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是奴婢考虑不当了。”李嬷嬷慌忙让开路,引道,“奴婢先下去,给公主备些吃食。” 江禾看也未看她,独自向那间房走去。 书房中有极淡的香气,是她不熟悉的味道,各个转角处上好的白玉瓶中,不见任何一朵花,只插满了葱茏的绿意。 各类书籍被安 置得整整齐齐,即使看起来像许久没翻动的,用手抚上去,也感受不到半点灰尘。 “单看这书房,还挺人模人样的。”江禾哂道,“结果谁知它的主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浪荡子。” 这地方着实大,绕了几圈,她才寻到最深处,其内的桌案应当便是他理政的地方,对比起来显得格外杂乱不堪,各样的折子、信件,堆不下的,尽数被扔到了地上。 她随意捡起一些来看,都是些地方上琐碎的小事,想来他的能力,也就能处理处理这种东西了,金岭核心的政务,大抵是寻不到的。 她绕到案后坐下,摆弄了摆弄他的砚台,长叹一口气。 然而她这一动作,却将那砚台下小小的一张字条带了出来。 她微愣了下,鬼使神差地将它拿了过来,展开去看。 “沅偷袭,战事吃紧,军力不足,速支援。” 江禾霎时心中警铃大作,猛地把它合上,力气之大让那张字条在它手心里瞬间皱成一团。 她紧紧捏着那纸团,捂着胸口,慌忙向四方去看。 窗外没有人,面前也没有人,也始终未听到开门声,应当也是没有人进来的。 “这种求援信,怎么会送到他手上?”她喃喃道,“他真的只是个没什么权力的放荡太子吗?” “不对,这不是思考的时候,先走。” 她立即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往外挪,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手中,仍死死握着那字条。 - 大沅边境。 “回大人,一切顺利。”一军官模样的人掀帘入帐,单膝跪地回禀道,“我方已踏入金岭地界数百里了,奇袭之策效果极好,我们所到之处尽是些普通士兵,无不溃散而逃。” “好。”裴渊手持一份军报,颔首道,“继续深入,留下一些人,把途径的城池再清理清理,牢牢占住。” “是。” “真看不出来,你还会带兵。” 苏欢的声音竟蓦然从角落传来,暗含了几分讥讽与轻蔑。 她整个身子都被人用粗绳与一把破椅子紧紧绑在一起,几乎动弹不得,从面上表情来看,就知她难受得紧。 “你看不出来的事情还多着呢。”裴渊淡淡瞥她一眼,“比如,我还会好好严刑审一下刑部尚书。” “你!”苏欢气得直骂他,“狗东西,不要脸!” 他轻笑一声,带了几分不屑:“骂我?你该骂的,难道不是你那江晏哥哥么?” 数日前,他久等人不至,唯有苏欢来了狱中,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她走了,她最后的嘱咐便是让你在这天牢度此余生,永不翻身。” “所以呢?让江晏把虎符给我!” “你别做梦了,你还想玩英雄救美那一套是不是?” “江晏自己走了?” “对,陛下已经领兵出征了,禾儿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 他怒不可遏,抓了苏欢,又连杀数名狱卒,鲜血从天牢最底部一路流到门口,识相之人纷纷避让,有那还想尽忠的,尽数做了他剑下鬼。 他纵马狂奔百里,竟直接将那虎符抢了过来,又一剑挑碎江晏的龙袍袖口。 “给我回去。” 他在众人面前大放厥词,找了队亲信径直将那小皇帝送了回去,顺便绑住苏欢,军队走了多远,便带着她行了多远。 “我凭什么要骂江晏哥哥?”苏欢接了话,不悦地看着账中那运筹帷幄的人,“绑我的是你,你拿我撒什么气?” 裴渊淡然开口:“江禾说,你是未来的皇后。” “噗——”苏欢猛烈地咳起来,大声喊道,“她她她……她在说什么啊!” “我哪里知道,反正绑你,多少是有点用的。” “为什么?”苏欢瞪大眼睛,“难道江晏哥哥是为了我,才听你的话回去的?” “你也是属于自作多情那一类的?”裴渊冷言怼道,“我没空关心你们这些小女孩的心思。” “是,你眼中只有你自己。”苏欢颇为不屑地偏过头,“惺惺作态。” “大人,大人——”军官慌乱的呼喊声又忽然响起,打断了二人的争执。 裴渊面色有些不虞,似是不喜人这般慌慌张张的样子:“又怎么了?”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半路被他们塞进婚车了,说是……” “说什么!”裴渊重重一拍桌案,低吼道,“少在这里磨蹭,说!” 那军官被吓得直接跪伏在地上,颤抖开口。 “说是要公主殿下与那太子立即成亲,作为他们金岭退兵的条件。” “退兵?”裴渊怒道,“兵不是已经退了吗?” 他兀自发完火,方意识到什么。 “她同意了?!” “应……应当是的。” 苏欢瞬间惊呼出声:“不会吧,不能啊……江禾你糊涂!” 裴渊没再说话,转身提了剑,一脚将那人踹开,翻身上马便直奔金岭都城。 “公子,我和您一起去……您等等!” 这马是整支队伍中最好的马匹,速度极快,不易被任何人追上。 狂风呼啸在他的耳畔,扬起的风沙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他却丝毫未减速半分,拼命地催着那马,一路疾驰。 “你不能这样,你是我的……” 巨大的害怕与悔恨感在此刻倾巢而出,让他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以赎罪。 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这样行事。 那时她还经常拽着自己的衣袖,甜甜地撒娇,要他将考题透露给她,要他带她去赈灾,要他帮帮她的皇兄。 她还说喜欢他,甚至还…… 还在国子监的小木屋里亲了他的脸颊。 自出生到现在,她的心思始终都没有变过,无论他多么用力地去改头换面,她还是会喜欢他,会黏着他,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而自己呢? 故作清高,摆出一副冷淡疏离的样子,一遍遍地推开她,不肯回应她的心意,甚至还说出什么此生不会改变心意这样的鬼话来伤害她。 而她现在,再也不会抱着他撒娇了,她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一个陌路人,亦或者,是在看一个仇人。 她本该无忧无虑地过上一生的,却被迫经历了这么多苦难,而桩桩件件都是因为他。 他打着复仇的旗号而来,把这当做拒绝她的一项最冠冕堂皇的借口,仿佛这借口就是他的免死金牌,无论做什么,都是可以理解,可以原谅的。 他拿一件肮脏的旧事,掩饰着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己,可这一切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又凭何为他与先帝之间的事情买单。 不知是否是风尘扬得太过厉害,他那双一向孤高的眼睛里,竟溢出滴滴泪来。 - “公主殿下,您该起身了。” 迷迷蒙蒙中,江禾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 她费力睁眼看去,李嬷嬷那张有些熟悉的脸竟出现在面前,她不愿看她,微微偏了头,恰看到窗外那漆黑一片的天色。 “什么事啊?” 大半夜的被吵醒,搞得她心情极为不爽。 “今日是太子殿下和公主大喜的日子,您该起身梳洗打扮啦。” 李嬷嬷笑盈盈地招呼她,还未等她同意,便径直将她扶了起来。 “……着什么急啊。”江禾嘟囔道,“不是黄昏那会才走仪式吗?” “哎哟,真是个小女孩。”李嬷嬷嘴上数落着,却笑得宠溺,“这新娘子的妆发、喜服,那可是最复杂的东西了,不早点起来准备,还怎么漂漂亮亮地见夫君呢?” “那我也没见他现在起来准备啊。”她语气不善道,“他怎么就不知道漂漂亮亮地来见我呢?你们惯会压榨女子。” “嘘,可少说两句吧,被人听到了多不好。” 李嬷嬷搀着她来到铜镜前,将数个手巧的丫鬟唤了进来,小小的屋子里一下热闹起来。 江禾有些恍然。 她自小在深宫长大,听得最多的、看得最多的,尽是男女之间或幸福、或悲伤的爱情故事,也不免怀有些少女的旖旎心思。 她也曾偷偷幻想过,她与她的阿旻哥哥的这一日,每每只要想上那么一下,就羞得满面通红,埋在被子里不肯见人。 而现在,她第一次以待嫁新娘的名义坐在这铜镜前,不仅全无喜悦,还满是悲凉。 身在异国,夫君又是自己不喜欢的人,十几年来所有关于这一日的美好梦境瞬间便被击碎,犹如她眼前的镜子般,是碎了就再也不能重新拼起来的那种存在。 “皇兄,你一定要找到我。” 她在心中暗暗说道,又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桌旁的那盏小油灯。 那灯上还有点点黑迹,是她昨夜烧毁那张字条后留下的。 她断绝了金岭军队的求援信号。 但无论如何,那书房到底是被她翻过的,为免齐明疑心,她昨日百般逢迎,将他哄得开开心心的,同她在院中一连聊到深夜。 临回屋之前,她甚至还主动地去抱了抱他。 她软软糯糯地对他说:“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明日早早来见我。” “好、好!”齐明激动不已,也顾不上新人在仪式前 不得相见的规矩,紧紧搂住她,“我答应你,我真的好开心,你终于接受我了。” “你去吧,我要看着你进屋,我夜晚才会安心。” 她亲眼看着他绕过书房,回了自己的寝殿。 一整夜,再加上一个白日,她相信皇兄一定可以斩敌数万,大败金岭。 “公主殿下这面容,当真称得上是倾国倾城。” 身旁宫女不绝于口的夸赞唤回了她的神思,她敛了敛眸,继续扮演着娇羞乖顺的新娘子。 “多谢姐姐。” 那宫女一下子就有些慌乱了,连忙四处瞧瞧:“殿下千万别,奴婢当不起您这一声姐姐。” 她甜甜笑道:“无妨,以后在这里,还需得姐姐们关照。” “如此,真是谢公主殿下抬爱!” “你喊什么呢,应该叫太子妃才对。” “哎呀你可别说了,殿下脸都红了。” 趁嬷嬷不在,一群女孩子大胆地嬉闹起来,竟开起了她的玩笑。 “那个……”江禾有些不自然,开口唤道,“你们知道小芒去哪里了吗?我后来一直没见到她。” “小芒?是您带来的那个陪嫁丫鬟吗?” 一宫女沉思片刻,俏皮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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