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总管只随意地看了一眼门口立着的宫卫,面上表情却瞬间显得有些疑惑,他借着月光, 眯着小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那几张脸。 “干什么呢你。”皇帝慢悠悠地质问道, “还不扶朕……扶朕回去休息。” “是、是。”萧总管连声应了, 收回目光, 赶快将他往龙榻上引。 “行了,下去吧。”皇帝躺在榻上,长吐一口气,似是有些难受。 “陛下,奴才在这里陪着您吧。” “不用,别烦朕。” 萧总管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遂应道:“是,陛下您先歇着,奴才去端碗醒酒汤来。” 说罢,他急匆匆地冲出了门,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这帮崽子,都不知道提前给备上,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们。” 红鸢见状,缓缓从藏身处走出。 “他走了,公子。” “嗯。”裴渊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守好了。” “是。” 裴渊一身墨黑色短衫,在夜色的掩护下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唯有踏过月光清辉处时,方能看到他锋利如剑的眉目。 皇帝似是已然借着酒劲睡了过去,无声无息地平躺在龙床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裴渊自袖口取出那把差点取了苏欢性命的匕首,站在幅绘着大沅河山的紫竹屏风旁,静静地看着那人。 在那人大逆不道,逼宫夺位之时,他的父亲,也即是先首辅,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支持他。 而他在大局既定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恩将仇报。 那位御医说的设宴下毒尚不知是否为真,也不知背后是否还有更深的故事,但这些他也通通不再想知道了。 这么多年,他只要闭上眼睛,便会浮现那失控的火苗、坠落的房梁、惊天的哭喊。 他只要他下去陪葬。 裴渊死死握着那把匕首,一步步靠近了他,立在他的床边。 他的面容出奇地安详,不像一个醉汉的睡态,更没有一丝帝王的警觉,甚至连应有的呼吸声都尚未可闻。 裴渊重重地拧起眉,感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他俯身凑近他,试探地伸出手去探他的鼻下,却又瞬间挪开—— 他已经没有了鼻息! 裴渊骇然,向旁边踉跄几步,堪堪抵上了个木架,架上的玉瓶随着他的动作被撞碎在地上,在深夜里如同一声爆发的雷鸣。 他还没有杀他,他竟敢死了?! 可他分明在一刻钟之前,还好端端地走了进去! 他已经放弃了那么多,却连亲手报仇的机会都不给他! 裴渊的手紧紧地捏住了匕首的锋刃,那刃轻快无比,将他的手划得鲜血淋漓,在他几乎要发疯前用疼痛唤回了他的意识。 那血眼看着就要滴落在地上,他猛然将手向里一扣,将黑色的衣衫上染了大片血迹,却一滴痕迹都没有留在殿内。 仅剩的一丝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立即离开这里。 他恨恨地瞪了那人一眼,转身出了殿。 “公子,成功了?”红鸢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大概有了些猜测,“我们先走,那公公马上就回来了。” 行至拐角处,她手向后一挥,那群装作宫卫的死士瞬间用剑抹了自己的脖子,横七竖八躺得遍地都是。 “你做什么?!” 裴渊低喝一声,掐住她的脖颈,拖到僻静处,狠狠地摁在宫墙上。 “人不是我杀的,你却在给他们留证据!” 红鸢被他死死地禁锢着,不敢挣扎,却又说不出话,眼角竟有一滴泪涌了出来。 “裴渊,你疯了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裴渊瞬间松开手,一把将她扔到地上。 红鸢蜷缩着,顾不上疼,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好让自己止不住的咳嗽声不被人听见。 江禾提着衣裙奋力跑过来,连忙赶去看她的状况,顺了顺她的背。 “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她在宫中四处寻了许久,也未寻到他的身影,孰料一转身,竟撞见他在这里欺负人。 动静太大了。 裴渊皱皱眉,绕过她就欲离开,却被她一下子拽住。 “你受伤了?” 她敏锐地发现了他黑衣上隐着的大片深红,用手抚过去,指尖尚能沾下来一丝红痕。 ——是刚刚染的血。 “没有。”他沉声答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回去。” “怎么就没我事了?”江禾气道,“我现在不想和你吵,走,我带你去找值夜的太医。” “我不需要。”他冷冷回她,眸中划过一丝焦急,“你赶快回去!” 想来萧总管眼下应当已然发现了皇帝驾崩之事,再拖下去,卫军必然会找到这里。 现下他需要弄清楚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不想染上什么麻烦。 奈何他又实在无法像对待红鸢那样对待她,除了斥责几句,便只有干生气的份。 “你都受伤了,就不要闹了好不好!”