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宁在这边忙活,还不知道外边的情景,读到此处,又联想起那些被坑害的学徒和病患,心头火起,抓了个小厮问话:“许燕尸首在何处?是怎么死的?”恨不得再给他来几刀。 小厮饭也没吃就在这里忙了几个时辰,见谷宁问起主家,几乎摇摇欲坠:“我家……不,许燕是一剑割喉丧了性命,是为首那位公子动的手。” 谷宁揪住小厮衣襟的手一松,怒气消得一干二净:“……哦。” 然后不自在地挥了挥手,“继续忙去吧。” 小厮扶着墙颤颤巍巍地跑走了。 谷宁清了清嗓子,转身看到那成箱的宝贝,又喜笑颜开,搓了搓手:“姑娘,小的幸不辱命呐。” - 舒沅沉沉睡了一夜,并不知外面发生了何事。 卧在榻上,舒沅伸出手,由春桃为她抹着香脂,慵懒舒展,娇媚天成,看得屋内听用的小丫鬟脸颊微红。 “顾大夫和太医都说没有大碍,姑娘今日看样子好多了,可有什么想吃的?” 舒沅不饿。她平日少动,吃得少饿得慢,便是摆了满桌,最喜欢的菜也只能吃两三口。 念及薛承璟的偏好,舒沅下意识道:“莲子粥。你去叫他们做莲子粥,记得要多放糖。” 春桃走进客栈的小厨房便听到有人在议论许家的事,当即留下随行的小丫鬟去给厨娘打下手,走近了人群打听消息。 厨娘是从侯府带出来的,但听了小丫鬟传的话,有些犹豫:“姑娘真说了要多放糖?” 她伺候姑娘多年了,姑娘口味一直没有变过,淡淡的甜味最是适宜,怎么愈发嗜甜了? 若伺候的是其他人,自然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但舒沅体质特殊,顾大夫一早便耳提面命,要她们这些厨上做事的仔细留意姑娘日常变化。 厨娘心细,免不了多想些。 小丫鬟甜脆地嗯了一声:“我在外边听得清楚,一点没错。”顿了顿,又补充道:“姑娘气色不错,兴许是有了胃口,嘴里没有滋味。” 厨娘放下心,手中动作麻利,不一会儿便备好了下锅的食材,正要继续忙碌,门口却进来一人。 厨娘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痛感传来才知道自己的确是清醒的,但太子殿下怎么会纡尊降贵到这厨房里来? 这客栈的厨房拾掇得还算干净,但比起京中还是要差一些。 厨娘稳住声音,问道:“殿下这是……?” 薛承璟换了身织金锦袍,在朝阳下如裹了层金边,俨然一个如雪如玉的翩翩公子,实在与这满室烟火气很不相称。 薛承璟视线自灶前扫过一遭,才道:“她想吃莲子粥?” 厨娘点点头。 “我来做。”薛承璟挽着袖口,露出线条利落的一截手腕,清瘦有力。 厨娘自灶前退开,一面为姑娘欢喜一面忧愁太子殿下的手艺,往前走时一直偏着头往回看。 李瑞福机灵道:“你别走。留下为殿下搭搭手。” 厨娘笑开,欢喜地应了声是。 李瑞福满意地点点头,同时也挽了袖口凑了过去,瞧着很有干活做饭的经验。 李瑞福原本想着他们殿下日理万机,事务繁杂,若在做饭上面稍逊两分也很正常。 无论怎样,肯为姑娘洗手作羹汤的殿下,岂是那些凡夫俗子能比的?殿下赶回前,还特意沐浴过,换了衣裳呢。 李瑞福从头站到尾,一点忙也没帮上。只放糖那会儿,李瑞福眼尖地发现好像有些过量,但就连侯府带出来的厨娘都没说什么,李瑞福也就没有开口。 春桃打听完消息又到外面去找侍卫说话,一问才知道殿下已派人去接施岳,便又回到厨房,恰好遇见厨娘端着姑娘的早膳往外走,且双眸熠熠,神情激动。 春桃一心记挂将许家垮台的喜事告诉姑娘,便没问。 两人各怀心思,喜滋滋地往舒沅房里行去。 莲子粥还有些烫,也不急着吃,春桃便先把许家的事说了。 “殿下已经谴人去接施岳兄妹,正好一道前往青州,到他原先做事的那家医馆讨回公道。还有,刚从许家回来的护卫说谷宁发现了许多典籍书册,他还留在许宅仔细清点整理。” 舒沅尝了一勺莲子粥。厨娘还没走,正在外间仔细看着她的反应。 厨娘瞧她动作一顿,便知道这粥过于甜了,但下一瞬,又见姑娘满意地点点头,看得厨娘十分不解。 舒沅觉得这够甜了,他应当会喜欢。这般想着,却控制不住端起杯盏抿了一口。 幸好她让做的是莲子粥,而非本身便有甜味的红枣桂圆粥。若是红枣桂圆粥,照今日这个煮法,应当又甜又稠没法入口了。 薛承璟被请来时,舒沅正盼着他。薛承璟一落座,她便盛了一碗粥放到他面前。 李瑞福立在春桃身旁,见状,呼吸一滞。 他可是眼睁睁看着殿下放的糖。这粥兴许合了姑娘口味,但万万不会是殿下偏爱的做法。 “今日这粥做得很好。你也尝尝。”舒沅言辞恳切。 薛承璟唇角轻勾,然后依言尝了莲子粥。 李瑞福屏气凝神,生怕自家殿下有什么不妥,死死压制住了上前倒茶的冲动。 李瑞福在旁边心头忧愁不已,但薛承璟面不改色,在舒沅的注视中慢条斯理地喝粥,仿佛这是什么山珍海味。 都这样了,李瑞福觉得有必要让姑娘知晓这粥是殿下特意做给她的,便向厨娘使了个眼神。 还未离去的厨娘适时补充道:“今日这莲子粥是殿下亲自做的,奴婢什么忙也没帮上。