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钟离府并未收到请柬。” 钟离慕楚嗤笑了一声,将手里的鱼食全都洒进了水里,手腕上的佛珠荡了荡,“我赴宴,何时需要请柬。” *** 六月中伏,武安侯府,芙蓉宴。 往日守卫森严的侯府大门,车马骈阗,迎来了一众锦衣华服、携厚礼而来的宾客。众人说说笑笑迈入侯府大门,男宾由小厮引路,女眷们则跟在侍婢身后。 今日,侯府的侍婢们通通换上了碧色衣衫、额间点着莲花花钿,以此与芙蓉宴相合,走在园中更似一道别样的景致,令往来宾客频频注目。 宾客们随着下人一路向里走,迎面而来的盆栽山石都自成一景,可见主人丝毫不像传闻中那般孤陋浅薄、粗鄙不堪。 未见芙蓉,先闻荷香。直到行过月洞门,众人才看见满塘碧色、荷花曳曳。 偌大的荷塘上,亭台水榭隐在簇簇树荫中,风光旖旎。一座廊桥横穿正中央,恰好成了筵席隔景。左侧是男宾,右侧是女眷。 姜峤今日与其他侍婢一样,身着碧裙,面带莲花妆,安安静静地站在霍老夫人身后,接待宾客。 芙蓉宴的名单她早就看过,除了与霍奚舟相熟的武将,世族只有两家收到了请柬,一个是越氏,另一个是聂氏。 南靖初立时,越氏、聂氏、秦氏和钟离氏被称为四大世家,都是襄助姜氏皇族立朝的肱骨之臣。 这么多年过去了,秦氏式微,钟离氏近乎灭族,如今世家之首便只剩下越氏与聂氏。霍奚舟也只给他们俩家递了帖子。 最开始得知越旸要来芙蓉宴时,姜峤还有些心慌。她眉眼间和姜晚声还是有些相似,若真站到越旸面前,难保他不会多留意几眼。 可后来姜峤又安慰自己,男女分席,中间又隔着那么些景致,她八成是不会与越旸碰面的。况且,昨夜她还特意算了一卦,卦象大吉,应是无碍。 各家女眷进了水榭,都在霍老夫人身边坐了一会儿,言谈间总是将话题拐弯抹角地转到自家女郎身上,又不经意提及霍奚舟尚未娶妻一事。 霍老夫人看着那些容貌俏丽的女郎,只觉得她们美则美矣,却是不合眼缘。再加上姜峤时常在她眼前伺候,这些女郎的容貌便显得没那么突出,不过平平而已。 更何况霍老夫人也知道自己做不了霍奚舟的主,所以便一味地敷衍了事,叫女眷们自行去荷塘边赏花。 “聂夫人携二位小姐到。” 下人引着聂氏家眷走进水榭。 姜峤扶着霍老夫人迎了上去,微微抬眸,扫了一眼缓缓走来的三人。 为首的聂夫人仪态万方,她的左手边是一位生得花容月貌的小娘子,臻首娥眉、明艳俏丽,大抵就是建邺城盛赞的聂二姑娘聂欢。而右手边的女子却年纪稍长、其貌不扬。 聂瑛竟也来了…… 姜峤眼底闪过一丝异样,垂首敛目。 聂氏与霍氏从前并无交集,可聂夫人却习惯了这种场合,熟络地与霍老夫人寒暄落座。 二女也跟着聂夫人落座,聂夫人向霍老夫人介绍道,“这是我的长女聂瑛,次女聂欢。” 下人们鱼贯而入,端上茶水点心,放在聂氏母女面前。 姜峤扫了一眼糕点,突然想起什么,面色微变,快步走了上去,在聂瑛伸手去碰糕点前拦住了她。 水榭内倏然一静。聂瑛诧异地抬头望向她,正在说话的聂夫人与霍老夫人也望过来。 姜峤朝聂瑛摇了摇头,轻轻掰下糕点一角,将里面的杏仁露了出来。 聂瑛愣住,聂夫人也露出些惊奇的表情。他们自然不知道这是姜峤擅自做主,只以为是侯府调/教有方,“瑛娘不能吃杏仁,没想到贵府连这一点都留意了。” 霍老夫人客气地笑笑,并未疑心什么。姜峤做事细心,本就将这些宾客的饮食爱好记录在册,至于有没有聂瑛这一条,霍老夫人也不记得了。 姜峤将掰碎的糕点丢至篓中,正要躬身退下,却听得聂瑛轻飘飘却不确定的声音。 “这位娘子,我从前见过你吗?” 姜峤动作顿住,抬眸对上聂瑛的视线,她正一瞬不瞬地打量着自己,眼里满是疑惑与专注,“为何我竟见你有些似曾相识……” 姜峤垂眼避开她的目光,浅笑着摇头退开,回到老夫人身后。 聂欢瞧见这一幕,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聂夫人刚好向老夫人补充介绍道,“我家瑛娘,原先也是被废帝的宫妃,前段时间蒙大将军恩赦,她才得以离宫归家。” 老夫人原本还在打量生得更漂亮的聂欢,一听这话,目光立刻扫向了不起眼的聂瑛,面上也有所动容,“你也是废帝的宫妃?那你可认得青萝?” 聂瑛终于收回了盯着姜峤的视线,嗫嚅了两下唇,还未开口,又被聂夫人抢先,“瑛娘与霍才人在宫中交情甚笃,所以得知今日侯府开宴,她坚持要随我过来,说要见见您。” 姜峤垂着头,暗自叹气。 聂瑛与霍青萝虽都是她的宫妃,但平日里没怎么见过面,更说不上几句话。不过聂氏今日带她过来,倒的确是个跟霍老夫人拉近关系的机会。 思忖间,霍老夫人果然招手让聂瑛坐到身边来,询问了几句当年霍青萝在宫中的情形。 聂瑛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霍才人很喜欢……废帝。” 霍老夫人脸色一变。 聂夫人也连忙扯了一把聂瑛,“你浑说什么呢?瞧这孩子,这么久没见人,说话都颠三倒四。你不是跟我说,废帝喜欢让霍才人伴驾,但他阴晴不定,霍才人心生惶恐,便找你商议对策吗?” 见聂瑛仍是不知如何开口,聂夫人又自顾自地替她转述起来。 姜峤实在听不下去那些瞎编的胡话,便默默离开,走之前还写了张字条递给霍老夫人的贴身婢女。 「今天是好日子,莫要让聂夫人叙太多旧」 侯府内的宾客逐渐多了起来,荷塘边衣香鬓影,尽是女眷在赏花游园。 姜峤跟着迎客的婢女往外走,行至月洞门处,几个厨房的下人端着精心准备的酒具,与她们擦身而过。 姜峤停住脚步,突然看向那几个下人的背影,拍了拍手。 下人们顿时停下,望向姜峤等待她的吩咐。侯府人人都知道,这场芙蓉宴,做主的是侯爷身边这位云皎姑娘。 姜峤朝落在最后那个的下人招了招手,又示意其他人先去忙。 众人躬身离去,月洞门边顿时只剩下姜峤与那下人。 那下人抬起头,是一张毫不起眼的脸,可眼睛却出乎寻常的犀利。 姜峤转头扫视了一圈四周,拉过那下人的衣袖,将他带到假山后。 “主上。” 易容后的云垂野低声唤道。
