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只看到他的自信与镇定,却无人能知他宽大的紫袍下,双手早已抖得不成样子。 “好,朕允你,那……” 江禾愣愣地听了一会,直到皇兄开口,方回过神来,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不行。” 江晏不明情况,本想替她应了,却被她这般打断,不免有些疑惑。 “禾儿之前不是偷偷和皇兄说,是愿意……” “不行就是不行。”她再次任性地抢了话,“臣妹的赏赐不是还没念吗?那臣妹希望皇兄收回成命,别的也一概不要。” 许是刚刚话说得急了,她神色变了变,声音越说越小:“……不好意思,其实也还是有想要的。” “是么?”江晏温和一笑,捕获到了她有些后悔的小表情,“那禾儿想要什么?” “想在国子监内另设一个小书院。”江禾正色道,“皇兄,眼下女子虽也有入监读书的,但多为高官或皇室的女儿,我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有机会。” “我有读过一些书,但还是逃不过任人摆布的命运,更遑论其他人……我希望她们都能拥有自由,拥有对自己今后路途的选择权。” “而且,我还觉得,凭什么只有你们可以做官呀?” 说罢,她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殿内的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这怎么可以!”礼部尚书第一个站出来反对,“这有违祖制!” “没有本宫,你们如今大抵该在金岭的牢里叫嚷。”江禾轻蔑道,“成天拿祖制压人,我看你们礼部也该换换人了。” 她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骇得尚书连连后退,生怕这宠她要命的陛下一个应允,他的官帽就该落了地。 “陛下,臣同意殿下的观点。” 裴渊收敛了情绪,缓缓转身,整个人都散发着迫人的威严。 “各位大人觉得呢?” 殿内顷刻间便一片死寂,放眼望去,众人心思各异,却没有敢得罪这位首辅的。 “朕也觉得不错。”江晏颔首道,“禾儿放手去做吧。” “谢谢皇兄。”她莞尔一笑,“那我要把欢欢叫上,首先呢,就是先寻一块地方……” 听着她滔滔不绝地规划着她未来的路,裴渊不免动容。 她总说他是天上的明月,可她哪知,现在的她,已然耀眼地将那月光都尽数遮了去。 他即便站在她跟前,也是黯然失色的。 可他含着笑听了许久,直到她说完,他都没有听到那句最想听的。 终于,他忍不住提醒:“禾儿,那我呢?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江禾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除了君臣,本宫想不到我们之间的第二种关系,所以不必了。” 感受到身后群臣看笑话般的目光,裴渊痛苦地阖了阖眸。 “禾儿的心,可是另有所属了?” 江晏见状,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不再撮合他俩。 “你明年就到年纪了,寻常人家的女儿此时都应该定下来了才是,如果有的话,要和皇兄说。” “没有。”江禾从容答道,“此生,皆无婚嫁之意。” “别耍小脾气。”江晏微斥道,“皇兄不想看见你不幸福。” 她展颜笑 了笑,语调轻松又活泼。 “为国为民,无怨无悔嘛。” 裴渊立在一旁,心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打心底承认,眼下的江禾,完全不同普通闺阁女子一般,需要这些莫须有的情爱来获得幸福,她的幸福,远在她的目标与所求的事业里。 可他仍是希望,她能够转身看他一眼。 “好了,说得也不少了,退朝吧。”江晏不愿再在众臣面前多谈家事,起身道,“禾儿,你随朕来。” - 江禾小步地跟着他,一路行到御花园的那棵梅树下。 淡淡地梅香萦绕在她的鼻尖,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一些自己并不愿回想的记忆。 “你老实交代,你俩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啊。”江禾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敷衍道,“就是,分道扬镳了呗。” “是因为此次金岭之事,在怨恨他吗?”江晏仍是追问道,“但这只是一步计划,若非要怨,也该怨到皇兄头上才是,是皇兄没本事。” “皇兄,你为什么总替他说话啊?”她有些生气,回怼道,“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关系好?”他哂笑一声,“像他这般目中无人的家伙,朕恨不得把他抽了筋,再丢到朱雀门斩首示众。” “那皇兄是什么意思?” “朕只是太了解你了,也知道你有多喜欢他。”江晏叹道,“也罢,你既不愿提,就不谈了吧。” 冬风一过,将那树梅花吹得有些零落,江禾微微仰头,将指尖伸出去,稳稳地接住了一瓣。 红梅与她白皙的玉指相贴,煞是鲜艳好看。 “皇兄,若没有别的什么事,我想自己待一会。” “有的。”江晏缓缓开口,目光落在拐角处那刚刚出现的身影上,“母后来了。” “母后?!”