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抿了口茶,笑道:“若当真有婢女引错了路。皇姐该如何罚她?” 大公主轻笑道:“若成就一桩良缘,有何不可?” 闻言,二皇子同四皇子面面相觑,俱都沉默下来。 大公主察觉到不妥,便问:“难不成我说错话了?” 二皇子摇摇头,轻言:“我们亦是今日才知道的。” 皇子婚事繁琐,从定下婚约到大婚之日,中间时日不短。如今四皇子已满十八,算起来,这三位都是该定下的年纪。 今日到坤宁宫请安,二皇子与四皇子小坐片刻便离去。薛承璟被皇后留下说话。 问及婚事,薛承璟道:“儿臣归京时日尚短,尚未考虑此事。自京城到西疆,见过许多人间疾苦,自觉如今是为朝效力之时。不如过几年再谈此事。” 此话正合皇后的心意。皇室中人的婚事虽多有身不由己之处,可皇后与皇帝夫妻多年,自知若夫妻间有一两分真情,也是难得的慰藉。 风声很快传出来,二皇子还未走出皇城便听说了这个消息。 此事也合情理。四皇子不以为然。 四皇子虽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可他知晓自家母妃已为此事伤神许久。而宫中知晓这人尚在人世,至今不满半年,哪有这挑选相看的工夫? 大公主听二皇子将其中原委娓娓道来,不由挑了挑眉。 她亦在前去请安时,听华琇长公主说过一些话。 “沅儿是我千辛万苦才养大的。哪舍得这般早便叫她成亲?千挑万选也不为过。” “再等两年,她身子养得好些了,再为她相看也不迟。便是有钟情于她,上门提亲的,也要等几年后再办婚事。” 大公主平日就是个爱热闹的,当日听闻她这位三弟在进璋书院待过,大公主便着人打听了个清楚。因而也知晓薛承璟同舒沅之间的情分。 依她看,这位三弟一颗心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冷。便是只有一丁点的情分,也很了不得了。 大公主想至此处,心情忽然变得愉悦,再往门外看去,也不再焦急,甚至对他所去之处隐隐有了猜想。 薛承璟到了厅中,与众人闲话一二,便不再主动出声,眉眼间不见放松。 大公主起了个话头,便又引到踏青赏花这事上头去,问薛承璟能否前去。 不等他答话,大公主便补充道:“那是难得的好景色。便是舒沅,也是要去的。” 薛承璟仍是拒了。 大公主眉心稍拧,几乎有些怀疑自己的直觉,又看了他几眼,心头狐疑。 薛承璟还有他事在身,坐了片刻便出了公主府。其他两位则另有安排。 大公主趁着这个空当,找到自己的驸马同他说起这些,秀丽的眉眼有些许愁绪:“若是他当真有意,也算桩亲上加亲的好姻缘。可这模样,你说说,哪有人会这个模样?” 驸马唇角带笑,耐心地哄着她,轻声道:“他心里有成算。到了时候,自己便知晓主动。” 大公主拧了拧驸马手心,气道:“那你是不知姑姑同我说了些什么话。罢了,我也是听命办事,万一她同那小将军成了,我也没偏帮哪个,他也埋怨不到我身上来。” * 舒沅早有出京游览的想法,从前在她状况好些的时候,曾南下一次。但在安州逗留两日后,忽然听闻父亲将要出征,一去怕是要好几年才回,便又调头回京。 如今安稳下来。舒沅又起了念头。 母亲不放心她一人外出,说要找人护送。正巧那人这日也来了大公主府,大公主从园中脱身后,便带人过来同她见面。 小将军名为周亭月,二十上下,长相周正,但似乎有些羞赧。在舒沅跟前没说几句话,脸颊便有些红了,不怎么敢看她。 小周将军将要南下探亲,算着日子,正好能与舒沅同行。 说了几句话,小周将军便离开了。走前还请舒沅前去观赛。 楚宜见人走了,眨了眨眼:“看起来,会很听话。”顿了顿,又问起薛承璟,“听说三殿下来过,你可有见到?” 舒沅点头。将薛承璟无暇同去踏青一事说了。 楚宜闻言,面露失望。 楚宜咬了咬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 以前他还是裴家不受宠的六公子。舒沅又是太后的掌上明珠,侯府上下都宠着的宝贝。楚宜自然就敢大着胆子私下里同舒沅说些什么童养夫的话。 如今她不敢了。但难免觉得可惜。以前的裴见瑾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舒沅。 * 夜间,三皇子府邸中灯火通明,近侍李瑞福从房中躬身退出,廊下便有小太监殷勤地迎上来。 能在数十人中被挑中,李瑞福自有他的过人之处。殿下那处不必有人守着,李瑞福也不想着歇息,又出来听人回话。 李瑞福在宫中待了十余年,早早便磨练出双雪亮的眼睛,知晓这位主子不是那等中庸之辈,伺候得越发小心谨慎。 若在其他事上,李瑞福是不敢擅自过问的,但轮到这事上面,他不敢搁置下去。 明致大师叫殿下静心。李瑞福从旁瞧着,这些天确是平静,正是一贯的冷心冷情的模样。 可为一位女子生了梦魇。李瑞福心想,面上再无波无澜,底下不知是如何惊涛骇浪。 李瑞福有些手段,打听到舒沅后来在大公主府见过何人。 听丫鬟说完,李瑞福脸色一白,往殿下所在屋舍投去一眼。 这事,是说,还是不说呢。
