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她又很亲人的样子,恐怕无论谁去看她,都开心得不得了,乖乖听人跟她说话。 她少与人交往,哪怕被人骗了也是捧场的模样,这些年不知道由人哄骗多少回了。 奇怪。 分明他也放出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此时心底却有些烦躁。 舒沅家中没有比她还小的,薛承璟只要想一想,便能想到她是如何听话地喝下苦涩药汁,然后梳着漂亮可爱的发髻,在窗边盼着有人来陪陪她。 差不多十七岁了,却是个刚及笄的心性,对人毫不设防。那双眼睛生得实在很好,她不会遮掩心思,他一眼便能明白她所想。 大约是从小到大一直需要人仔细照顾的缘故,她大概习惯于此,连他与她共骑也没有说什么。 若说怕,舒沅也怕他。不过是怕惹他不开心。 待到了寺前,薛承璟先下了马,舒沅有些不安地看向他。薛承璟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护着她下马。 雨后土地湿滑,舒沅动作分外小心,但落地时还是没能稳住,不慎跌在他怀里。 受惊的小姑娘紧紧攀着他的手臂,力道绵软,却像按在他心口,让某处微微下陷。 薛承璟收敛眸光,转身离去,没人看到他轻轻摩挲指尖,似在回味方才的触感。 寺中香客甚少,里外只有细雨打叶的簌簌声响。 薛承璟在客房前后查看过,原本该唤来庆仁问事,却不自觉地想起舒沅。 附近的村落集市应当不远,晚些时候为她买些吃食也不算麻烦。庙里饭菜粗糙,总是不适合她入口的。 这念头刚起,还没来得及开口相问,庆仁便带着茶水回来,顺口道:“舒小姐仿佛遇见了旧识,聊了有一会儿了。” 薛承璟淡淡应了一声,似是没放在心上的模样。 他按捺心思,待处理完未尽的事务,这才迈步出了房门。 这寺庙修在富庶之处,祈福带挂满树枝,在昏暗的天色里分外醒目。 尘世俗念,总是与他无关的。佛像不过死物,又怎么配他低头祈求。 不过今日那祈愿树却显得有些碍眼。舒沅微侧着脸同身侧那人说话,满眼笑意,与那人聊得投机。 薛承璟记得那人,名叫沈澜。 他在廊下站了片刻,舒沅丝毫没有离开的想法,仍和沈澜待在一处。 薛承璟眉目苍黑森冷,从那处离开时,前来打扫的小僧怯怯地躲开,不知道这位施主究竟想到了何事。他们寺中的祈愿树向来很灵验的。 除了沈澜,还有其他人逗留此处。薛承璟没走多远,便听见了几人谈话的声音。 “在这儿闷着多没意思,不出去走走?上回不还说难得出来,闷在屋里才是傻子么?” “哟,我看你出来玩几天,心思也野了。你难不成忘了还有谁留在后面?” 初时说话那人有些犹豫:“你是,是说三殿下?前些天的事你没听说?二殿下和四殿下尚留在行宫,伴在君侧。独他回了山庄。便是留在那里,也不见得会随舒妹妹一道回京。” “我知道了,难怪你非要拉我一块。你小子,想去见她。欸脸红什么。”这人顿了顿又长吁短叹,“不过也难为你敢有这份心思。” 另一人似乎有些羞恼:“你到底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若三殿下真护着舒沅回来,那恐怕也不像传言里那样不近人情。再说,这时不去,往后回了京城,有越九川梅晏之这些在前面排着,也轮不到你。” 薛承璟神色不虞。 迎雪不过抽空去洗了把脸,回屋听用时便发现主子不见了。等主子回来,那脸色,啧,是真不好看,迎雪只好加倍小心地伺候着,生怕出了差错。 迎雪觉得很是古怪。他跟在殿下身边多年,甚少见主子有此等神情。不过庆仁是不中用的,迎雪打算晚些时候找李瑞福问问,那比问庆仁这根木头靠谱得多。 晚些时候舒沅又来找,迎雪松了口气,在舒家这位面前,殿下勉强算作一个体贴温和的表兄,总不至于在小姑娘面前也同样面如冰霜。 薛承璟处理政务时神色冷凝,周围伺候的人大气也不敢出。那股天生的威仪令人只得俯首臣服。 舒沅全然不顾这些,一见到他便朝他笑了笑,唇角轻轻勾起。 半日前,她的笑尚且有几分可爱,薛承璟此时只想,不知道她对那个沈澜是否亦是如此。 舒沅平日只在屋中同他说话,难得叫他出来。 许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薛承璟默默等她开口,却只见她眸子亮晶晶地拿了两条红亮的祈愿带。 薛承璟眸光微顿。舒沅见他不接,又唤了声三表兄。 挂祈愿带只需片刻工夫,薛承璟没说什么。拒绝她反而更费事,他从不会主动招惹这些没必要的麻烦。 舒沅显然捐了一笔不小的香火钱,放置笔墨的小桌前站了一位满脸笑意的僧人,一举一动都透着殷勤。 这位小僧看出他们这位出手阔绰的小施主兴致颇高,便无视了薛承璟淡漠的神色,主动道:“就连磨墨都是小施主亲自做的,心诚至此,必能圆满。” 这番话说得舒沅双眸微弯。 薛承璟侧眸看她一眼,明亮烛光给她描了一层金边,舒沅微微笑着,美得不似凡尘中人,大约真有几分迷惑人心的本事。 