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长的一段路,他却走了许久,好不容易上了刑台,行刑之人早已十分不耐,狠狠一动铁链,便将他整个人转了个圈,面朝着那群看热闹的百姓。 行刑人又一脚,他便直直跪在地上,头被迫抬起,露出一张伤痕累累的脸。 “他不是阮将军!” 江禾惊呼出声,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所幸街市太喧哗,没有人听到她说话。 “我看看我看看……”苏欢忙凑到前面,仔仔细细打量着那人,也惊讶道,“天啊,不会吧……” “你也觉得不是他,对不对?”江禾怔怔道,“阮将军戎马半生,就算是再受折磨,也不该一点风骨都未存。” “我不太确定,这个人面容实在是有些模糊了,全是血啊。” “别看。” 一只手忽然挡在她眼前,离她有些距离,却不偏不倚刚好挡住刑台。 下一秒,行刑人手起刀落,人群随即一哄而散。 “裴先生?”苏欢诧异地回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禾却没有去看他,只微微红了双颊。 裴渊干脆利落地答道:“刚才。” “哇,那你怎么不替我挡!”苏欢又闹腾起来,嚷嚷道,“我曾经也是你的学生啊!” “忘了。” “可恶。”苏欢咬牙切齿地瞧着他俩,跺了跺脚,“我走,我腾地。” “诶,欢欢——”江禾忙回身追她,却刚好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今日温度有些转凉,凉爽的小风不住地吹开她的发尾,她却仍觉得一阵燥热。 “坐吧。”裴渊重新拉上了去往高台的布帘,屋内瞬间暗了下来。 江禾讷讷地应了,又草草地灌了几杯凉茶,试图平息自己莫名燃起来的心火。 “刚才那个……是阮将军吗?” “你既已识破,无需再多问我。”裴渊和声道,“不过寻常人,应当是认不出的。” “那江衡呢?”她追问道,“江衡见他的次数不比我少,他也认不出吗?” “他哪里敢往大理寺来。”裴渊挑挑眉,手指摩挲着莹白的茶杯,“派了几个亲信,日日盯着我,所幸我的人做事干净,没留下什么痕迹。” 江禾眨了眨眼:“所以先生这几日才没有来给我授课。” “嗯。”裴渊颔首道,“我日日鞭打阮将军,让他神态沧桑,沾满污血和泥垢,也令那边放松了警惕,此种情况下偷天换日,确不易让人发现。” “不过先生还真是好厉害,那个人和阮将军乍一看还有点像的。” 语毕,一丝忧虑却爬上了她的眉眼。 “阮将军是得救了,换他的那个人……却是遭了无妄之灾。” “不必担心,此人本就罪孽深重,不久前因玷污女子被抓了进来。” “那他真是活该。” 裴渊静静地看着面前依旧善良单纯的少女,不经意间,点点笑意竟在眼底浮现。 “是我误会先生了。”江禾展颜一笑,“也是委屈阮将军暂避风头了,以后皇兄登基后,必然会重用他的。” “这种话,听听就好了。”裴渊一哂,“自古帝王薄情,用完便当弃子丢掉是常有的事,哪里能指着他们信守承诺。” “我皇兄不是这样的人。”江禾反驳道,“你不要这么想我皇兄。” “……好。” 裴渊默了片刻,终是答应了她。 “那个……”江禾低头思索了许久,方抬眼看他,“我还是去见徐娘子了。”
第25章 真相 裴渊神态淡然,好像对此并不觉得奇怪。 他询道:“她知道此事了?” “看起来应该是知道了。”江禾点点头,将她所看到的和盘托出,“而且,总感觉她似乎很希望我去禀报父皇。” “可以理解。” 他将把玩许久的茶杯缓缓放回桌上,落声清脆。 江衡所图的是大沅的江山,在这一点上,他一直亮的是明牌。 而徐娘子……或许只是想求一个荣宠。 他们母子之间,同路又殊途,虽同时在向太子一党施压,却又颇有些貌合神离的意味。 江禾见他许久不出声,便伸手去拽了拽他的手腕:“先生在想什么?” “没什么。”裴渊淡淡应道,“此事还是先搁置片刻吧,最近事情太多,你也该休息一下。” “我觉得一刻都不能耽搁。”江禾持了反对意见,苦恼道,“虽然我的确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说不上来为什么……” “决定好了吗?” “嗯……” “既然躲不掉的话,早些面对也好。” 裴渊的目光柔和了些许,仿佛在安慰一个迷途中的孩子。 “明日早朝,我会向陛下禀报。” “现在宫中都在提前准备徐娘子的生辰宴了。”江禾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悦,“父皇许多年都没给她操办过了,不知眼下是怎么了。” “太子之事吧。”裴渊缓缓答道,“太子私自调兵出京,皇后又惹了帝怒,随后你又闯进朝堂闹了一番,陛下或许是有些失望了。” 江禾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感觉,父皇从来没有喜欢过母后。” “咳。”裴渊轻咳了一声,似在警醒她,“即使不在宫里,这种话也不该拿出来乱讲。” “好嘛。” 江禾到底还是听他的,环顾了下空旷的茶馆:“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样干聊,实在有些闷。” “……那你想做什么。” “去吃东西吧!”