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依依道:“她分明就是挟恩图报。她从来不是什么救殿下于泥淖的恩人……” 薛承璟神色冷漠至极,听至此处,他微微一笑:“我说她是,她便是。” 姜依依愣了愣。 在熀熀天光下,薛承璟眉目冷峻,眼神中的冷戾更是清晰可辨。 他捻了捻佛珠,淡声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当年之事。莫要自作聪明。” 姜依依脸色骤然煞白。 是他要舒沅以恩人身份自居? 薛承璟离去之际,姜依依仍回不过神来。 * 谷宁将林颖带进去便又回到堂中做事。正拨着算盘,余光便瞥见了门口来人。 谷宁一抬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直犯嘀咕,他只是在心里想一想,怎么就把殿下给招来了? 简直是双喜临门。 谷宁踌躇满志地想上前接待,却发现连殿下身旁的李公公面色也不大对劲,心里便打起了鼓,态度也谨慎起来,轻声道:“姑娘在里头与林公子说话。殿下您……” 谷宁试图从李瑞福的眼神里得到指使,但对方显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薛承璟站在院中,看着不远处的门扉,此时竟有些不敢上前。 她喜欢他温良谦和,他便那般行事。无论文史,还是射御,他也能叫她满意。唯一不可变的,便是过往旧事。 他当年为撇清关系,佯装关切林颖。但他们之间,并没多少情谊。 且他当时虽力求面面俱到,可若是林颖在言语中,透露了些许,叫她发觉他原来自小便是个冷心冷情,不通情义之人,她又会如何看他? 若此时与林颖交谈的,是其他人,绝不会成为他的困扰。 但偏偏是舒沅。 谷宁和李瑞福立在旁侧,一言不发却已冷汗涔涔。二人正煎熬之际,门扉却叫人推开,林颖率先从屋中出来。 林颖瞧见薛承璟,上前行礼,也未多言,片刻后便告辞了。 舒沅发觉薛承璟看了眼林颖的背影,温声道:“往后见面的机会还多呢。” 薛承璟审视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连,而后点了点头。一时间,竟有了失而复得之感。 在舒沅给他端茶来时,薛承璟不禁握住了她的手。垂眸看到腕上的佛珠,才知不妥,轻轻松开,道了声抱歉。 舒沅倒没放在心上,看他难得地有些心神不宁,有些担心地问道:“三表兄近日可是忙碌更甚从前?若有不适,早些叫大夫看一看才好。” 薛承璟见她面露关切神色,心底戾气似被抚平涤净。 当年之事,是他成心让她误会。就是要叫她一次又一次,将他放在心上,成为最特别的那一个。 作者有话说: 有点晚了。这章评论发红包。
第85章 ◎他可有对你不敬?◎ 谷宁说与她不少旧事。舒沅瞧了眼他的脸色,想他这些天诸多事务压在身上,又急匆匆赶来,大约有些疲惫了。 “三表兄从前与林公子感情甚笃,本该聚在一起叙一叙旧情。”舒沅语调中带有遗憾,“方才不知道你会过来,不然定将林公子留下。” 顿了顿,又问:“林公子的住处,三表兄大约不清楚。我也没细问,不过谷宁同他那书童聊了几句,约莫知道个大概。” 薛承璟淡淡地嗯了一声。看向她的目光温和得过分。 李瑞福缓步进门,纵然此时放了心,但先前一路疾驰,又提心吊胆好一会儿,眼下脸色不大好。 舒沅心中奇怪,问道:“三表兄是从何处赶来的?”从前两人日日相见,如此问话的次数数不胜数,此时将话问出,舒沅才想起如今不同以往。 李瑞福唇边笑容不变,恭敬答道:“回姑娘的话。殿下是自镇国寺过来的。” 李瑞福敢当面作答,也只能是薛承璟的意思。 舒沅有些惊讶,看向薛承璟,不无遗憾道:“林公子今日找来之前,我也从不知晓他进京的消息。若我知道三表兄这般在意,甫一见面,便该差人传话。今日竟叫你白跑了一趟。” 薛承璟端坐椅中,漆眸沉静,缓声道:“迎雪庆仁得我差遣,今天就在附近。此次慢了一步,是他们办事不力。” 他微抬眼看向舒沅,其中不明意味又浓了一重,语声趋于缓和:“但一切安好,便不是白来一趟。” 舒沅眸光微微一顿,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绣帕。 久未听过迎雪庆仁这两人的名字。 薛承璟尚未归来那时,她担心他都来不及。早把旧时的一些琐事抛到脑后。 她那时费尽心思,想为他挑两个得力的小厮,一切俱是他能在安国公府过得更好一些。迎雪庆仁这两人有轻霜和留光考察过,算是上等人选。她便也威逼利诱地叫他们好生办事。 那时他们做事还算过得去,只是迎雪有几次像是迷了心窍,非要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但也无伤大雅。 但如今,无依无靠的裴见瑾变成了薛承璟。她再与他身边的人不清不楚,就不大合适了。 得找个时机再见一见这两人,同他们说清楚,往后划清界限,莫要叫薛承璟误会了才好。 将为帝王之人,心思深不可测,惕厉多疑。她不得不再谨慎一些。 