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慕楚那时不过十三岁,却已是钟离氏最出色的后辈,被整个建邺城盛赞。可人后的面孔,只有姜峤知道。 “若射不中靶心,便去给舅舅当靶子吧。” 钟离慕楚便是这样教姜峤射箭的。 在时不时就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姜峤骑射书画几乎是以不可思议的进度速成了。 所以此刻,若那将士细心些,便能发现姜峤每支箭的落地点都在同一处。可惜他们这些军营里的汉子从来没有那么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姜峤不好意思地笑着,想将弓箭还回将士手里,却不料那人似是被她的笑眼冲昏了头,竟仍坚持不懈地要教她如何发力。 “娘子的握弓姿势并无不妥,只是力气小了些。若能多些力道,一定能上靶……” 说着,他主动上手,握着姜峤的手腕微微向后拉,用了些力道,终于将弓拉满。 姜峤不太习惯生人的靠近,眼里闪过一丝不耐,手指一松,将箭矢射了出去。 正中靶心。 “娘子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那将士竟是比姜峤还兴奋,指着箭靶扬声道。 姜峤放下弓,敛起眉眼间的冷漠,客气地朝他笑了笑。 霍奚舟正收了弓箭走过来,远远地便看见自己的婢女被旁人握着手、半圈在怀中教射箭。下一刻,箭矢中靶,两人分开,还望着彼此露出羞羞答答的笑容。 霍奚舟的眸色倏地沉了下来,脚下步伐不自觉加快。 原本与他并肩的几人被他甩下,对视了一眼。 从小看着霍奚舟长大的副将楚邕咋舌道,“难道不是他叫人去教的吗?怎么现在自己倒不乐意了。” 那将士瞧见霍奚舟过来,还没想起来松手,仍握着姜峤的手腕,朝霍奚舟展示自己的教学成果,“大将军,姑娘刚刚射中了一箭。” 听到将士的话,姜峤才转身看向霍奚舟,习惯性地露出笑容,却不料霍奚舟这次竟只是冷淡地扫了她一眼,便将视线移开,眉眼间竟还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恼火。 “朽木难雕,劳你费心。” 霍奚舟目光落在将士的手上。 “……” 朽木姜峤听出霍奚舟话里的阴阳怪气,她后知后觉地抽回自己的手,有些委屈地抿唇。 霍奚舟的马被人牵了过来,“大将军。” 霍奚舟嗯了一声,接过缰绳,侧眸瞥了姜峤一眼,“回府了。” 这架势仿佛自己是他的小猫小狗似的。 姜峤不大高兴地垂眸,将弓箭还给身边的将士,挪着小步往霍奚舟那边走。 霍奚舟立在原地,眯了眯眸子,直接牵着马几步走到姜峤跟前。 姜峤伸手,刚想自己拽着缰绳上去,没想到腰侧突然一紧,竟是被霍奚舟掐着腰送到了马上。 姜峤一时头晕眼花,还没坐稳,霍奚舟便紧跟着跃上了马背,坐到了姜峤身后。 姜峤微微一惊,诧异地侧头。来的时候,她坐在霍奚舟身后,伸手抓他的衣裳都被他百般嫌弃。怎么现在…… 霍奚舟冷着脸,双手环过姜峤扯了扯缰绳,炙热的胸膛也随之前倾,贴上了她的后背。 整个人被霍奚舟的气息包围,姜峤略微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想要调整坐姿,然而她刚一动作,霍奚舟便强硬地收紧了手臂,一甩马鞭,朝演武场外疾驰而去。 捧着弓箭的将士望着二人亲密无间离去的背影,面上隐约带着失落。 *** 天色将暗时,霍奚舟和姜峤终于回到了侯府。 霍奚舟收紧缰绳,率先翻身下马,却没急着走,而是转向姜峤。就在姜峤以为他会伸手扶自己下马时,这一脸冷峻的男人却收回了手。 侯府门口的下人见状,立刻走过来,想要扶姜峤下马。可刚往前走了一步,便见他们的侯爷又抬起手,随意搭在了姜峤身侧的马鞍上,来人连忙又识眼色地退了回去。 姜峤横坐在马背上,垂眼看向霍奚舟,一脸惶然。 “今日可开心?” 霍奚舟用手拂去了马鞍上的沙尘,抬眸觑了她一眼。 姜峤点头。 霍奚舟又问道,“骑马和射箭,哪个更开心?” 姜峤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脸上烧起一抹绯色,咬着唇碰了碰霍奚舟的手,试探地在他手背上写道。 「侯爷以一敌十的时候,妾最开心」 霍奚舟眉眼间的森冷散去,唇角微微勾了勾。皎皎月色下,那张俊美的脸愈发被衬得风华浊世。 他抬手穿过姜峤的腿弯,扶着后背,将她打横抱下了马。 姜峤微惊,下意识抬手环住了他的脖颈。两人四目相接,一时间连夏夜的风都变得旖旎起来。 突然,霍奚舟似是听到了什么动静,眸色一凛,猛地转头望向阴影中的对角街巷。 “什么人?” 姜峤被霍奚舟放下,在地上站稳,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什么都未曾发现。 侯府门口的侍卫迎上来,向霍奚舟回禀,“侯爷,近日侯府门前,已发生了几次异动。属下怀疑,是有人在暗中窥探……” 面纱下,姜峤的脸色微变。 “严加看守,不可让任何贼子混进侯府。” 霍奚舟冷声吩咐。 姜峤跟着霍奚舟往侯府内走,然而跨进侯府大门时,还是忍不住回头,往阴影处多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 夜色深深,主院的浴房点着灯,里面隐隐传来水声。 姜峤闭着眼靠在浴桶中,眼睫上都沾着水珠,散落的青丝蜿蜿蜒蜒浮在她身侧。 一片氤氲的水汽中,姜峤睁眼,长舒了口气。