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先前那一幕还是太刺激了,穆言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想必今夜但凡目睹之人,恐怕都得消化许久。 抵达樾庭,绕过麒麟雕像上了台阶。 江揽州似终于想起什么,头也不回地吩咐萧夙,“将本王手令交给穆言,让她去军中调拨精骑,至于要做什么,她自己清楚。” 被点名的穆言:“我不清楚!殿下,能不能具体一些?” 江揽州这才发现,穆言竟也跟了一路。 穆言属于得命就办事的类型,惯常不会多问什么,毕竟他们兄妹俩的命都是江揽州的。 但萧夙作为随侍,却需日常替主子分忧。他试探着提了一嘴:“殿下,罪臣与尧亲王谋逆一案,牵扯诸多。” 尧亲王乃当今圣人的同胞弟弟,罪臣则是指已被斩首的薛老国公,这是在提醒江揽州,要保怀中一个薛窈夭,易如反掌。 但要保薛家其他人,延伸的便是被圣人发落的“薛家”,人数越多风险越大。并非不可暗箱操作,怕就怕将来万一东窗事发,于他们来说绝无半分好处。 况且这位薛姑娘,她不仅是罪臣之后,更还是曾经与东宫有不少牵扯的准太子妃,殿下又刚好是太子的异母弟弟,这也是穆言为何会觉得“太刺激了”的原因之一。 樾庭极大,日常有暗影潜伏于各处,值夜的小厮丫鬟也不少。 眼见本该在澜台宴客的三殿下,此刻怀中抱着个女子,莫名出现在樾庭后院,也不知那女子是谁。 丫鬟小厮们个个惊异。 穿过附室,寝殿的雕花门扇被一脚踹开。 江揽州语气没什么耐心,“去桫州接应,有多少算多少,护至幽州,再来细报。” 提到接应,目的地又是幽州,穆言这下懂了。 萧夙欲言又止。 但也不再有任何异议。 ... 东阁的李医师一干人等到得很快。 一同闻风而至的,还有东阁的半个主人,孟雪卿。 只是她抵达樾庭后,萧夙语气恭敬却不容置喙:“抱歉,孟姑娘,殿下不喜人出入私人内院,还请您止步于此。” 顿了顿,“您身子弱,不易外出走动,属下这就派人送您回去?” 内院寝殿。 许是主人性情使然,殿中除一方巨大的床榻,一道龙飞凤舞的舆图屏风,博古架,一套墨色案几,再无其他多余事物。 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入目满室静寂,甚至有些清冷寥落的空空荡荡。 薛窈夭被放在床上,裙摆随之铺开。 李医师隔着纱娟替她诊脉,好半晌,才缓缓说道:“殿下,这位姑娘脉象虚浮,细弱无力。” “此番陷入昏迷,乃元气亏损严重。多半是长时间忧思恐惧,心力劳损,又未及时得到将养......” “还好年轻啊,老身这就开出方子,待姑娘服食半月汤药,再每日辅以针灸,多食些滋补之物,往后少思少虑,多加休养,便可慢慢调养回来。” 靠在窗边,江揽州嗯了一声。 语气里没什么情绪起伏,“多久能醒。” “快则明日,慢则三五日。” 李医师起身,“老身这就安排下去,给姑娘熬煮汤药?” 李医师乃央都本地人,全名叫做李时邈,资历不如天家御医,但也是整个北境数一数二的杏林高手。他和他师弟二人自从被萧夙聘请,便携着他手底下几名学生、以及行医的行头,一直在东阁做事。 “你的人,留一人在东阁即可,其他的都来樾庭暂住,凡事跟辛嬷嬷交接,到她康复为止。”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此刻躺在床上的人。 言罢。 男人语气极淡,“出去。”
第8章 桫州远在央都的千里之外。 有穆川携“商旅”留在那边,穆言并不十分担心。 但考虑到薛姑娘一路上心急如焚,再代入她的处境遭遇,穆言在得到江揽州的首肯,以及萧夙转交的手令之后,还是第一时间去了军中调拨人手,连夜南下。 王府这边。 辛嬷嬷的督促下,李医师携医师班子下去拾掇药材、熬煮汤药,整个过程再快也需要一定时间。 澜台庆功宴在玄伦的安抚下,一切照常进行。 最静默的,莫过于樾庭寝殿。 失去意识的薛窈夭躺在床上,一头墨发披散下来,偶有夜风拂过,将殿中帷帐和她身上的素白色裙裾掀起涟漪。 涟漪之下,是敞露在外的莹白脚踝,肌肤如无垢的雪地,却被枷锁和镣铐留下痕迹。 她不知黑暗中有人靠着窗牖,就那么安安静静,一直盯着她看。 正是江揽州。 如练的月光倾泻下来,在他肩背上拓下阴影。 他既不靠近,也不出声。 只是那么沉寂寂地注视着她。 时光从当下,退回到少年时,再回到久远的孩童时期。 若非三年前傅廷渊的母后病逝,傅廷渊需得依矩守孝,那么此刻躺在他床上的女人,只怕早已是东宫太子妃。 他想起十六岁那年皇城宫道上重逢,彼时霞光绚烂,傅廷渊对他介绍说,这是你未来的嫂嫂。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笑意。尤其面对傅廷渊时,她说话声音软糯糯的,像是在撒娇。 那副嘴脸实在刺眼,那个六岁的孩童拉拉他衣袖,说往后不想再见到她了。 于是他主动请缨,远走北境。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跪在自己脚下,如他幼时那般遍遍哀求。 她再也不会趾高气扬。 更不会看他时目中带着恨与鄙夷。 可畅快之余,先前淡淡酒意中,她袖衫留下的触感还残留在指节上。唇舌猝然探入他口中时,她腰肢在他掌中渐软,那滋味难以形容。 