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沅隐隐约约知道自己进入了梦境,但不能控制自己在梦中的步伐。 她逐渐靠近那个一身龙纹长袍的男子。 他侧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语声带笑:“怕我?你不该怕我的。”近前的宫人垂下头颅,大气都不敢出。 他挥退宫人,扣住她手腕,将她抱在怀中,面容俊美,但殿内烛光黯淡,平添了几分阴郁。 梦里的她似乎也是手足无措,愣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动作。 薛承璟却伸出手,带着她的手覆上他脖颈。 他皮肤白皙,泛着凉意,他覆着她的手,贴上他颈间最柔弱之处,她几乎能感觉到跳动。 薛承璟手中力气加重,带着她用力,面色如常,目光直直地看向她,唇角勾笑:“沅沅看到了吗,我的生死只在你掌心之下。” 他纤长眼睫微微垂下,遮住眸光,又亲了亲她掌心,嗓音中尽是缠绵之意:“不用怕我。” 睡梦中的舒沅眉心紧蹙,呼吸发沉,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翌日一早,春桃为舒沅梳头,轻轻地叹了口气:“这间屋子已是这里最好的上房,姑娘若不习惯,不若再换一家。” 舒沅无奈。 昨夜所梦,触及她心底隐忧。 他似乎毫不在乎生死。 若非是他能力出众,处理政事半分不乱,就不顾生死这一点而言,又哪里像个坐拥天下的帝王。 况且她又哪里像个能要人性命的人了? 他处处不对劲也就算了,就连与他有关的梦境也毫不讲理。 出门在外,新买的东西也是要妥善安放的。轻霜端着一方盒子过来,问舒沅这些东西归在哪个箱子为好。 里面装的是昨日在摊贩那里买的小玩意儿,她一口气买了好几个。 舒沅眉心微蹙。她昨日怕那摊贩将东西卖个旁人,便立刻买下了。其中还有薛承璟的一份。 舒沅目光停在上面,忽而想起他那副雪景图的由来——想到她一定会喜欢,所以画了下来。 再看她买的东西……她那时所思所想又与他有什么区别呢。无非就是她还记着其他几人。 轻霜尚且等着她发话。舒沅别开眼,轻声道:“照往日那般收好便是。” 用过早膳,谷宁又急忙赶了过来。 这次带来的消息却颇令人意外。 谷宁道:“也不知许家二爷是怎么想的。一早便差人递了话,说愿意再与我们谈一谈。请姑娘过去呢。” 舒沅颔首,侧眸看去:“许家二爷为人如何,和他兄长可有不合,这些你再与我说一说。” 谷宁连声应是。待讲完这些,又提起另一事来。 “那位梅公子和一位老先生进山访友,下山不久,马车便坏了,今早有个小厮出去办事,恰好遇上了。姑娘您看,是否要派人去接来?” 最近青州城外常有山匪出没,舒沅不大放心,便将此事交给轻霜去办,务必将他们安然带回。 * 群山青翠,植株茂密。一架马车孤零零地行在道上,前后无人跟随。 藏在山石后观望的山匪握紧手中刀柄,互相使了使眼色,借着草木遮挡,悄无声息地靠近路旁,马车越来越近,这些道旁守候的山匪神情兴奋,目中血丝隐现。 待那马车到了跟前,众人一拥而上。 片刻后,侍卫巡视一圈,回到薛承璟跟前:“殿下。无一活口。” 尚且温热的尸身还冒着鲜血,像野草般倒伏在地。 “真是废物。”竟不能伤他分毫。 薛承璟神色淡漠,用雪白锦帕擦拭着手上不慎沾上的血迹。 侍卫又道:“殿下放心。前去迎接祝先生的足有二十余人,此时应当已见到先生了。” 拐角处行出一队人马,是定远侯府的人。 李瑞福赶紧上前,表明了身份。 “祝先生和梅公子那处,殿下已差遣数人前去迎接。”李瑞福堆了满脸笑意,轻轻地看了眼为首的护卫,“只是殿下所乘马车已沾了血污,不能再用。” 薛承璟上了侯府的马车,靠在车壁上,垂眸看着自己手心。 若此处山匪凶悍,能给他留下些伤口,他便能名正言顺地留在她身边了。 真是可惜。 作者有话说: 没理顺这部分剧情,所以有点慢。 这里两个人马上要互通心意,剧情还有一小段,接下来超甜。
第94章 ◎沅沅这一月以来,玩得很是开心?◎ 许家二爷挑了个风景宜人的茶楼。轻霜领了舒沅命令外出忙碌。放在平日,舒沅把事情交给轻霜,便不再放在心上。 今日倒有些奇怪。在等候许家二爷的片刻工夫里,舒沅往窗外望了好几回。 天光晴朗,白云悠悠,正是人间好时节。 春桃屏气凝神站在一旁,面容比平日正经许多。可眼看过了约好的时辰,廊上半分动静也无。 门外立着两个护卫,春桃拧眉朝外张望一眼,不解道:“许家二爷在万余县还能迷路不成?怎的连个人影也没有。” 不怪春桃不分轻重。实在是这许家从一开始便没将知仁堂放在眼里。 能在青州将药材生意做大的人家,背后自有一番经营,有平常商户难以见得的靠山。谷宁四处办事受阻,便是有许家话事人在背后授意。 舒沅斟茶慢饮,神色自若。春桃见她如此,这才松了眉头,只是心底对这许家上下的印象愈发不好。 许家二爷许暮身着圆领锦袍,不慌不忙地自马车上下来,长随瞧这位主子安稳落地才放下心。 迎接的管事堆了满脸笑。在万余县这地界,许家便是最灵验的财神爷,若得罪了这位,生意保准做不下去。 