她眸中一亮,拂落梅瓣便迎了上去,“母后终于肯出来了,禾儿可担心您了。” “好孩子,受苦了。” 多日未见,先皇后面容苍老了许多,整个人都染上了些许沧桑,再看不出先前那个骄傲明丽的美人模样。 “从今日起,母后便要出京,寻一处寺庙安顿余生了。”她牵起两个孩子的手,交叠握住,“再不回来了。” “为什么?”江禾有些难以置信,“皇兄已经登基了,没有人再会欺辱您了,而且禾儿也不嫁金岭了,可以一直陪着您的。” “母后累了。”她摇摇头,浅浅一笑,“晏儿,一定要好好照顾妹妹。” “母后放心,儿臣会的。”江晏也有些不知所措,“母后说有事同我们说,就是这个么?” “到底为什么呀!”江禾带了些哭腔,扒住她的手臂,“禾儿不想您走,偌大的皇宫,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见她落泪,先皇后终是有些不忍心,轻轻伸出手,替她拭去了泪珠。 “母后,可能真的杀了你父皇。”
第46章 孤独 此言一出, 二人都不约而同地怔住了。 江禾率先反应过来,讷讷问道:“什么是……可能?” “母后在那日与你父皇争吵后, 的确有偷偷给他下一些药。”她缓缓道来, “但是这剂量,决不致死。” “母后已然算清楚了,大抵是让他在四年后驾崩, 那时晏儿十八岁左右,更能坐稳这个皇位。” 说罢, 她的神情有些凄凉。 “哪里会让你像现在这样, 被人压着一头, 事事都要受制于他。” “母后,儿臣眼下很好,您真的不必担心。” 江晏出声安慰着她, 又与江禾交换了一个眼神。 如果萧总管所说为真,那母后所下的, 便是那两种药的其中一个。 从另一种角度来说, 她确实与先帝之死脱不了关系。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好, 要不要告诉她这件事。 “母后,您也说了只是可能。”江禾上前抱住她, 甜甜道, “无论如何,事情已然这样了,母后不必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而且, 现在一切都很好,禾儿可以一直留在京城, 也算了了母后的心结。” 淡淡的日光破开云层, 落了几束在她的肩上。 “母后所担心的那位首辅, 说到底也不过是权力大了些,人霸道了些,但要说他有不臣之心,禾儿觉得不太可能。” 她这一番话说下来,先皇后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笑意。 “听说,那位首辅,是我们禾儿幼时的玩伴来着?” 江禾小声应道:“啊,您怎么知道的……” “终究是皇家对不起那孩子。”先皇后叹道,“他如今这般行事,也未必不是在报复。” “那母后觉得,儿臣该替他翻案么?”江晏斟酌几番,开口问道。 她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是你父皇,也代替不了他,你做得再多,也于事无补。” “……嗯。” “眼下,还是要多提防他一些,以免他心声歹念。” “儿臣明白了。” “好了。”先皇后笑笑,“就说到这里吧,不必送了。” 江禾目送着那个略显蹒跚的背影,心下不免有些难过。 “说了这么多,她还是要走。” “母后一直不肯接受皇太后的封号,许是早就想离开了。” 江晏轻声应着,捏了捏她的小手。 “她在这座牢笼中的时间已经够久了,让她去做想做的事吧。” “可是……”江禾低下了头,略带悲伤地开口,“我好孤独啊。” 这皇宫虽大,可她无论在哪个角落,都再无法找到家的感觉。 父皇和母后都走了,皇兄整日忙于政务,即使眼下能陪她,未来他也会有自己爱的人。 那全帝京都艳羡的,被千娇百宠的小公主,终归不过是一场幻梦与泡影。 “我们都有各自的人生,但皇兄永远都是你的后盾。”江晏笑着看她,温和道,“有皇兄一人足矣,不是么?” 江禾勉强地扯出了一个笑,伏在他的肩头。 “母后刚刚那么一提醒,我好害怕……你说,裴渊会不会真的狗急跳墙,夺了江家的位置?” “你想说什么?” “……我其实可以嫁给他的,这样的话……” “不行!” 江晏抬高音量,怒斥道。 “朕宁可这江山易主,在史书上受尽谩骂,也不允许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的婚事当交易!” 江禾鼻尖一酸,险些落了泪。 “我知道了。” “好了,皇兄只是没做好准备,不是脑子坏了。”他缓了缓神色,平静道,“将所有的权力尽数夺回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我相信皇兄。”江禾用力地点了点头,“但是……父皇的事情,究竟该怎么办?” “先推到江衡头上吧。” “这不算冤枉他吗?” “或许并不算。”江晏负手而立,看向不远处的那座宫殿,“下药这种事情,以母后的身份可以做到,也有别人可以做到。” 江禾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不禁吃惊道:“皇兄是说,徐娘子?” 他轻轻颔首。 “可是徐娘子明明和父皇那么恩爱……” “你十几年来都哭着闹着要嫁裴渊,”江晏故意玩笑道,“现在还不是恨不得掐死人家。” 江禾气得跺了跺脚:“皇兄!” “只是想和你说,爱这种东西,一点都不牢靠。”他转身看向她,“话本子里将它歌颂得极为美好,可只有自己经历过了,才知个中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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