薛承璟垂下眼,勾了勾唇。 既然她信这些虚无缥缈之事,他顺着她一些就好了。 薛承璟在祈愿带上落笔。 小僧接过时,看到他写的字,脸上的笑又大了两分。 舒沅写得慢一些,抬头就看到小僧笑吟吟地看着薛承璟,她有些好奇,但还是没问,小心地把祈愿带交给小僧。 此间事了,薛承璟便想离去。舒沅却不让他走。 薛承璟看了眼被她拉住的手腕,慢慢抬起眼,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急切,淡声问道:“还有何事?” 舒沅抿了抿唇,丝毫不肯退让:“总要看他为我们仔细挂好才能走。” “是么?这对你来说,很重要?”薛承璟问。 舒沅仰起头,直视他双眸,恳切地点点头:“当然了。” 她凑得很近,将他的手腕越握越紧。薛承璟不合时宜地想,怎么这迷惑人心的小家伙,在大殿前也敢如此放肆。 舒沅顺利将他留下,转头便去紧盯着那位为他们挂祈愿带的小僧。 她看得很仔细,发现那小僧手法很是特别。等挂好了,她仔细往那枝繁叶茂的祈愿树上一看,这般挂上的祈愿带只占十之二三。 舒沅没想太多,只当是那笔香火钱的功劳。 完事后,小僧笑眯眯地过来,还为他们指了指那两条祈愿带所在,朗声道:“二位定能心想事成。” 瞧他们多登对。 哪怕没有明说,他靠着在寺中练出来的眼力也能看出来二人关系匪浅,稍微花点心思给他们挂成其他祈求姻缘的样式也不费事。 舒沅其他的看不出来,只觉得小僧为他们挑了个比较稳当的树枝,喜色溢于言表。 二人未走多远,那祈愿树下又有了其他香客。 薛承璟听见身后的声音,一瞬间便辨认出那是在屋中闲谈的那两人。 舒沅还在偷偷看他,没注意旁人。薛承璟眸光一转,还未开口,舒沅便问:“我在此时将三表兄叫来,可曾耽误了要事?三表兄似乎不大开心。” 薛承璟淡声道:“并未。只是我对这类事无甚兴趣,往后这些事,大可找旁人作陪,方能不扰了你的兴致。” 舒沅微讶,立时为自己辩解:“那怎么能一样呢。其他人与我有何干系?” 舒沅步伐一慢,薛承璟便走远了几步。他脚下微顿,显然在等她。 舒沅有些委屈地赶过去:“可你是我的三表兄,我每年祈福许愿都有的人。难道在你心里,我也和旁人一样吗?” 在她那里,这寺中除他以外,其他都算是旁人。 薛承璟身形微滞。 寄托于神佛只是妄想。可他仍觉得有暖意涌入心腔,漫到四肢百骸,她将那些过往沉闷空寂的年月都拖入到她的愿望当中去,沾染了温厚宁静的香气。 薛承璟此时还不知晓她在祈愿带上写了什么。 直到他登上至尊之位,再次途经此处,才在那小僧的指点下寻到了她的所愿。 他才知道,她那时一笔一画,都是关于他的。 而他当时只求早些了事,只随意写下:“阿沅诸愿皆成。” 而那时她已缠绵病榻,难以出行。他南巡时也没有找到那对症的良药。 作者有话说: 本来以为这章能写完梦境,但是估计错误……
第105章 ◎梦境-他的愿望。◎ 除去在寺庙逗留那日,余下几日俱是晴空万里。舒沅再也没犯过头疼胸闷的毛病,自然坐在雕花嵌玉的马车中,只在傍晚抵达歇脚处才能与薛承璟相处片刻。 从避暑山庄到皇城不过短短数日,薛承璟自认并未费心照顾这个病恹恹的小表妹。 但月余后中秋宫宴那日,他随皇祖母谴来的宫婢前去请安,却听见舒沅在皇祖母跟前聊起他。 她将他想得过于好了。言语中丝毫没有旁人提起他时的忌惮畏惧。 舒沅嗓音甜濡,在皇祖母面前显得分外娇气,听着却不令人讨厌。 不过她本来就是千娇万宠养大的小姑娘,从未接触过纷杂世事。生就这样的相貌和秉性,莫说是定远侯府圣宠正浓,就算生在寻常人家,大家宠爱她也是应当。 京中那些受尊长疼宠的,几乎都有些无法无天。不知她是因先天不足,还是别的缘故,从来没有半分的顽劣,也生不出捉弄人的念头。 薛承璟长身玉立,在宫婢通传前静立在外,风度仪态俱佳,如雪中松竹,自有一番出尘气质。 只是透过珠帘隐隐窥见舒沅笑颜那刻,一种念头在他心底疯狂滋长,与他清贵雅致的模样很是不符。 若是能像皇祖母那样将她拥在怀里便好了。 不过他不会像皇祖母那样只是掐一掐她的脸颊,虽然她这时的样子也很可爱。 把她逗哭一定很有意思。 她一举一动都合规矩,约莫长到这般大,还没来得及学坏,心软得不得了。 薛承璟神色不动。心底却在想,她这样的小姑娘,应该是很爱哭的。无奈父母爱护,又有皇祖母宠着,大约无人有这个胆量。 请安过后,太后留他与舒沅说话。舒沅第一次在宫内见到他,有些惊讶。 宫婢亦是。舒沅身旁那位宫婢常陪着她说话,胆子比其他人大些,轻声道:“三殿下较往日来得早些。” 舒沅知道几位皇子近来忙于练习骑射,以免在邻国来使面前失了颜面。 正要吩咐宫婢再为他做些清淡的吃食,舒沅看到他取了块她最喜欢的点心,不由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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