第82章 ◎这点琐事,绝不会给殿下造成烦扰。◎ 李瑞福站在廊下踌躇半晌,慢腾腾地往书房走去。行至半途,又顿了顿步子。 李瑞福提早几月便被派出京城迎接这位主子,这几个月下来还没摸清主子的喜恶,但已知晓这位心性非同常人。 殿下去年这一遭经历是常人比不得的。李瑞福回想起来,竟发觉从未见过殿下心绪不稳的模样。 当时宫中对这位三殿下怀有诸多猜测。底下的奴婢虽不敢胡言乱语,私底下也都放在心里暗自琢磨。 那位燕王,听说到后来又疯又狠,屡次伤到自己。这位三殿下中间有那么两年被燕王养着,能是什么好性子? 说不准已经叫燕王养歪了。 但好在没有。 归京途中,李瑞福前前后后地伺候,已将主子做事的风姿看在眼里。由殿下经手的事,大大小小没一个能挑得出错,是胸有丘壑之人。 这一点,李瑞福起先还觉得稀罕,后来从沈公子随行之人那处得知殿下在进璋书院时,几位夫子颇为看重,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便是将殿下放在宫中各位主子中间,这才学也是出类拔萃。但论性情,李瑞福瞧遍了宫中贵主,也没见过像殿下这般淡漠寡欲的。 放在寻常人身上,忽然间有了这般身份,得意忘形也属正常。李瑞福入宫前见过这种人,他们脸上喜气洋洋,恨不得遍身绫罗地跑到故人跟前耍威风,最好再将人踩到泥地里去,才觉得解了过往恨意。 但殿下身上没有半分浮躁,简直叫人大开眼界。 李瑞福边走边琢磨,殿下这般人物,能有一两个能叫他挂念的人实属不易,何况殿下向来克己,便是知道这些小事,大约也不会乱了心思。 李瑞福在心头想来想去,仰慕敬佩更重,深觉这点琐事,绝不会给殿下造成烦扰。便到书房将这事言简意赅地说了。 果然,不出李瑞福所料,薛承璟听罢,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熀熀灯火映照在他侧脸,衬得眼眸越发幽黑。 薛承璟指尖在文书上停了停,便出言叫李瑞福退下。似乎这事并未在他心底激起涟漪。 李瑞福恭敬告退,一颗心落回到肚子里。 他果然没跟错主子。 * 春暖花开之际,京中贵妇小姐也换了新装,如意楼中贵客如云。 舒沅和楚宜来拿前些日子定下的首饰。柳娘子拨出空当,亲自来接待,双手捧着锦盒将东西递过去,笑道:“匠人已做得尽善尽美,但依我看,这只算得八分精美。若是姑娘用着,也才有了十分华美。” 楚宜拨开看了眼,当真是流光溢彩,但楚宜没有多注意这个模样,摩挲着簪子,转头看向舒沅:“你说这个,能不能用来开锁?” 舒沅目光一顿,叹道:“便是你也不会开锁这门手艺。池漪又能从哪学?” 楚宜有些遗憾地点点头:“这倒也是。” 冬日里恰好在如意楼遇见池漪,三人相谈甚欢,便叫人给他们画了图样,各不相同,风格却相似,三人还约着春日里结伴出游。 没想到她们来取这些东西,池漪家中却出了事。 楚宜挽着舒沅往外走,默默握紧了拳头:“听说她大伯母派去看守她的嬷嬷最是顽固,油盐不进。但那老嬷嬷是没遇上我,今日准叫她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舒沅按住楚宜的手,待两人上了马车,才道:“不用你大动干戈,那是在镇国寺,人来人往,叫人听到动静也不好。” 楚宜叹了口气:“池漪的父母常年在外,她几乎是由那位大伯母带大的,两人的关系亲近。但她那大伯母,唯一不好的就是太过迂腐。” 池漪祖父还在时,为她定了一门亲事。如今池漪已然及笄,对方仍无动静。照池家大伯母的看法,该再等一等。对方也是体面人家,到了时候,总归会履行婚约。 池漪如今想要退亲,放在池家大伯母的眼里,简直荒唐,说什么也让步,还将人送到镇国寺来清修,派了个老嬷嬷日夜看守。 池漪在镇国寺已经是第三日。 舒沅拍了拍楚宜的手,轻声道:“一切有我呢。” 楚宜一时心急,脑中全是如何对付顽固不化的老嬷嬷的样子,已经想出数种鸡飞狗跳的场面来。 见舒沅这般说,楚宜心软得不得了,气焰立马降了下来,只是脸颊还红红的:“阿沅别怕。我又不会和她打起来。我又不会惹祸的。” 小时候楚宜和沈彻三日不惹祸便是稀罕事,舒沅成日和他们待在一起,被连累了很多次。 不过楚宜和沈彻都颇讲义气,到家中长辈罚人的时候,都与舒沅无关。 楚宜比舒沅略大一些。小时候常以姐姐身份自居,当真要被打手心的时候,也很顾及自己作为姐姐的脸面,叫人把舒沅支开。楚宜受完罚,便叫丫鬟赶紧给她抹点药膏,随随便便收拾了又想去找小阿沅玩。 但往往她还没说什么,小舒沅便拉着她的手,可怜巴巴地掉眼泪。 舒沅瞧了她一眼,纤指点额,眼睫微垂,轻声道:“我前些天有些头疼,今日若一时受了刺激,再发作起来,也是可能的。” 楚宜恍然大悟,唇角弯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而如意楼里,一个锦衣华服的姑娘一直在默默打量她们。等丫鬟将打的头面呈送过来,她才慢悠悠地从如意楼出来,一路往松云阁去寻听曲的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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