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想看看,这世间究竟有没有天理。 姜氏早就做好散魂的准备,茫茫然睁开眼,心底不由生出一丝希望,然而方才那些话,已用尽她所有力气,只得颤抖着双唇微点头。 活人要活,很难。 死人要死,更难。 可为着还没来及长大的小孙儿,姜氏还是愿意试上一试。 —— 回去的路上,二人迎面遇上常大夫。 老头扫了眼王有才,却是转头对沈春行问道:“她可否肯吃药呢?” “啊,唉,嗐!” 沈春行长吁短叹,做悲痛状,继而一拍王有才,掩面跑了。 常大夫面色一沉,不满道:“她这是何意?” 王有才那叫个傻眼,暗骂臭丫头不讲究,老把难事踢给自己,面上流露出几分唏嘘:“我瞧过了,不像是有病,估摸是岁数到了,身子骨又不好,要撑不下去了……吃不吃药的,也就这几日的事……” 常大夫听懂他话里意思,总算没了计较的心思,调头就要去看姜氏。 “你个赤脚大夫,懂啥子,还得我亲自去看看!” 王有才忙拉住他,苦口婆心劝说:“这地方你也瞧见了,穷的连只耗子都找不着,姜氏能活到这把年纪,已属难得,真到了该走的时候,也没啥值得可惜。她既想瞒着虎子,你且随了她的心,就让他们祖孙俩相伴到最后吧。” 常大夫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半推半就地被拉走。 他是大夫,不是神医。 生老病死,最让人无奈地莫过于就是这个“老死”。 嘴上说得再硬,也抵不过心里为稚子所留的一片柔软地。 回到沈家。 不等刁氏发问,常大夫当先开口:“我瞧虎子那娃聪明肯干,若他愿意,就来给二丫头当个师弟吧。” 刁氏眨么眨么眼,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倒是沈知夏霍然站起身。 她手里还拿着颗洗净的白菜,小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还是常大夫第一次认可了两人间的师徒身份。 “那感情好啊,以后俩孩子一起伺候您。”沈春行直接就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拿了姜氏的一本“毒经”,还虎子一身“医术”,大家都不亏。 常大夫亦是为自己的突发奇想感到自得。 反正一个是收,两个也是收,只要有了知夏那丫头,也就不怕再多出几个笨徒弟,总归他要办的事儿,有她一个就够了。 得意完,才感觉到腹中空空。 腊排骨蒸饭早就分完了,连锅都涮洗干净。 老头眼巴巴瞅着刁氏,直到她扯着沈春行进了屋子,才悻悻瞪了眼王有才。 “还站在这儿干嘛!回家熬药去啊!你认得那些大侄子小闺女,全在家里等着!” 一天里属早晚最冷,大伙儿天不亮就要奔往庙会,旁人家可没骡车,这小风一吹,再流点汗,最是容易感染上风寒。 如今他们已经习惯,有事找老王!老王解决不了的病,那就再去找常大夫。 “哦哦!我这就回去给你做饭!”知心老大哥岂能白当?常大夫一张嘴,王有才便明白他的意思,从竹竿上取走条腊肉,在仨孩子的注视下,理直气壮地走了,“算我借的哈,到时让你姐还。” 咔嚓—— 沈鸣秋差点没把笔杆子捏碎,“这人什么毛病?” 沈宴冬的小脸皱成了窝瓜:“肉肉没了,咋告诉奶?” 听到这个致命问题,沈知夏沉默着把菜端进灶房,再悄悄带上门。 这活儿她是真没法干,爱莫能助! 俩傻小子对视。 沈鸣秋眼疾手快地关上窗:“哎呀,今天的字要练不完啦,可不能再被打扰!” 沈宴冬:“……” 傻孩子不算大的脑袋瓜里,好像头一次,读懂了何为是“险恶用心”。 他悲愤地朝俩小只扑过去,“咱仨打一架吧,谁输了谁去告诉奶!” 小橘猫轻巧地跳到墙头,拿屁股对着他。 仿佛在说—— 你不是老四,你是老六! 屋内。 刁氏把那本册子翻来覆去,双眼发直地打量了好一会儿,最后扔到桌上,笃定道:“一看就不是正经玩意儿。” 沈春行笑笑:“可这是唯一能救知夏的东西。” 刁氏显得不是很情愿:“那不是有常大夫在吗,就非要让二丫头研究这个?” 沈春行不置可否:“老三老四,包括老杨的病,常大夫都能窥出一二,唯独知夏,这个最该宝贝的徒弟,你何曾听他提起过?” 老头对解毒一道,显然没有治病强。 刁氏又抓起册子,翻开,用为数不多的学问努力辨认,可惜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究竟,只得无奈叹口气:“老二命不好,咱帮不了许多。既然你说能救,那就让她自己捣鼓去吧。” 过了年,沈知夏刚十岁。 许多事,她忘不了。 然就是这种天生过目不忘的本事,既成了苦难的根源,亦是她成就未来的无限可能。 沈春行推开窗子,对着满堂阳光抻起懒腰。 眼下,老三的身体大为好转,老二的问题也有了眉目,至于老四,那就是个埋在土里的宝贝疙瘩,自有蹦出来的那一日,无需旁人多管。 北边是来对了。 往后,沈家只会越过越好。
