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沅看他这般紧张,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轻轻地抽了抽手,但没抽出来,只好轻声道:“树枝粗糙,指尖有点不舒服,没什么大事。” 舒沅手指纤白,先前握住粗粝树枝在泥土上写写画画,眼下手中的红痕还未消散,看起来颇有些触目惊心。 指腹泛着粉,肌肤细嫩,稍微用点力便被树枝伤到了。 春桃紧张不已,凑过来细看,不禁对梅晏之有了点埋怨:“梅公子有不明白的地方,怎么就在这儿问起姑娘了。姑娘疼不疼?我去马车上找一找,看有没有带药膏过来。” 舒沅摇摇头:“不怎么疼。” 裴见瑾难得赞许地朝春桃投去一眼。 舒沅身娇体弱,合该好生养护照看着。裴见瑾见她有了道细细的伤口,对梅晏之越发不喜。 舒沅无奈道:“取水清洗一下就好了。不用麻烦。” 他们二人紧张成这样。照她看,大约一炷香的工夫就能愈合了。 不过她对裴见瑾这副模样很是满意,心安理得享受了他的贴心照拂。 溪水很浅,估摸着最深处都不过膝。 舒沅洗完手,忍不住又将指尖没入水中。 冰冰凉凉的流水从指缝间流过,仿佛蕴藏无限生机。 舒沅唇角翘了翘,难怪小孩子喜欢玩水,的确很有意思。 还没玩够,裴见瑾就伸手将她的手拿起来,眼睑微垂,仔细地给她擦手:“别贪凉。” 舒沅倏然想起别庄那日,她冒雨去找他,还担心被他拒之门外,两月不到,裴见瑾就变得彻底。 如此看来,她功成身退的日子也不是遥遥无期的。 只要他有心,学什么都会很快。已经会照顾她了,接下来好生照顾他自己应当也不难。 他要长长久久做个贤明君主,四海安定,民富国强,她才能安安稳稳做个万事不愁的富贵小姑娘。 . 回城时,马车排成了长龙,狭窄的山路只容得下一驾马车,到了开福寺跟前才豁然开朗。众人出发的时辰相近,又都是往城内走,一路上也都不远不近地凑在一起。 巍巍城门就在眼前,行进的马车却被一个摔到道中的妇人阻断,马儿烦躁地踢着蹄子,车夫一惊,险些破口大骂。 哭骂哀求声不绝于耳,凄惨可怜。前后几辆马车上坐的贵主都相熟,免不了停下来,瞧瞧他们后面发生了何事。 舒沅坐的马车跟在后面,掀开帘子就看得清楚。 摔倒在地的年轻妇人手脚并用地翻坐起来,很快就站直了身子,她顾不上拍去身上的泥土,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挡到一个才及她腰高的小姑娘身前。 “瑶瑶不能跟你们回去。我带她去看病。”年轻妇人咬了咬唇,唇色苍白,眼下泛着青灰,一看就是劳累过度,她嗓音十分嘶哑。 “我已经攒够了钱,不用你们操心。往后要再偷摸着把孩子带走不让我知道,我拼了命也不叫你们好过!” 对面是一个年老些的妇人,旁边还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与年老妇人相貌相似。 围观的路人指指点点:“你们真够欺负人的。把人家孩子偷偷带走不说,被人撞见竟然还动起手来了。” “就是。若不是车夫眼力好动作快,不然叫那马车撞上,不死也是重伤。你们安的什么心思呐,这般恶毒?” 年轻妇人不说话,只顾着抚摸女儿的脸颊,轻声细语地问她这一日的经历。 年老妇人搓了搓手,扯唇笑了下,她看这些锦衣贵人的车马停在边上,嚣张气焰也有所收敛,转过身好声好气地道:“我哪能害她?一家人的事,有点没说清的误会罢了。” 路人义愤填膺,看不过去这人虚假的嘴脸,哼了声,直白道:“路上车马相连,前后都跟得紧。还一家人呢,你兄弟怎么把人往路上推?” “若哪位公子小姐的车夫一时没注意撞上了你家儿媳,我看你们还要叫人赔一笔银子才肯罢休。” 年老妇人脸色涨红,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一会儿瞪那好事之人,转头又去看那些下马的贵公子有没有离去,比先前慌张许多。 沈彻离得近,见状就过去问了几句话。 沈彻一去,那年轻妇人就拉着女儿往沈彻身后挪了两步,不动声色地离对面两人远了些。 年老妇人和她的兄弟见状,怒火直冲脑门,盯着年轻妇人不放,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还不过来跟这位公子说清楚?非得要把家里的事闹得外人都知道?” 沈彻嫌她吵闹,声音沉下来:“我要问的是你,你叫她们母女干什么?” 年老妇人气势低下来,她看后面这群看热闹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也不敢再撒泼。 年老妇人放低了嗓音,边说边偷瞧沈彻神色:“我和娘家兄弟想带着孙女去治病。我这媳妇半天没见孩子,看到我们就扑上来,非说我们想把孩子带去卖了。你听听,这是什么话?那是我亲孙女,我哪能做这种事?” 先前被年老妇人瞪过的路人又道:“在那个年轻女子来之前,我看他们两个带着孩子,却很不会照顾,就多看了两眼。正巧离得近,还听到他们商量了,要早点把人带到约好的地方,晚了拿到的钱就少了。” 