茶楼管事笑眯了眼,伸手去扶许暮:“二爷慢些。” 许暮甩了甩袖子,哼笑道:“昨夜不过吃了些酒,又没昏头,哪用得着你们来扶?” 管事弓着腰,应承道:“看来那楼里的姑娘们伺候得好,我们爷正想开家酒楼,到时可要请二爷来看一看,莫要叫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近前侍奉。” 许暮面貌还算周正,但眼下乌黑,行走间步伐不稳,显然是叫酒色掏空了身子。 许暮轻车熟路地走在前头,待推开了门扉,见屋中半个人影也没有,顿时沉了脸色:“哪来的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人呢?” 管事额头冒汗,抿了笑,轻声提醒:“二爷走错了,您约好的客人,在另一边呢。” 许暮瞪他一眼:“还不带路?” 管事连声应是,脸色分毫不变,早就知道这位的性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许暮昨日叫狐朋狗友新调丨教出的几位美婢伺候得舒坦,泄了心中邪火,算是把近来的闷气出了大半。 但女色只是消遣,早上起来一想到正事,许暮还是头疼。 万余县谁不知道他许家的威名?偏偏他那位大哥还要他忙个不停。 照许暮的想法。这些外乡来的人,随便叫人打发了就是。 敢开口要在青州建学教养医者,的确有两分胆量。但至多也就是在别处挣了几分家业,哪能跟许家相比? 往上数几代,许家出过好几位名望极盛的大夫,那时许家老祖宗心善,在大旱的那些年收留许多孤弱孩童,把人教养长大,传授了医术。 许家做药材生意,又请了不少大夫来坐堂看诊。如此经营几十年下来,青州但凡有些本事的大夫都与许家沾亲带故。 自许暮的父亲那代起,许家子弟几乎不通医术,但旧日的底蕴还在,加上又攀上了高枝,背后有人,生意越做越大。 许家有门路,但这条路亦是用金银铺出来的。许家近年对底下那些铺子里的大夫管得越来越紧,也有些年少气盛的学徒闹过事,但都被压了下去。 那些刚入门的小学徒,头顶上有师父师兄压着,便是一日不服气,一年两年下来早就磨平了性子。 众多学生在一处,那就不一样了,棘手得很。许暮没读多少书,但谁能闹事他是一清二楚。 朝中尚且没闲心管到这上头来,青州若要办学,许家岂能不从中分一杯羹?哪能叫这知仁堂得了好处。 许暮自顾自地扯唇一笑。就等着吧,非得给那人点颜色看看。 管事走在前头,片刻后步伐一停,侧身示意:“二爷。到了。就是这儿。” 许暮拿眼神一扫,若放在往常,对方的家仆便自觉地开门迎他进去。今日倒怪了,门边上两个护卫身姿笔挺,瞧他的眼神也算不得恭敬。 许暮压着火气问:“人在里头么?怎把门关得死死的,今日的事是谈还是不谈了。” 带路之人瞧这位祖宗动了怒气,连忙朝护卫使眼色,但人家还是不动如山,同里间的主子通报一声才开了门。 许暮迈入门前,瞧见那护卫手臂结实,线条分明,恍惚下竟觉得比知府大人家中的护院更为勇武有力,心里有些奇怪。 许暮大步迈进房中,瞧见曾有一面之缘的知仁堂管事,脸色一沉,正要开口指责,余光却瞟见一位明眸皓齿,雪肤花貌的小娘子,心下的那些火气一瞬间便消了个干净。 许暮常去青州城内办事,同那些投缘的公子哥同进同出,但他这二十多年从未见过这般美貌的小娘子,只觉得被座中美人瞧上一眼,骨头便酥了,恨不得凑过去温声细语地同人说话。 稍微动了动脑子,许暮便猜出了美人身份,不由心底微动,强装出两分正经神色来。 谷宁站在中间,恨不得上去将许暮的眼睛剜下来。待许暮问了,才压着火回道:“这便是我们知仁堂的东家。” 许暮接过茶,轻轻地放在桌上,笑道:“小姐心善。我说是谁动了心思,想做这费时费力的麻烦事,原来是有菩萨心肠的富家小姐。” 这回有姑娘撑腰,且带了许多护卫,谷宁明目张胆地狠狠瞪着许暮,许暮却一无所觉。 谷宁道:“前几次见面,二爷说办学一时许家早有想法,不知道许家大爷那里可有了章程?” 许暮听到自己大哥的名号,点了点桌面,扬眉道:“我在这儿,需要问我大哥么?” 谷宁默了默,又道:“上回二爷传话,说还是师父教徒弟,一个一个带出来为好,把几十人放在跟前教养,怕有人学艺不精,在外面坏了名声。照二爷的意思,这事是办还是不办?” 之前只为了把知仁堂的人打发走,自然怎么说都有他的道理。谷宁连续发问,许暮不由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这办学自然是好事。但你也是做这行的,也知道内情。有些师父管教的手段用得厉害了,底下的徒弟便叫苦连天,但学本事哪有不吃苦的?” 许暮抿了口茶水润喉,续道:“莫说劳累一些,便是为师父洗衣做饭也是应当的。青州这处,还真没人办学。你说,若开了学舍,这些人吃不得苦,全跑了又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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