第101章 “狭氏” 三日后。 子时。 白无常将沈春行从睡梦中喊醒。 “有什么事儿快说?我好歹是你上司吧,咋弄得跟你小弟一样?别老成天给我烧香,我又不缺你那点香火……”他说着话,打量一圈,突兀转了话头,“小薛不在这啊?” 沈春行老实回答:“小薛现在是县令,可忙呢。” 白无常喜得连连点头:“忙点好忙点好,忙点才不容易胡搞……我的意思是,小苏你有福了,古代男人都容易乱搞,小薛肯定是不会嘛。” “……”沈春行:“我替他谢谢你啊!” 没二话。 直接把姜氏的问题告诉他。 “咱就是说,她虽然胡搞了,心是好的,能不能救吧?” 白无常刚放下的心,快要从嗓子眼吐出来,一蹦三尺高:“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虽然是你上司,法力也比你高一点,资历比你深一点,人也比你聪明点……但是活尸这玩意儿,能不碰,最好还是别碰,损阴德!” 沈春行怀疑自己额头能蹦出井字,努力克制着摊开手:“没让你碰,只让你救人。” 看出白无常有要推脱的意思,她福灵心至,故作为难道:“原来白大人也没法子,既如此,我去找找阿淮吧,许三个臭皮匠,能保姜氏一命?” “别!别找他!”白无常用袖子虚擦下额头,见沈春行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立马意识到自己冲动了,连忙找补,“我也没说这事儿我不能办,你找他能有什么用?徒增烦恼。” “嗐,看在大家同事一场的份上,我豁出去……找上面请示请示,看能不能求求情……大概率没问题,反正你别急,千万别乱搞!” 说完话,就想走。 “我算发现了,你找我就没好事儿!下回我不来了啊,有问题找老何去!” 沈春行望着消散的身影嘀咕:“那你也得给我见他面的机会啊……” 何良仆拿了薛永安的令牌后,已经许久未出现。 除他外,还有一鬼。 也不知究竟到哪找铁矿去了……别是磨洋工? 之后的日子。 沈家安心做起生意,每日天不亮出摊,直到傍晚才归,鼓足劲要把菜耗尽。 狭村的乡亲们亦是如此。 没过多久。 “狭氏涮菜”——便成了红泸县辖内口口相传的热门话题。 这还要归功于沈鸣秋的提议。 臭小子多贼啊,虽没做过生意,却见识不少,只用一道幌子,便给老百姓们留下神秘印象。 这年头家族生意常见,能把生意做到遍地开花,就没那么常见,再加上一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狭氏”,足把众人好奇心调动起。 谁也想不到,这个“狭”,竟是狭村的“狭”。 就像没人会敢相信,原来生意,还可以带着整个村子一起做。 就这么过了正月十五。 上元节的喜庆,一点儿没沾到狭村身上,他们只顾着赚钱,丝毫没有觉得被铜臭之气玷污。 直到这晚快收摊的时候,茂平来找沈春行,言老爷有要事相商。 刁氏心里其实还没过那道坎儿,不是很愿意让孙女去县衙单独留宿,可这十来天的生意刚做完,回去不仅要算自家的小账,还要算全村的大账,哪有功夫耽误? 老太太只得一咬牙,抓住沈春行交代:“你可要记住,你才十三啊!” 沈春行没把白眼翻上天。 着急的是你,担心的也是你,做人孙女可真难…… 上了马车,没多久进入城中。 县城内竟不比庙会热闹,街道上依旧是空空如也,见不到几个活人。 乡野间的欢乐似传不到此地,传不进这座被战火所摧残过的城镇。 沈春行掀开窗帘,正看得出神,就听外面有人念叨。 “姑娘就不好奇,老爷这些天在忙些什么?” 她摇摇头,声音懒散:“好奇心害死猫,知道的越多,越容易出错,无知是福啊。” 茂平顿时没法往下接,想想,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军部那边来人了,这回不光要征兵,还要征粮。就咱县的粮仓,早空了,也不知老爷该如何是好。” “他还能咋办?没粮,自然是要去找找粮。” “想在北境找粮,难于登天……若是京城那边愿意伸出援手,其实也未尝不能度过这一关……” 沈春行放下帘子,唇边勾起抹嘲讽的笑意,淡淡道:“其实我一直挺好奇,小哥你究竟看上老爷哪一点?” 据茂平所言,他乃是“薛永安”自己招上府的,后其被贬出京城时,曾主动遣散下人,唯独茂平愿意鞍前马后地跟着。 这很有意思。 “姑娘这话说的,若可以,谁愿意伺候别人?还不是家境差,又没啥本事。老爷待我好,我记在心里头,若当初真留在京城,不定有现在好过。”茂平回答得很真诚。 起码沈春行没听出问题,笑笑,不再多言。 正值傍晚,天色愈黑。 等回到县衙时,葛宝儿已等在大门口,一见到马车,立马欢天喜地地小跑过去。 “夫人你可回来啦!” 沈春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踩空,等站到平地上,忙咳声:“先喊小姐吧!” 葛宝儿又是欢喜地应下。 她是真心喜欢这个主子……绝不是因为前几日,沈姑娘带回来的美味涮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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