看来姑娘和殿下的口味相近,都喜欢这道莲子粥。” 舒沅眼睛一亮,又给薛承璟盛了满满一碗,软声道:“你忙了许久,应当饿了吧。” 语罢,舒沅心想着不能浪费他的心意,也给自己添了一勺,下了决心:“我们一起吃。” 春桃是知道这粥有多甜的,又往壶中添了水。待两位主子用完这简单又甜腻的早膳,半壶茶水不知不觉也见了底。 - 天光大亮时,谷宁终于从许宅回来,一脸喜色地向舒沅禀事。谷宁记性不算太好,但这一夜的经历就像捡钱一般,条条桩桩他都记得清。 谷宁道:“许家老爷还在时,开设的医馆中最多同时留有三十余位学徒,那些教具书籍都是现成的,如今先拉去衙门等他们清点,过后给些银钱,便能将这些东西带走。” “你这一晚辛苦了。”舒沅道。 谷宁忙活一夜,就喝了几杯水,此时听舒沅夸了一句,浑身又有了精神,摸了摸头:“姑娘信得过我,我自然要多出点力。这不算什么。” 谷宁年轻的时候帮忙运货,抓药,也动过当人学徒的念头,但这种好事从来落不到他头上。 人家那些大夫挑学徒,一要年岁小的,二要懂事伶俐肯听话的,然后最好还是沾亲带故。若不是沾亲带故,最好就是那些无依无靠,师父说什么便做什么的老实人。 他那些年真是一个不沾。 一想到自己做的事能帮上许多人,谷宁便觉得自个儿彻底远离了那些屈居人下受苦受累的日子,也是个能做实事的体面人了。 同谷宁说完话,施家兄妹便也到了。 施岳还算沉稳的性子,这时却有点呆呆傻傻的,一问,才知道护卫先把他们带到了许家门口看了一圈。 到了舒沅面前,施岳弯身欲跪,春桃眼疾手快地挡住,施岳哽咽道:“多谢姑娘。” 施颖站在旁边,亦是一脸动容。 从前聚仁堂的人找上他们家,谷宁口中说的那些事虽引人向往,但他们住在此处多年,怎不知道青州自府城到乡镇的医馆都叫人捏在手上。 施岳那时心领了这位姑娘的好意,但没有寄托太多希望,不敢奢望这事真能如她所说。 可他亲眼见到不可一世的许家如今的下场,便知道这姑娘不是简单的富户出身。 施岳心中百感交集。 舒沅看他们的模样便猜到是急匆匆赶来的,便先让人带他们去吃些东西,宽慰道:“先不要多想,午后随我们一道去青州府城。” 施岳施颖又谢过一道,才转身随人去了。 午后启程,施家兄妹和两位大夫同车,而谷宁和两个不太正经的道士同车。 周云和周小九吃饱喝足,总算有了些人样,见谷宁眼下青黑,还问了两句。 谷宁一摆手:“都是小事。等会儿到了青州睡一觉就好。”那些物件比金子还难得,越收越兴奋,谷宁是一点都不犯困。 谷宁说着话,看周小九瘦得像猴,顺手把小桌上的攒盒打开递过去,周小九眼睛一亮,看向师父,周云点点头,周小九才伸出手拿了一颗粽子糖小心地抿在嘴里。 “你们像是吃了不少苦,是犯了什么事被关在那许家宅院里的?” 周云早料到有此一问,尴尬地笑了笑:“那许家背地里做着些装神弄鬼的生意,除了卖那药丸子,自然需要有人办事……” 周云顿了顿,又坐直了身子:“当然,我们俩清清白白,没和他们同流合污。不然怎么能被关起来,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谷宁猜到两分,但看这道士恨不得把自己藏到地缝的模样,又觉得还有隐情。 在谷宁的目光下,周云叹了口气,老老实实交代了。 “这个,虽然出身道门,但为了找口饭吃,我……做了一些违背祖宗的小事。我们这一脉,自师祖那辈起便管得严,许多事都严令禁止。” 周云此时像个独自抚养儿子的年轻鳏夫,脸上尤有两分羞辱和不屈,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可能也是老天赏饭吃,我替人算命比其他人要准些,不全是稀里糊涂地开口哄人。哎,小九还小,我也不容易,都是逼不得已。” 谷宁惊讶道:“那许燕请你过来,难不成掐算出一个死局,你又不肯改口?” “这这倒没有,”周云讪讪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周云看了眼周小九,摸了摸他的脑袋,灵光一闪又看向谷宁,讨好地笑了笑:“我听说大哥在许家收了许多典籍书册,而且你家姑娘似乎有些其他打算。依大哥看,我家小九怎么样,是不是个从医的好苗子?” 谷宁以在聚仁堂做事为傲,被周云吹捧两句,差点将聚仁堂往后的打算和盘托出,但这事不是把许家解决了就成,到底要看青州这边能揪出什么人来。 谷宁忍了忍炫耀的欲望,含糊道:“他看着还行,以后再看看吧。” 周云继续拍马屁:“若真办成了,那这是多大的功德,简直福泽万民。不知道我家小九有没有这个福气,倘若能行,我每日都为姑娘烧香祈愿。” “哦还有,先会儿大哥还没来,我便为姑娘算了一卦,大吉啊!”周云早做了准备,吃人家喝人家的,自然要准备充分,这是他以往蹭吃蹭喝,不,讨人欢心的技巧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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