年老妇人呀了一声,挤着眼泪想为自己辩白:“我们说的分明是,去得晚了,手里的钱就少了,恐怕不够看大夫了。你怎么能污蔑人?” 舒沅按住帘子望出去,抿紧了唇。 那母女两个依偎在一起,小女孩起初看到母亲还很高兴,等对面两人闹起来,才后知后觉明白了一点自个儿处境,趴在娘亲怀里吧嗒吧嗒掉眼泪,看着很是可怜。 舒沅由春桃扶着下了马车,走到母女二人身边,询问小姑娘的病情。 三言两语下来,舒沅便了解了大概,心里有了底,温声出言安抚:“我正好认识一位大夫,擅长医治小儿,瑶瑶这病不难治。” 唤作瑶瑶的小姑娘衣衫单薄,仰头看见一个漂亮姐姐,就情不自禁地盯着她瞧。舒沅身上暖和,瑶瑶不知不觉又往她身前挪了半步。 舒沅看她发丝散乱,抬手帮她理了理,瑶瑶也乖乖的,眼睛也不眨一下,等着舒沅帮她。 沈彻那边问清楚事由,停下来看热闹的公子们都散了兴致,捏着马鞭想走。 年老妇人看众人散去,心中骤松,觉得这问话的公子大概也要离开了。 一家人的事,外人哪能管得了。等回了家,就还是她说了算。这白天失的颜面,总有办法讨回来。 想到此处,年老妇人阴恻恻地抿出一个笑,不怀好意地看向那对母女,说道:“走,回家吧。这一天也累了,回去给你们娘俩好生补一补。” 年轻妇人脸上煞白,咬紧了牙:“我们不回。” 年老妇人眉心一皱,拉长了脸:“你这个当媳妇的不回去操持,你相公和二弟回来吃什么?我一把老骨头,你还想让我去做?” 说着又往瑶瑶身上看去,冷声道:“走。跟我回去。” 瑶瑶怕极了,将头埋在舒沅怀里不敢抬头,身子小小的,还在发抖。 舒沅哪能眼看她们受欺负,一边安抚地在瑶瑶背后拍了拍,一边看向年老妇人:“她们不跟你走。” 方才差些撞上人的车夫下车查看,确保安全无虞才又坐了上去,后面的都候着没法走。 车上的公子小姐本放下锦帘不再观望这几人的家务事,听到舒沅开口,他们又撩开帘栊,不言不语地望过来。 四面八方的眼神汇集到舒沅身上,她无暇顾及这些探究的目光,直直看向那气焰嚣张的年老妇人,毫不退让。 “小姐说笑了,这是农妇家中事,她们不回去,又能去哪?”年老妇人唇角提起,眸中不见善意,亦不胆怯。“我和兄弟两个可是什么都没干,就是衙门里正经官老爷来查,我们也是清白的呀!” 自古以来的律法都少管家中琐事,便是双亲与子女之间偷些东西,父母打伤儿女,告到衙门都没人管,何况这争辩两句的“误会”。
第53章 ◎静候◎ 舒沅拧了拧眉,目光凉凉地扫过年老妇人。 这一眼扫去,年老妇人心头发憷,偏头看去,有两个魁梧有力的护卫往她们这边走来,一看就是来给自家小姐撑腰的。 年老妇人起先看下车来的这位小姐,衣衫穿得厚,料子瞧着也好,但要她一个没见识的村妇说出个好坏,她是不知的。 但抬眼瞧小姐头上,素净得很,只一根簪子,哪像其他那些围观的姑娘满头珠翠,打眼一看就知道值钱。 心里不自觉地就有些轻慢。 而此时看到两个侍卫比其他马车边上跟着的都要厉害,年老妇人才发觉自己看走了眼,气势不由一低。 年老妇人放得下面子,只想赶紧摆脱眼下的麻烦,忙垂头轻道:“小姐说得是!您仁慈宽厚,带瑶瑶去寻医问药,是她的福气,我们哪有不应的!” 舒沅笑了笑:“她们我是要带走的。不管你应不应。” 年老妇人颔首,连声应是,一脸谄媚的笑。 舒沅语中微顿,重又审视地看向他们二人:“你们也不闲着。那喝茶歇脚的路人都听见了,你们说得有模有样,那个地方应当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 年老妇人哎哟一声,为自己喊冤:“小姐明鉴,小孩子不乖,农妇随口胡诌,吓她的!哪能当真呢。” 那看热闹的路人早就被这老妇人瞪过,此时也不怕她,连忙道:“他们可说得绘声绘色。我活了这把年纪,是真是假还分不出来?若是假的,你能说成这样,不如到茶楼去说书。” 舒沅招了两个侍卫近前,勾了勾唇;“带他们去京兆府走一趟。若将做这勾当的恶人尽数捕了,他俩也不算白跑一趟。” 声音清晰,字字入耳,不容辩驳。 老妇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不敢吭声,终于显出两分慌张。 舒沅有些冷了,懒得再看这妇人唱戏,侧过身不再看她,转而与留光交代了这母女两人的事宜。 侍卫神色冷冷地走到跟前,先前闹腾的两人不再吱声。 一把年纪在外面丢了脸面,又对进衙门这事心存畏惧,脸上露出些胆怯讨好的笑来。 这会儿看起来倒像个大字不识的老实人了。 马车上围观的人中,有位涉世未深的小姐轻声道:“倘若他们真是随口说的,这不是白白折腾人么。” 舒沅轻易便捕捉到了这道视线,也不恼怒:“要是当真不知,自然是将他们放了,京兆府的大人做事可靠妥帖,哪会轻易冤枉人?倒是错放了,往后不知要害多少人。” 话至此处,舒沅又看了垂下头颅的老妇,笑了下:“照她那能说会道的劲头,倘使分毫不知那买卖,眼下该立时证明清白了,哪有这般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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