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姒孟白从外面走了进来,掸了掸斗篷上的雪,随后脱了外衣,走过来递给她一只白瓷瓶,神情有些骄傲:“镇上只有一家卖瓷的,就剩了这一个白瓷瓶,旁边还有个人想要,我加钱买回来了。” 姜严著看着他笑道:“一本万利的孟老板,什么时候做起赔本的生意来了,还主动给人加钱。” 他在一旁坐了下来,看着她修剪枝条,想了一会儿,问道:“这次翻山越岭来找我,对你来说,不也是赔本的生意?晋王登基,你一定也忙,来兖州一趟,又得耽误多少正事?” 她轻轻一笑:“你也是正事。” “那这次还是为了生意的事才来找我的吗?” 姜严著放下剪刀看着他:“怎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市侩,非得为了钱才来找你不成?” “如果跟钱无关,那你看中我什么?” 她想都没想:“看中你脸蛋好看。” “就只是脸蛋好看?” “身上也好看。”她说完似乎是不经意般往下瞟了一眼,“粉粉嫩嫩的。” “……还有别的吗?” “还有舌头也很灵活,让我很舒服。” “?” 姜严著一面说一面开始把修剪好的红梅枝条往瓶子里插,听他没说话,转过头来看他:“怎么夸你两句脸红成这样?” “这是夸吗?这是调戏,一句正经话都没有。” 看着他满面通红地站起身来,走到里间更衣去了,姜严著低头一笑,接着摆弄那几支红梅。 在镇上的时间过得很快,五日后雪终于渐渐停了,她两个难得有这样闲适自在的时光,又无甚拘束,所以整日只在房中饮酒取乐,耳鬓厮磨,交肩叠股,诸多缱绻之态不能尽述,竟呆得有些不愿动身,所以雪停后,也并没着急上路。 她们一连在镇上盘桓了十二日,眼看着快要到年下了,才不得不动身。 姜严著在镇上给他买了匹马,两个人踏雪北行,姒孟白问道:“不是回洛阳?” 她扬着马鞭朝他莞尔一笑:“回蓟州过年,顺便带你见见我大祖母。” 蓟州这一年为贺新皇登基、燕王复位,准备了许多隆重庆典,她们回城这日,远远的就见到城墙上许多彩旗飘扬。 因凰平帝遗诏有言,生死皆天意,不可令民众过度哀悼,所以全国祭奠仅一个月即止,此刻出了丧期,蓟州城里许多街口已摆上戏台。 她两个进了城,正往舒园走着,路过朱雀街口,姜严著忽然瞧见那边有个戏台子正在演角抵戏,台子边上的旗上写着三个大字:善义班。 姜严著走过去看了看,笑道:“镜娘这生意做得大呀,戏台子都搭到我家门口来了。” 正说着,忽见一个明艳女子从台子后面走出来,跟一个做经纪的娘子说着话,正是鸾镜儿。 她一抬头看见姜严著,也愣了一下,随后走上来一把抱住她,喜道:“你可跑到哪里去了?我往舒园去了两遭,都说你没在,我只当是她们哄我呢。” 随后她又看见姜严著身后站着个年轻男子,笑道:“呀,孟老板!你总算是露面了!” 姜严著问道:“这大过年的,你怎么到蓟州来了?” 鸾镜儿在她身边低声说道:“皇上托我给你带个东西。” 她会意点点头:“走,回去再说。” 鸾镜儿回身拿上东西,跟着她两个一起到了舒园,先拜见过老太太等众,才来到姜严著的院子,她们几个在书房的榻上坐了,喝茶闲话。 鸾镜儿递给她一个精致锦盒,她打开一看,是个小珠串,五颜六色大小各异,一派天真质朴,她笑道:“这一看就是承娘的手艺。” “太子殿下专门给你做的,这上面串的两个小金鸽子,说是姑姑的意思。” 姜严著认真看了一回,仔细收好又问:“回来路上我怎么听说,皇上要给你个一品卫国夫人,被你拒绝了?” 她哈哈一笑:“是有这事儿,嗐,我究竟也没什么功绩,再说有了官身,往后不好登台了,舍不得我的观众,我呀,还是做个江湖人自在!” 姜严著笑着看她:“离经叛道,也惟有你了。” 鸾镜儿见姒孟白在侧,将带的一叠账本拿了出来:“好了,这下孟老板回来了,我可以交差了,离京前西域矿山来人,说今年效益又翻了一番,但这帐我也看不太懂,快还给你吧!” 姒孟白接过来翻看了一回,点点头:“是波斯又往天竺开了商路,彩矿石供不应求。” 随后他又看了看姜严著,笑道:“我没带印,都归在见微名下,也是一样。” 她回头看他,也笑:“行,孟老板这么大方,我就不客气了。” 鸾镜儿来回看了他两个片刻,暧昧一笑:“明白了,那我回头就叫人过来签契书。” 随后又闲聊了几句,姜严著留她在园里跟老太太一起吃了晚饭,又请她留在蓟州,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年,才送她离城回洛阳。 姜严著同姒孟白一起到城外,见鸾镜儿车辆走远,手里拿着姬承送给她的珠串,想着姬燃与她的三年之约,笑道:“想来三年,也快得很。”
