒嘴。 颇为悲愤。 空有一身好手艺,在偌大的古代,竟连仨东北菜都吃不上! 悲哀啊! 最后还是沈春行给他想了个招,拿陶罐代替铁锅,勉强也能贴上几个饼子,算是一锅出。 再来个韭菜盒子跟锅包肉,且圆了王有才的思乡之情。 “我再强调一次啊,俺是山东人!” “那你把白糖还来,我给你找两根大葱。” “……” “那啥,我突然想起来,老常屋里还有一人,咱不用管吗?” “呦,常大夫有你一个还不够,咋还学会藏小三啦……” 被俩老头狠瞪了眼,沈春行才想起,哦,原来是那个倒霉蛋啊。 自从被在雪地里抓回来后,一直猫在常大夫那边养伤,没怎么露过面儿。 刁氏只听说救回来这么个人,具体身份却没多问,如今被提醒到,难得大方地一挥手。 “喊过来一起吃呗,今儿菜多,这大好的日子,留一个伤员独守空房,显得咱狭村多没人情味。” 老太太发话了,无人敢不从。 杨一望向沈春行,见她微微点头,便道了声:“我去喊。” 继而大步走出门。 沈春行分拣着地上的东西,将其分成三堆。 一份留着自家用。 一份准备等会儿给吴家姐弟。 还有一份,她要用在村子里。 “我知您老有志气,愿意读书是好事,可是吧,独守空房可不兴用在这儿啊,若是被敏姐听到,又得奖赏你抄书了。” 听到孙女的打趣话,刁氏老脸一红,装作没听见,转身去把菜端上桌。 她这个村长也不能白当。 自知没学问将寸步难行,老太太硬是拉下脸,跑去旁听孩子们的课。 如今沈家的担子全压在大丫头一人肩上,刁氏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很苦涩。 她惯来偏心,把一整颗心,都牵挂在沈春行身上。 很快,满院飘香。 浓郁的酱汁与酸甜的气味混合在一起,给人以新奇的感官。 “这味道……” 常大夫没琢磨完,脚下不听话地跟着王有才进了屋。 他定定看了会儿席面,选了个离锅包肉近的位置坐下,急不可耐道:“人都到齐了吧?齐了就开饭吧!” 两波人刚好前后脚进来。 刁氏犹豫了下,“真不用等等小薛吗?” 沈春行给大伙儿摆碗筷,闻言想都没想。 “不用。他若是要来,早就来了,这会儿还没来,定然是被什么事绊住,咱吃咱的。” 虽说这是两人重逢后过的第一个年,可身在乱局中,哪还顾得上形式,只要知道对方在何处,便已足够。 沈春行很懂薛永安。 因而她没猜错,他确实被琐事绊住。
第88章 意有所指 红泸县。 县衙后院。 会客厅内,薛永安与蔚达正对面而坐。 小厮低着头送进茶水,又低着头离开。 等到退出去后,方才虚擦了把额头。 “这都第四杯了,里面咋一点动静没有。”葛巴暗中嘀咕。 后门口停着两辆马车。 一辆是送人来的,一辆是薛府备下的。 茂平坐在横梁上发呆。 本来他们都准备动身了,没想到蔚达又折返回来,只得把行程暂缓。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薛永安那少有的耐心快要消磨殆尽。 他把茶盏放下,沉吟道:“蔚兄给沈家的礼物,我已托人送去,可还是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 言辞直白得不像是读书人。 倒是跟传闻中迂腐不知变通的性子极为相符。 蔚达思量着,面上微微一笑:“以沈家与贤弟的关系,哪用得着我担心?说来许久未见沈家大姑娘,她身为贤弟的丫鬟,竟然不留在府中,着实让为兄诧异啊。” 薛永安尬笑。 怕什么来什么呗。 他本是要随田旺林一同去狭村,在发现来征兵的是蔚达后才改了主意,好不容易交接完把人送走,没想又折返回来。 结果这人东问西问,就是不入正题,俨然一副来走亲访友的架势。 “这大好的日子,你府上怎冷冷清清,莫不是,嫌为兄踩着饭点来,舍不得好酒好菜?” 薛永安尬笑到连自己到觉僵硬。 好菜没有,好酒倒有一坛,然而已经搬上马车,挂了“沈”姓。 见他闭口不言,蔚达心里明白几分,果然是没打算在家过年,只怕自己前脚一走,这位贤弟后脚就要去找沈家大姑娘。 他想着事,神情一肃。 “我听闻,你将骆管事下了大狱?” 薛永安把手搭到桌上,轻敲两下,反问道:“她胆敢谋害朝廷命官,难道不该吗?” 蔚达摇摇头,“那件事无凭无据……再说已然过去了,你还真想因此跟国公府生出间隙?” “此事非我想不想,蔚兄应该去问问国公府的人才对。把这么一个胆敢弑主的刁奴送来,莫不是很想让我死?” 这话一出,等于彻底撇清双方间的关系,连最后的遮羞布都没给国公府留。 蔚达心下了然。 他确实小看了这位薛氏分支里出的少年天才。 明明身手高超,且文武双全,一朝被贬,亦不曾有过半分萎靡。 能屈能伸,伤时愿蛰伏,放得下架子,敢于跟一介小女子达成某种“协议”。 真到危机关头,却也舍得亮出底牌,不做那躲在暗中,坐看他人生死的毒士。 如此人物,在京中时,竟被当作目中无人的酸儒。很难说,这里面有没有国公府的推波助澜啊…… 蔚达眼里闪烁过复杂的情绪,良久后,忽得起身。 “既然贤弟不准备留饭,那为兄就先告辞了,以后有机会再来叙旧。” 他略显刻意地垂眸看了眼薛永安。 “沈家大姑娘聪慧可人,就算放在京中,亦是不多见的才女,你既将她留在身边,当珍惜才是。” 薛永安脸上的笑容转淡。 他不喜欢有人惦记着苏苏,给沈家送礼可以,给苏苏,不行。 “如今京城且还乱着,贤弟当谨言慎行,一切未成定局前,你我,亦或是国公府,都莫要轻言放弃。” 蔚达留下句意有所指的话便离开。 薛永安把他送到门口。 临上车前,对方还在念叨着沈家。 “我观那几个孩子都非寻常,以后定然能有所成,贤弟莫要误了人家啊。” 一个在板车上躺了半截路程的病秧子。 一个不会说话的黄毛丫头。 再加上一个都三岁了,还在牙牙学语的傻孩子…… 茂平实在没看出来,到底是谁不同寻常? “老爷,他这是啥意思啊?” 薛永安大步跨上马车,一掀帘子。 “多事人自寻烦恼,莫要理会,速速前往狭村……再晚一步,你我只能馒头就大酱!” 茂平当即顾不上别的,使劲一挥缰绳。 他前些天可是往沈家送去好些猪肉跟熏鸡! 要没吃上,多亏心啊。 —— 按照习俗,吃年夜饭前,需得放一串鞭炮。 而古代的鞭炮,则称之为“爆竹”,乃是用一节一节的空心竹,放到火中燃烧,随之会发出“噼啪噼啪”的声响。 往年在庄子里时,沈家都会提前备好爆竹,可今年来到北方,却是找不着的。 刁氏干脆敲了几下铁盆,以此代替,反正都是听个响,权当图吉利。 完事她招呼大家落座,见门口站着个面生的小伙子,畏畏缩缩,不敢进来似的,忙一把将人拉进来,按到桌旁。 “来者是客,你千万别客气,你要在饭桌上客气了,等会儿他们可不跟你客气。” 把人听得一愣一愣。 他哪是客气,明明是冻伤未痊愈,走不快啊! 见来人有些呆傻,刁氏一捅沈春行,“对了,这人叫什么?” 沈春行直接大声:“问你了,叫什么?” “……”刁氏牙疼般呲了一下,“合着这么些天,你们连人家叫什么都没问?” 沈春行无辜耸肩,“需要问吗?” 她又没准备将其留下。 非是自己捡的人,才不乐意管了。 小伙子本来长得就白,生着病就更白,听完两人的嘀咕,那是白里透红,闷声吐出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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