在演武场风吹日晒了大半天,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 想起晚间侯府门前的异动,姜峤的直觉愈发强烈,能连续几日在侯府外行迹鬼祟,却未被捉住首尾,除了云垂野还能是谁呢? 又想起霍奚舟今日警惕的反应,还有擂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将士们,姜峤忧心忡忡。心里不由将云垂野的武力值与霍奚舟暗自比较,很快就打消了让云垂野溜进武安侯府的念头…… 浑身的乏意消得差不多,姜峤从浴桶中起身,伸手扯过衣架上的巾布和衣裳。 “吱呀——” 浴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 姜峤刚披上单衣,满脸惊愕地转身,正对上了从屏风后绕进来的霍奚舟。 霍奚舟一抬眸,也僵在原地。 室内水雾弥漫,女子刚沐浴完,一张芙蓉面清丽娇媚,衣衫松散,湿发垂落肩头,将半边衣裳沾湿了,紧紧贴在身上,那玲珑的身段和莹润的肤色也呼之欲出。 霍奚舟眸色一沉。 姜峤惊得张了张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她慌忙转身,着急地拽下衣架上的外衣,谁想到力道一下过了头,竟是将整个衣架都拉倒,兜头砸下来。 姜峤脸色微变,连忙往后退,猛地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一只手从她耳边擦过,抵住了迎面而来的衣架。 衣衫从倾斜的衣架上纷纷滑落,还是坠在了满是水渍的地上。 姜峤身子僵住,进退两难。 霍奚舟站在她身后,视线落在她白皙纤长的后颈上,脸色难看地将衣架扶稳,薄唇轻启,“许,云,皎” 姜峤红透的耳尖颤了颤。 下一刻,一只手臂突然横过来揽在她腰间,用力将她往怀里压了压,耳畔传来霍奚舟咬牙切齿的冷沉嗓音。 “在我的浴房沐浴,真当我是菩萨?”
第16章 贪心 听到这儿,姜峤才终于明白霍奚舟是走错了浴房。 主院除了她没有婢女,所以在今天之前,姜峤原是跟府里其他侍婢一样在院外的浴房沐浴的。可霍松觉得不太方便,就在主院里专门为姜峤准备了一间浴房。 偏偏这间浴房就在霍奚舟浴房的隔壁…… 姜峤着急地涨红了脸,搭上霍奚舟横在她腰间的手,刚想写字解释,霍奚舟却扣住她的手腕,迫使她转过了身。 “还说自己不想以色侍人。” 霍奚舟抬起姜峤的脸,恨恨地看着她,那双漆黑深沉的眸子此刻仿佛燃着暗火。 听明白了霍奚舟的言外之意,姜峤一愣,脸上的温度瞬间变得更烫,烧得她眼尾都泛起了绯色,露出几分紧张和无措。 霍奚舟定定地盯着她,眉眼间最初还带着几分谴责和恼火,可渐渐的,神色却迷滂起来。他手掌上移,扶住姜峤的侧脸,指腹她的眼尾缓缓摩挲…… 姜峤身子轻颤,怔怔地望着霍奚舟,眼前水雾迷蒙,竟连那张冷峻森寒的脸都变得柔情蜜意起来。 察觉到霍奚舟的视线往下移了一寸,似是又要低头,姜峤陡然清醒,偏头躲开捏在自己下颚的手,一下扑进霍奚舟的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的腰。 霍奚舟顿了顿,顺手撩起姜峤颈边的湿发γιんυā,刚想在她耳畔说些什么,却察觉她的手在自己背上轻轻划写。 「妾愿意赌一次」 霍奚舟垂眸看向姜峤,蹙眉,“什么?” 「赌侯爷对妾的心」 霍奚舟微怔,神色霎时恢复清明,眉眼间的情绪也冷了下去,意味不明地重复道,“我对你的心?” 姜峤贴在霍奚舟怀里,听不出他的情绪,微微蹙眉,手下却写着更加得寸进尺的话,像是心情无比雀跃似的。 「妾能感受到,自己在侯爷心中已有一席之地。假以时日,妾有信心,能让侯爷心中的微末情意滋长,变成宠爱、偏爱,甚至是钟爱……」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没有听到霍奚舟的回应,姜峤的心里莫名有些慌。生怕自己还没有踩到他的底线,她抬起手,刚要继续划写,却被霍奚舟拉开。 姜峤惶然抬眼,只见霍奚舟眸里的情绪早已冷凝,紧抿的薄唇透着不悦,嗓音冰冷,“志气不小,却太过贪心。” 这句话一出口,室内的旖旎氛围骤然散去。 姜峤张了张唇,怔怔地望着霍奚舟,面上难掩失落和受伤。 霍奚舟松开姜峤,又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屋外,彦翎大惊小怪、没心没肺的唤声传了进来。 “侯爷?你,你怎么从这里出来了?这是为云娘子准备的浴房……”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屋外倏然一静。 直到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浴房外,姜峤才长舒一口气,攥了攥出汗的手心,脸上的失意荡然无存。 身上传来一丝寒意,姜峤低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被浸湿的单衣,连忙蹲下身,满地寻找自己的外裳。 可她没想到,方才掉落在地的衣衫竟然全都被水浸湿了,完全不能上身。 “……” 姜峤蹲在地上有些傻眼。 正当她发怔时,屋外竟又响起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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