第20章 钟离 姜峤多看了云垂野几眼,没有在他的易容上看出什么痕迹,而且这张脸竟还是有些眼熟,似是在侯府里见过。 见姜峤盯着自己打量,云垂野也没有多话,三言两语解释道,“侯府戒备森严,我今日才寻得机会,易容成外出采办的下人混进来。” 姜峤颔首,她今日故意让所有迎宾的婢女都画了莲花妆,便是为了替云垂野引路。云垂野看见那枚莲花花钿,就能猜到是她的手笔,只要跟着莲花妆的侍女走,就能找到她。 姜峤从袖中抖出一张字条递给云垂野,是她昨晚便写好的。 「城中如今是何情形」 “城门封锁,越旸的人还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咬。钟离慕楚的人毁了药铺,还在查你的下落。” 和姜峤预想的差不多,她思忖片刻,又递给云垂野一张字条。 「侯府尚且安全,莫要轻举妄动,静候时机。今日若有机会,寻得一法子,以便之后往来」 云垂野点头,又拿出一小巧的锦盒递给姜峤。姜峤有些意外地打开,里面竟然是一粒褐色药丸。 “我回过一次药铺,寻到了能治好你哑疾的解药。” 姜峤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迅速将锦盒收进袖中。 将最重要的东西交到了姜峤手上,云垂野刚要转身离开,却又被轻轻扯住了袖口。他诧异地转头,只见姜峤动了动唇,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凡事小心,自己保重」 云垂野顿了顿,眸中不似之前那般一潭死水,略微起了些波澜。他深深地望着姜峤,刚要开口,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冷冽低沉的男声。 “你们在做什么?” 听到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姜峤心头一震,越过云垂野肩头,果然看见霍奚舟站在不远处,正眯着眸子打量他们,目光里尽是审视。 姜峤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收回牵着云垂野衣袖的手,福了福身。 云垂野也转身朝霍奚舟行了个礼,再开口时连声音都做了变化,“回侯爷,云皎姑娘发现酒具有瑕疵,吩咐小的拿回去换一套。” 霍奚舟停顿了一会儿,摆摆手,目光却仍然定在云垂野身上,似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 云垂野低头端着酒具,刚想背过身继续往月洞门内去,却被霍奚舟出声提醒,“不是要换酒具?库房在何处都忘了。” 云垂野步子一转,朝霍奚舟那头走去,“是小的糊涂了。” 姜峤站在原地,看着云垂野与霍奚舟离得越来越近,一颗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指尖也不自觉攥紧掌心。 云垂野从霍奚舟身边经过,霍奚舟侧眸扫了一眼他手里的酒具,果然看见了明显的瑕疵。可下一秒,一个纸团竟突然从云垂野的袖中掉落,直接滚到了霍奚舟的脚边。 一时间,空气仿佛陷入了凝固。 霍奚舟俯身拾起字条,并未再看云垂野,而是抬眸觑了一眼姜峤,见她僵在那里,紧张得连看都不敢他,眸色愈发沉了下来。 若只是简单吩咐去换酒具,那她有什么好紧张的? 霍奚舟手指轻动,展开字条。一行漂亮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底,他眸色微顿,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今日的荷花酿后劲足,莫要让侯爷贪杯」 霍奚舟心情复杂地收起字条,原本对云垂野的那么一丝疑心也化作乌有,任由他躬着身退了下去。 见云垂野安然离开,姜峤也暗自舒了口气,攥着的手掌微微松开,掌心已是汗津津的。幸好她无论做什么都留了一手,有备无患。 此刻姜峤只想尽快从霍奚舟眼前消失,因而咬了咬唇,做出些矫情的羞愤模样,匆忙转身要走。 “站住。” 霍奚舟沉声道。可话一出口,看着女子霎时僵住的背影,他的眉眼又掠过一丝阴霾。 因为筹备芙蓉宴,姜峤接连数日都忙得不见人影,最初那两日确实也是霍奚舟有心回避,两人便没在主院碰过面。可后来霍奚舟就连有心在侯府绕圈,都见不着人,便确定了是姜峤在躲他。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54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