薛承璟略坐了一会儿,外边便有人来寻。 李瑞福转身正欲踏出门去,却被舒沅叫住。 舒沅往外看了一眼,薛承璟正在听一人禀事,神色沉肃,在他身侧的那位官吏几乎汗如雨下,可见威严甚重。 舒沅放低了声音,问道:“大公主府上又办宴会,三表兄可接了帖子?” 李瑞福便如那进了贡院的学子,面容紧绷,心底紧张不已。李瑞福夹在两位主子中间,对这个问题慎之又慎,思索片刻,才道:“殿下诸事缠身,无暇赴宴。” 舒沅抿了抿,面上浮现一种果然如此的神情。 这些天连个人影也不见。听她说要字帖,又那般贴心地寻来许多。想来想去,也只能是脱不得身。 他日后能一步步登上帝位,自然不能只靠出身。其他几位宫中教养大的皇子并无不足,他能脱颖而出,定有过人之处。 但人是骨肉做成,又不是木石雕就,哪能不知道辛苦。 舒沅避开人,同李瑞福道:“那他可否有何不适?” 李瑞福愣了愣。殿下正值壮年,他于情于理,都不能说殿下有什么不妥。 李瑞福摇摇头。 舒沅心中还挂念另外一事:“表兄近日可与人有约?我的意思是……表兄自回京后,我们还未曾好好说过话,到时我做东,再与沈彻楚宜见一见。” 在她梦里,薛承璟当真是孤家寡人。里外都无亲近之人,脸上从未有过笑意。 舒沅暗想,他还在进璋书院那会儿,时常与人交谈,出入宋夫子的院落,至少也该结识一二友人了罢。 李瑞福如实道:“殿下未曾应过邀约。”毕竟正为眼前这位伤神,哪有闲心玩乐。 主仆几人离去后。舒沅仍站在窗前,望着庭中景象出神。 舒沅眉心微蹙,一脸疑惑。 她当日已做出诸多努力。瞧着似乎也有了成效。 薛承璟在进璋书院那半年,可不就是按着她设想的路径一步步走了下去? 怎么出京一年,全变了。如今的他,当得起冷情寡欲这几个字。 舒沅长叹一声,心绪复杂难言。 不过幸好正是春暖花开之时,京中赛事宴饮不断。舒沅稍作思考,便有了成算,稍晚时叫人送了解乏宁神的熏香去了三皇子府,还叫人带了话。 定远侯府的事,李瑞福向来亲力亲为,怕底下的徒弟不懂事,将事情耽误下来,因而舒沅派的人一登门,李瑞福便知道了。 李瑞福听完,没急着回去侍奉笔墨,在心里慢慢琢磨着如何回话。 徒弟李燕送了人出去,发现李瑞福还在这儿,嘿嘿一笑:“师父,我还没看过蹴鞠赛,到那日,可能将我也带上?” 李瑞福正在心头想事,闻言便剜了他一眼,骂道:“长到这般大,还不知收了贪玩的心思。” 这段路无人,李燕素知自家师父是刀子嘴豆腐心,便道:“多亏有师父指点,不然哪有我的今天。” 完了,李燕又十分不解,将声音压得低低的:“殿下是将姑娘放在心上的。姑娘既派人来问,殿下为何不去?” 李瑞福闻言一噎。先前他只将明致大师的话记在心里,殿下先前是发过话,与侯府往来不若先前密切。但他竟忘了将殿下的心意放在头一位。 今日听闻林颖去了聚仁堂,殿下便一刻也等不得,亲自下山赶去。 虽说到了姑娘跟前,尚能拿捏住分寸。但起心动念那一瞬,便已彻底显露了心意。 李瑞福醍醐灌顶,不敢再耽误,赶紧到薛承璟跟前回话。 京中人际往来,请来请去必在受邀之列的就那么些人。李瑞福作为薛承璟跟前的头一人,早就知道那蹴鞠赛的事,只是主子无意前往,便没有重视起来。 李瑞福说完,斟酌道:“殿下辛劳日久,今日姑娘还关心殿下可有劳累太过,语中甚是关切。如今又差人过来,想来还是牵挂着殿下。” 薛承璟揉了揉额角,没有发话。 李瑞福悄悄抬眼,又道:“听闻是昔年不曾有过的盛况,今年主办的人家邀了许多宾客前往。沈家越家皆在此列,还有几位小将军也要参与。” 眼睫在他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薛承璟指尖在桌案上轻点。 跃动的烛火在黑暗中显得炽亮滚烫,但明亮烛光终会触及暗夜边界,叫浓黑夜幕吞噬干净。 良久,薛承璟道:“那日有何安排?” 李瑞福躬身答话,一一讲清。 薛承璟淡声道:“差人去一趟。同她说,我那日定会前去。” 李瑞福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一喜,连声应是,赶紧去找了个得力的人前去传话。 摊开在眼前的文书看了一半,其中事由已明了于心。薛承璟没再动笔,抬眸盯着正往下淌着烛泪的明烛。 任何手段,都不如将她放到眼前。 至于那想将她私藏的恶念,同刻意忍耐不能相见的折磨相比,亦显得无足轻重。 他忍一忍便是。 李瑞福办完这桩要紧的差事,大约心中摸清了主子的态度,到夜间又不经意提起那放在库中的锦盒,问道:“如今可要找人送往侯府?” 薛承璟步伐微顿,只道:“仔细一些。” 李瑞福心中早有了成算。正好有两人对定远侯府轻车熟路。 迎雪难得遇到这样一桩简单的差事,听罢又问:“只是送去?” 李瑞福在宫中待久了,与迎雪的思路不大一样,解释道:“若只求妥帖,也用不着特地劳二位来一趟。两位与姑娘有过来往,有些事,比其他人方便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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