第150章 尚姊【终章】 凤宁三年。 又是一年初冬, 姜严著这日正在书房里对窗赏雪,她回蓟州到如今刚刚三年整,这三年真是过得轻松惬意又舒服, 从前那些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和官场上的尔虞我诈, 回想起来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这三年间,因常有京中邸报传来, 她也能了解到洛阳时局, 那位年轻的新帝在这几年时间里, 迅速稳住了刚登基时接手的朝局,随后开始一面着手打压氏族, 一面提拔平民女官,如今洛阳朝堂之上, 已是一派全新景象。 姜严著回蓟州住了三年, 姒孟白也在她身边陪伴了三年,鸾镜儿交还来的产业都是按季从洛阳派人送账来给他看, 其余琐事都靠往来书信, 生意依旧蒸蒸日上。 此刻姒孟白坐在她对面,正从一个小酒坛中往外一勺勺舀酒, 这松针酒是她两个自己酿的,今日开坛,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尝。 酒是从外面窖里拿出来的,还有些微凉, 但此酒不宜热饮,好在屋里温暖如春, 看着窗外飘雪, 喝着爽烈冷酒, 应该也别有一番滋味。 她接过姒孟白递过来的酒杯,浅浅尝了一口,味道不错,遂又喝了一口,然后催他也给自己满上。 两个人正美滋滋地品着自家初酿的成果,忽有个执事人来请:“老太太叫大姑娘过去一趟,说京中来人了。” 她低头算算日子,也是差不多了,笑道:“好,我就来。” 随后她换了衣服,独自往前院走来,到这边正厅上,果然见有个宫娥坐在那里喝茶,老太太在上首相陪,她母亲姜俞容和姨妈姜齐涵也在一旁坐着。 见她来了,那宫娥放下茶杯,站起来笑眯眯地说道:“请大帅免礼站接圣旨。” 这边香案已摆,众人都站起身来,姜老太太如今身体仍旧硬朗,将拐杖放在一边,也不用人扶,带着女儿和姪女两个,一起站到了姜严著身后。 那宫娥将圣旨徐徐展开,念道:“召镇国将军姜严著回京任天下兵马大元帅,加赐太子太傅,特赐御前免礼,另加封号‘尚姊’,钦此。” 那宫娥念罢又说道:“陛下口谕:前朝有‘尚父’,本朝亦可有‘尚姊’,此乃朕之首创,请小著阿姊笑纳。” 等姜严著接过圣旨,那宫娥笑道:“大元帅仪仗已在城外候着了,请大帅即刻打点行装,明日随我等回京吧。” ** 洛阳小御街,津轩茶楼。 这日午时,茶楼内人不多,有两个女子,身着神策军将领军服,正坐在堂上喝茶闲聊。 不一时,有个男将匆忙走进店来,见了她两个,忙拱手笑道:“我来迟了,抱歉抱歉!今日记我账上。” 说着走过来在她两个旁边坐了,这三人都是蜀军出身,一向关系最铁,每旬都要出来一聚。 数年前她们几个一起出任务进京,在长安歇脚时,也是这个男将在街上买胡饼,碰到了刚退军准备回京参加武举的姜严著。 当年她们小队还是二女二男四个人,只是其中一个男将几年前勤王时战死,所以如今只剩了三人,随勤王军编入禁军,都被分在神策军中。 因两个女将都比那男将的军阶高一两级,所以二人相视一笑:“算了,你那点俸禄请我俩,显得我们欺负人了。” 其中一个女将问道:“怎么今天来得这样晚?营里有事?” 那男将摇摇头笑道:“路上碰见一件笑话,五营有个新调来的愣头青男兵,巡查时迎头撞上了微服巡营的姚殿帅,还问:‘你叫什么?哪个营的?’给姚殿帅都问愣了,说:‘我叫姚章青,中军营的’,那愣头青还训了她一句:‘看点路!’我们几个刚交完班的在旁边看着,想笑又不敢笑,快憋死我了!” 旁边两个女将听完笑得前仰后合,姚章青如今任禁军殿前总指挥,半座皇城禁军都在她手里调度,哪个禁军将士在路上见了,不是退两步尊称一声“姚殿帅”? 那女将笑道:“姚殿帅都不认得,在禁军没法混了,估计也是才来一两天的,这下好了,屁股没坐热就得回去了。” 另一个好奇:“也不知是哪一个军区调上来的?这样没头脑。” 那男将喝了口茶:“我估摸着可能是江南军来的,自从出了那件大事后,一直没从那边调人来,今年才解禁,所以来的人对禁军不熟悉。” 她们知道他所说的“那件大事”,指的是三年半前祁王谋反,苏州军应声而反的事,所以禁军已有三年不再从江南选调将士。 直到今年,江南军在督帅妘华广和副帅郁久闾阿耶罗的协力重整下,几乎是完全大换血,才得以恢复往禁军调派将士的资格。 左边那女将摇摇头:“不是,今年江南军来的人都是妘督帅亲自选拔的,试训时我去看过,一水儿女兵,个个精神,全部都被编进虎贲军了。” “那要不就是陇右来的?姚都护如今愈发出世,这些事也不大管了,所以下面人疏忽了。” 她又摇了摇头:“我看也不是,姚都护的确是不管事了,如今安西都护府全是武安侯当家,调派禁军这事她一向十分重视,回回都是亲自盯着的。” 说起武安侯姜起,那男将感叹道:“听说姚都护去年提过一次要致仕,皇上没准奏,今年一定还会再提,这次大约会准,看来这安西大都护一定是武安侯继任了。” 那女将点点头:“这是肯定了,这几年姚都护已极少出面,大印都交给她了,意思明白得很,将来的西域一把手,非武安侯莫属。” 一直听她们说话的另一个女将忽然说道:“我想起来了,这愣头青应该是蜀军来的,老嬴都护虽然退了,但我听说今年负责调派禁军的副帅是他的门生,这一批里就有个关系户,是这副帅的弟弟,我看八成就是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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