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路前行,许家守夜的奴仆见此情景,面白如纸,一脸茫然,不停地交换眼神。从前哪见过衙门的人敢这样来许宅闹事,怕是真要完了。 心中没了顾忌,官兵一路行进势如破竹,平日里那些耀武扬威的奴仆个个都像丧家野犬。 将许家大爷的院落围住后,为首之人又清点了人数,去一间一间搜查。 一个衙役艰难地推开一间房门,迈了进去。纵有同伴手持火把站在身后,也被屋内情景吓了一跳。 “吓死我了,这什么破玩意儿?”衙役定了定神,缓步往屋内走去。 屋内铜像木雕摆了一地,正中间还摆了张方方正正的小桌,瞧着似乎在做什么法事。火把将屋中物件拉出长长的黑影,抬眼看去有些瘆人。 衙役口中骂了一句,嘟囔道:“这许家究竟做的是救人还是害人的生意?怎这般邪门。” 同伴进门后也吓得不轻,劝道:“行了,这里哪藏得住人,既然看清了,我们赶紧走,莫要闲耗在这里。” 两人互看一眼,正要往外走,却看到角落立着一高一矮两人,顿时噌地一声把刀拔了出来。 “二位二位冷静。我们师徒并非在此装神弄鬼的。”面黄肌瘦的道士主动站了出来,苦笑着赔罪。 定睛一看,跟在这道士身后的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看上去也是小脸发黄,不像是能打得过他们的样子,衙役这才收了刀。 道士一双眼睛简直忙不过来,先看了一眼外面,又看向跟前两人,好像脑筋终于转过弯来,不敢置信地问道:“许家这是得罪了哪位大人?这像是要抄家的架势。” 衙役气不打一处来:“这还轮得到你管?我俩都不清楚。” 灰衣道士哎哟一声,又道:“好汉莫生气。我师徒两个已经被关了好几日,幸亏二位大哥将门破开。” 衙役瞧他们说话都有气无力的,不像骗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怀中没吃完的半块饼扔了出去,哼了声:“赶紧吃,我可不想没找到什么东西,还拉两个饿死鬼出去。” 一大一小感激涕零,顿时狼吞虎咽吃了个干净,才觉得像是活过来了,长舒了口气。 许家大爷徐燕的院落前氛围紧张,看守的官兵精神万分紧张,深怕放走了半只苍蝇。 外面一圈官兵屏息凝神不敢放松,院中一片死寂,像是没有活物。 迎雪收起了平日里的不正经,停在薛承璟身侧:“主子,许家没有密道。人跑不了。” 薛承璟嗯了一声,眉眼浸在夜色里,冷厉更甚从前。 迎雪这么多年很少见得主子有这般神色,心神一凛。 一个许家本不须劳烦主子出马。只是顾大夫带的小童整理药箱,竟找出了许暮偷偷送来的一瓶药丸,那巴掌大的瓷瓶平平无奇,可那上面的花纹却十分特别。 薛承璟仅看过一眼,立时想起此前在何处瞧过一模一样的东西,便出门走了这趟。 迎雪暗骂,这许家真是半点好事也不做,今夜血流成河也是该得的报应。 - 许燕和夫人林氏早已醒了过来。迎雪推门而入时,这夫妻俩一个静坐椅中呆若木鸡,一个正往火盆里丢着一卷一卷的书册。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许燕神色惊慌,见迎雪脚下不停直冲他行来,竟踢了一脚,那火盆便砰地撞上了书桌,炭火灰烬撒了一地。 薛承璟的神色比月色更清冷几分,目光在这对夫妻中间荡了一圈,才道:“二位行为迥异,真有意思。” 林氏将手放在扶手上,闻言也无波无澜,转头看丈夫慌张失措的样子,唇角勾起嘲讽一笑。 迎雪道:“烧尽这些又如何,该不会以为什么都能瞒过去?” 许燕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总是神采奕奕的面容此刻惨白不已,汗如雨下。 许燕直直跪下,膝行上前,不住哀求:“大人!大人绕我一命,我们亦是受人胁迫,才用了些见不得光的法子来做事。若大人愿意,许家上下甘为大人驱使!再不为旁人所用。” 薛承璟勾唇:“你也配?” 转了转腕上佛珠,续道:“连那不知从何穿来的邪术也能用在已逝幼女身上,比起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的确要心狠一些。” 闻言,林氏痛苦地别开头,而后怨毒的目光直直射向许燕。 许燕激动地抬起双臂,频频下拜:“大人明鉴,那都是他们逼我干的……诸位大人有此番想法,只是需要一个信得过的出处,并非我想出的法子啊!从前在他人手下,不得已才做下这些……” “再……再言,那些女婴皆是病弱而死,我并没害人性命呐大人。” 迎雪听不下去,用了十成的力气往跪伏在地的许燕身上踢了一脚。许燕受了这一脚,惨叫一声,耳朵流血不止。 “好一个病弱而死。只是不知,若许夫人知道他在外面有个先天不足的儿子,又觉得如何?” 林氏徐徐站起,目光钉在许燕身上,张了张嘴,似乎没能发出声音,抬起手使劲地按了按咽喉,待缓过两息,身体才停止了颤抖。 林氏大笑一声,转身以极快地速度冲到桌边拿起一个趁手的重物,转身扑到许燕身上同他厮打起来。 许燕受了迎雪一脚,疼痛难忍,被林氏砸了两下,头破血流了,才好不容易制止了身上的林氏。 “你我都难逃一死,你个泼妇,如今打我又有什么用?” 林氏干脆丢了手中物件,手握成拳,往他身上锤去,只恨自己夜间取了簪钗,不然非得拔下来断了他的咽喉。 “我的呦呦那么小,就救不活了。可恨你许家世代从医,到你们这代没一个继承了衣钵,一颗心都往功名利禄上使。若不是你祖父对我家有恩,名望甚高,我又如何会嫁给你这种人!” “自你掌权,薄待旧仆,刻薄学徒,已经逼走了多少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许家生意做得越来越大,靠的难道是藏书阁积灰的古旧典籍?” “自我生下她,你是不是就不想要她了。怎么后面生的杂种偏活得好好的!” 林氏一面说着,一面眼泪簌簌而下,不禁掩面长泣。 许燕趁这机会,一把将林氏推开。林氏重重落下,砸上桌角,许燕看也不看便回了头,继续向薛承璟讨饶。 迎雪以为许燕死到临头会吐出些秘辛。不曾想,许燕是生怕阎王殿不来接人,打着灯笼找死。 “大人。小的种种错处不提,可那偏方,那些秘方当真奏效。您身边那位姑娘相貌虽好,却不是多子多福的面相,不如……” 许燕话未说完,便感觉脖颈一凉,低头一看,衣衫尽湿,满目血红。不过片刻,便倒地没了声响。 薛承璟挥剑利落,只下手狠了些,溅出的血滴脏了他的手,粘稠热血顺着指缝下渗,恍若修罗。 薛承璟扔了剑,没去取那张绢帕,另拿了一方锦帕,仔细地擦去指间血迹。 “将那些名册收起来。择日找大师为这些女婴做场法事。” 迎雪心头虽有疑惑,仍俯首应是。 放在从前,主子哪会信神信佛。不过到底能宽慰人心,也算给亡魂一个交代了。 薛承璟走入院中,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色。 庆仁过来禀事:“主子,谷宁那边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但不敢擅动,待明日衙门验过,再交由聚仁堂带走。” 见薛承璟颔了颔首,庆仁犹豫了下,续道:“衙役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了两个道士,他们已经饿了四五日,经过问询,这道士将过去的事都交代了,除了装神弄鬼骗吃骗喝之外,他还知道一些有用的消息。” “那道士说,有一位避世的神医正在青州城内,或许有治好姑娘的方法。”
第108章 ◎他是很疼她的。却比任何人都渴望她的眼泪。◎ 庆仁低垂着头,说话时嗓音平缓,带着两分犹疑。 定远侯府为姑娘的身子洒了不知多少银钱,遍寻名医,太医院的医者也时时为此苦思,多年来也没能找到确切妥帖的医治之法。 但这种事,向来是宁愿错找,不能放过一线希望。 薛承璟眼睫微垂,堪称漂亮的眉眼淡去冷厉,也并未多有欣喜,只如往常般平淡颔首:“把人留下。” 庆仁适才见过那道士,实在不像个正统道观里出来的,几乎疑心那道士是饿了几天失了神智,得了主子的吩咐,便知道如何处置了。 朝阳初升之际,许宅中的几位主子只剩许暮活了下来,其余有重大干系的奴仆也叫衙役扣押起来。许宅中的典籍书册成箱成箱地搬出,那些奇诡雕像、各类法器也摆到了太阳底下,衙役忙得团团转。 半夜便听到动静看起热闹的邻里比往常更早出了门,一边买了油饼馄饨之类的吃食,一边悄声与身旁的人聊起昨夜的事。 “许家这回真的被查抄了?” “你看那动静,哪还有假?” 有人唏嘘道:“他太爷爷和爷爷那辈都是好的,那时候这方圆几十里,谁不夸赞他许家出来的大夫医者仁心?谁料到后来…… “不过这许家垮了,其余几家可都还好好的,指不定许家大爷孝敬不够,把上面的人得罪了,才落到这般田地。” 街坊邻居议论纷纷,许家被查抄的事极快地传遍了大街小巷。 谷宁夜里随在衙役队伍后面来的许宅,天亮时一半衙役已经押人回了衙门,谷宁还在许家藏书的屋子里没出来。 虽一夜没合眼,谷宁此时一点也不困,神采奕奕。 “宝贝。都是宝贝啊。快,你们小心些,这些少说十几二十年没晾晒过,也没人仔细看护,陈年的札记珍贵得很,你们慢点抬,别摔了。” 许家在医馆和药材上面经营多年,虽这两代没个成器的,幸好仍留着祖宗的东西。青州这附近的医馆把学徒管得紧,就是仗着那多年积累下的本事。这带头苛待学徒的许家没了,往后若办起那人人可进的学堂,这些书册札记能派上大用场。 谷宁这辈子还没尝过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滋味,但今日多多少少明白了一点。 寻常医馆用药谨慎,把那用了多少年的旧方子稍微改一改便能给千百个病患用上。稍微有些本事的大夫又把自己琢磨出的东西捏得紧紧的,不肯示人。 也是许家老祖宗那些年便将家中生意经营起来,才将那些不宣之秘一一记了下来。放在普通医馆,那都是要当学徒许多年,才能从师父口中探知一二的。 除去这些能救人的札记,谷宁在书堆里还翻到了一些其他东西。 翻开一页拿眼一扫,是讲如何保存药材,还有教子孙如何上抬利润的法子,再往后翻翻,也有那些昧良心损阴德的做法。 ……当真是用心良苦。 谷宁看这书页上厚厚一层灰,眉头拧起。这许家大爷看也没看,这些阴狠法子竟都学会了,真是天生的坏种。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7 首页 上一页 96 97 98 99 100 10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