江禾跑到他跟前,将他拽起来,“还去我们上次去的酒楼。” “先别说吃,最近我没有去宫里,留的课业可完成了?” “呃……”江禾支支吾吾道,“暂时还没有……我去看别的书了。” 裴渊低头看着她,几不可闻地叹口气:“那些话本子,你还藏了几本?” “不是不是!”江禾忙摆手道,“我在看水患方面的书,就是那本《治水录》。” “对治水感兴趣?” “嗯,下个月正是岭南每年发水灾的时候,我想和父皇申请去看看。” “有心了。”裴渊颔首赞道,“但是这并不妨碍我明日要查所有的功课,今晚抓紧时间。” “我要讨厌你了——” 江禾含泪咬了咬唇,也不再提吃东西的事,转身就跑远了。 - 翌日一早,小芒便被里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 这一晚恰轮到她值夜,她倚在门口闭目养着神,才刚进入浅眠状态,便被迫睁开眼睛。 天边的星还明亮着,无声地说明了眼下的时辰。 “小殿下,您这又是要做什么呀……”她推门而入,苦着脸道,“您别去闯朝堂了,上次您去,陛下都要骂死您了。” “谁说我要去早朝了?”江禾指了指手中的毛笔,“补课业,不要吵我。” “啊?”小芒睡意全无,瞪大眼睛看着她,“裴先生给您留的?” “不然呢?”江禾撅撅嘴,手上动作却不停,“要不是他留的,我才不写呢。” “那奴婢去给 您温些热汤来。”小芒温声道,“眼看着快入秋了,夜里终究还是有些凉的,殿下风寒刚好,可不要再染上了。” “我不喝,你快出去。”江禾搁了笔,一脸的苦大仇深,“你再吵闹,这些算学课业我真的算不出来了!” “是是是……”小芒连声应着,赶紧朝门外挪去,“奴婢告退。” 盯着桌案书册上那密密麻麻的一排数字,江禾气得几乎要昏过去。 “明知道我最讨厌算学,还要给我留这么多!” “裴渊,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她算了多久,便嚎了多久,直到阳光炽烈地照射在她好看的小楷上时,她方觉得有些不对。 “小芒。” 她朝外喊了一声,小芒怯生生地探进个头来,却没有敢进来。 “奴婢……可以进来吗?” “……可以,我不吃人。” 小芒这才肯到她跟前来,俯身行了一礼:“殿下有什么吩咐?” “都快午时了,裴先生还没有来吗?” “没有呢,奴婢一直候着,也托人打听了,说是下了朝,就和陛下进御书房了。” 江禾心下一颤,霎时有些坐立难安,放下笔就朝外跑,却刚好撞上一个深蓝色的身影。 “公主殿下。” 来人正是皇帝身边的萧总管,被她撞了也不恼,依旧笑盈盈地看着她。 “萧总管?” “陛下命殿下即刻前往御书房,有事与您说。” “好。”江禾面上演着波澜不惊,口中却打听着,“萧总管知道是什么事吗?” “您去了就知道了。”萧总管引她来到轿前,腰一弯,“殿下请吧。” - 御书房不算小,可此时却显得格外拥挤。 江禾深吸一口气,缓缓跨进来,仍是没有忍住愣在了当场。 她难以描述她所看到的画面,她的母后在下面跪伏着,不住地颤抖,而她的皇兄不知何时被放了出来,紧握着拳头一言不发。 再往上看去,便是徐娘子倚在她父皇的怀中,口中含着颗水紫色的葡萄,他们二人都没有看她,唯有江衡直直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她没来由地感到害怕,轻声问萧总管:“裴大人……在哪里?” “陛下刚让他退下了。”萧总管压低了声音答道,“快去行礼。” 江禾敛了敛神色,终是行至皇帝面前,俯身一礼:“见过父皇。” “禾儿来了。”皇帝依旧没看她,只问道,“方才裴爱卿禀明朕,说是徐娘子在林中刺杀你们,你有何看法啊?” “儿臣附议。”江禾出奇得冷静,恭敬回道,“裴大人所获证据,儿臣已看过,桩桩件件,均指向徐娘子。” 她摊开手,手心中捏着那块破布的一角。 “况且,这种花纹,十分奇诡,也只有徐娘子在用。” “爱妃,你说说看,为何要杀公主啊?” “臣妾才没有呢。”徐娘子娇滴滴地应道,“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污蔑臣妾。”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皇后忽然抬起头,怒斥着那龙椅上的女子,“你谋杀皇嗣,混淆圣听,杀你一万遍都不足惜!” “皇后。”皇帝沉沉的声音自上方传来,“瞧你那疯癫的模样,还有半分一国之母的仪态吗?” “臣妾是因何疯癫的,陛下心里当有数。” “父皇。”江禾出声打断了他们,缓缓道,“那您,是如何想的呢?” 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皇帝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直接,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事关皇室颜面,朕看就算了吧,你如今也没什么事,你喜欢的物件,朕多赏你些。” 江禾怔怔地看着他,第一次觉得他格外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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