如有实质的,江揽州诡异地感觉自己被什么爽到了,连脊椎都在隐隐发麻。 偏偏眼前闪过的是她曾在京郊猎场的半山亭子里,跨坐在傅廷渊腿上,被吻得满面潮红,口中发出某种呻|吟。 自那时起,他对她的厌恶更加如有实质。 恨屋及乌,连傅廷渊也变得面目可憎。 此时此刻。 殿外风吹树冠,夏蝉于枝头聒噪,时而齐鸣,时而停歇。她衣襟散出来的清淡气息,混着窗外灌进来的不知名花香,余韵在他鼻间逗留,莫名地惹人烦乱。 在她眼里,他阿娘是为攀附荣华的狐媚子,他是小野种。 他们母子十恶不赦,出现在薛家便是罪孽。 那她如今的勾引,又算什么? 真的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么。 ... 时间过去很久,久到辛嬷嬷终于带着李医师等人返回。 “殿下?” 男人这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交给你了,有劳嬷嬷。” 作为樾庭管事,辛嬷嬷当然有求必应。 但见江揽州转身离开,背影孤湛,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殿下,恕老奴冒昧,这位姑娘是……?” 知人身份,才能更好的慎重对待。 江揽州脚下一顿,没有回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凉薄疏冷,“待人醒后,嬷嬷自己问她。” 辛嬷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老奴定会好生照料姑娘。” 待男人身影消失在寝殿门口,辛嬷嬷回过头来,注意力这才全都放在薛窈夭身上,吩咐后头的小丫鬟道,“去拿软枕过来。” “要给昏迷的人喂汤药,是件需得细致的事。” 少女面色苍白如纸,整张脸几乎没有半点血色。 显然是虚弱至极,也疲惫至极。 辛嬷嬷小心将人搀扶起来靠在怀中,一口一口慢慢地喂。 待药喂完了,又用打湿的软帕给薛窈夭擦拭身子。 素色交领被小心剥开,帷帐内光线暗淡,入眼是裸露的雪肩,肌肤细腻如羊脂般白而细腻。 十指纤纤,身娇体软,相貌更挑不出半点瑕疵。辛嬷嬷见多识广,当即笃定这是富贵人家娇养出来的姑娘。 只是不知为何,姑娘身上竟有多处淤伤。 好比纤细的手腕、脚踝,再好比莹白颈项上的划痕,肩背和膝盖处的淤青,以及大腿内侧…… 辛嬷嬷几乎看傻了眼。 想到人是殿下亲自抱回来的——姑娘身份不确定,但必然和殿下有着不寻常的关系? 笃定这点后,辛嬷嬷不敢马虎半分,赶忙又回头吩咐小丫鬟们:“速速去李医师那边,再多要些药膏和纱棉过来!” … 樾庭前庭。 孟雪卿被一群婢女簇拥着,站在庭中广场上等待,盯着不远处的花圃出神。 先前东阁李医师被人请走时,有婢女来报:“孟姑娘,殿下带着个女子去了樾庭,是一路抱着走的!” 并将澜台大殿发生的事情也大致说了一遍。 彼时孟雪卿一双美眸渐渐瞪大,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婢女:“是真的,满座宾客全都亲眼瞧见了……” “姑娘要是不信,召澜台值夜的丫鬟过来一问便知,奴婢说的都是真的,绝没有骗您!” “据说那女子是玄伦大人带来的,什么将士献上的美人,谁知竟胆大包天,直接奔向殿下的王座,先是跪着说了什么,后来直接就起身跌进殿下怀里,还当众强吻了殿下!” 指节一点点拽紧,孟雪卿深深吸了口气。 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心说怎么可能呢。 殿下连圣人在京中为他亲点的世家贵女都拒绝了,怎可能会随随便便跟一“被献上的美人”拥吻,还将人抱去了樾庭? 毫无疑问。 江揽州是孟雪卿的春闺梦里人。 由于已故父亲的原因,孟雪卿很早就认识江揽州了,那时江揽州还是一无名小卒,无父无母,在北境军中摸爬滚打,被孟父一眼相中并收做义子。 后来他立下战功,崭露头角,又被回京述职的孟父带在身边。 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大周皇嗣。 再后来便是江揽州率军出关,深入北狄大后方,期间一次两军交战,孟父为护江揽州撤退,不幸被狄人的毒矢穿胸而过。 临终前,孟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家中孤女。 邃将孟雪卿托付给了江揽州。 两年多来,她被江揽州照顾得极好,吃穿用度衣食住行,无一不是光鲜极致。知她体弱,他为她挑选了体贴细致的下人伺候,还访遍北境名医,东阁也因此多了十二个时辰随时待命的医师班子。 外头传言他不近女色,却会多次为她破例,他拒绝了一桩又一桩婚事,无非是府上已住了一位“未来的三皇子妃”。 就连府中下人,也几乎默认了孟雪卿便是这座府邸的未来女主人。 却不想。 一个多月前,江揽州受诏回京,临走前竟说要给她介绍一门亲事,男方乃京城世家公子,问她是否愿意随他一同入京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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