江禾并不明白状况,依旧用力拦着他,“我现在再讨厌你,我也不想害你!” “抓刺客——” 震天的呼喊声自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眼看就要朝这边来。 江禾惊讶道:“他们喊什么?刺客?” 他叹口气:“你已经在害我了。” “你……你是刺客?” “那我要是的话,”裴渊微挑了眉,“你待如何?” 江禾只歪头想了一下,整个人便扑到了他怀里,恰好挡住了他身前的那片血迹。 裴渊僵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大批卫军便持着火把,团团将他们围住。 “裴大人?”为首的那个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有些局促不安,“还有……公主殿下吗?” “滚开。”江禾将头埋在他胸口,羞得脸颊通红,“没看到……没看到本宫在办事吗。” “是,末将愚钝。”那人连忙惜命般地挪开了视线,“只是殿下,这宫中不太平,殿下还是尽快回去的好。” “知道了。” “走,去那边!” 一群人又跑动起来,待最后一个火把经过他们后,这一片很快又暗下来。 “……从哪里学的这些不三不四的话。” 他低叹一声。 “多谢了。” 虽出了些岔子,但到底皇帝是死了,大抵不影响接下来的计划,须得赶快见到江晏才是。 见他似是又要走,江禾有些不高兴:“我都帮了你你还走,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 裴渊心下着急出宫同人汇合,便匆匆道:“你听好了,陛下驾崩了。” 江禾瞬间瞪大了眼睛。 “现在江晏和江衡都要那个位置,你乖乖回昭阳宫不要乱跑,我去帮你皇兄。” “听明白了吗?” 说罢,他低声吩咐红鸢:“立即带她回宫,保护好她,若刀剑不长眼伤了她,我新账旧账与你一起算。” “是,公子。” 红鸢拽住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江禾,劝道:“殿下,随属下来吧。” “父皇……驾崩了?”她神情恍惚,喃喃道,“他是……刺客?”
第38章 首辅 趁着夜色, 裴渊躲着正四处抓人的卫军,一路直奔东门。 江晏已然在那里等了, 见他过来, 忙翻身下马,打量了下他身上的血迹。 “受伤了?” 裴渊简单答道:“无事。” “出发吧。” 江晏没有再多做什么关心,回身看一眼东宫能集结起来的全部力量, 淡淡下了命令。 “殿下请等一下。”裴渊肃声叫住了他,“事成之后, 臣要首辅的位置。” 江晏抚了抚躁动的马背, 扫了他一眼:“不是要寻死么?” “呵。”裴渊哂笑一声, 也不再对他恭谨,“时间不多,殿下不要再多言了。” “答应你。” 江晏拔剑出鞘, 向空中肆意一挥,带着众人纵马便闯进了宫, 方向却不是主殿, 而是直奔西边而去。 他是钦 定的太子, 皇帝一死,他本不必做任何事便可即位。 但眼下, 他必须解决那个最大的麻烦。 “裴渊, 你果然背叛了本王。” 江衡很快出现在眼前,久等人不至,想来也已经明白了什么。 “罪臣之后, 果真称得上是背信弃义。” “不必跟他废话。”江晏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却暂时搁置在一旁, “上。” 双方交锋, 兵刃相接的声音久久回荡在上空, 不时有人跌落马下,喷薄而出的鲜血溅落在还未完全融化的雪层上,好似一整树梅花都落了下去。 触目惊心。 江禾听到了这样的动静,拼了命地就要往外跑,却被红鸢强行以武力压制住。 “你放开我!”江禾大声斥道,“或者你告诉我,是不是他杀了父皇?” “抱歉,小殿下。”红鸢闭了闭眼睛,手上却握她握得更紧了,“放你出去,红鸢会死。” “你胡言,他什么时候这般残暴了?” “他本来就是这样。”红鸢静静地看着她,“你只是特殊而不自知罢了。” 江禾怔了怔,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目光审视她一番,忽然自嘲般的笑了一下。 “嗯,特殊,特殊到可以被人随意将馈赠之物弃如敝履。” “……” 她转身去枕下取了什么,举在身前,红鸢抬头定睛一看,恰看到她手中握着把精巧的小剑! 红鸢伸手便去夺,却被江禾机敏地躲开,剑尖直指向她。 “没用的,你打不过我。” 听到她的话,江禾轻笑一声,回转剑尖,又将它指向自己。 红鸢这才有些急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知道,裴渊眼下正在气头上,只要眼前的小公主在自己白皙的肌肤上划出哪怕一点点红痕,她估计都要被他活活掐死。 “告诉我,父皇是不是他杀的。” “按理说是,但现在看起来应该不是。”红鸢冷淡地答道,“可以放下了吗?” “不可以。”江禾弯弯唇角,“我还要知道为什么。” “你自己问他好了。” 红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否是因为刚被人冲着发了火,她的心情极为不佳,也没有了平日对她的那份和善。 “陛下驾崩了,倒是不见你悲伤,反而在这里追问旁的事。” “悲伤?我皇兄等下若是输了,我连悲伤的机会都没有。” 她顿了顿,又道:“我以为他会选择翻案的,没想到是这么极端的方式。” 红鸢沉默着摆弄着她桌案上的棋盘,毫无章法地一通乱下。 “苦等无用,喝些茶吧。”见对方不说话,江禾话锋一转,递给她一个精巧的杯盏,“别不开心了,我以前背不出书的时候,也被他凶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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