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奚舟抿唇,并未答话。 霍老夫人试探地问道,“奚舟,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又是将人挪进西厢房,又是将自己身边的婢女拨去伺候,显然不止是上心了。昨日芙蓉宴那出落水,但凡长了一双眼睛,都能看出他对女子的与众不同。 “我知道,你从前只对那位动过心思,这么几年也一直记着她……” 霍老夫人难得提起旧事,“可她毕竟已经过世,你也是时候放下了。云皎那孩子,我第一眼见她,便说她面相好,非要带她进内宅,也不全是因为什么高人算卦的缘故。” 霍奚舟抬眼看向霍老夫人。 霍老夫人叹了口气,“不过是因为她眉眼间与那位有几分像。我想着,你若能将她当成影子,心里也会好受些……” 霍奚舟默然,视线移向窗外,看着外面的雨雾,半晌才拧眉道,“她们不一样。” 除了容貌上那点相似,其他脾气秉性全然不同的两个人,怎么可能用一个去替代另一个,让一个成为另一个的影子。 察觉到霍奚舟的走神,霍老夫人轻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依我看,云皎这次病得这么厉害,一半是因为昨日落水,还有一半多半是心病!这段时间筹备芙蓉宴,她总是郁郁寡欢的,又那么操劳,你得好好补偿她。” 霍奚舟眼前不由闪过女子日渐消瘦的面庞、昨夜那声脆弱的娘亲和眼角划过的泪珠。 他收回视线,看向霍老夫人,“如何补偿?” *** 雨后初晴,院中四处氤氲着一股青草香气。 姜峤用了些清粥,整个人都恢复了精神,她自己披着外衫下了床,坐到窗边吹着风发愣。 云歌端来熬好的汤药,“姑娘,药熬好了,得趁热喝。” 姜峤望着那黑乎乎的汤汁,暗自拧了拧眉,却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接过来随手放在一边。 听得院外传来些动静,姜峤抬眸,通过半开的窗便瞧见彦翎领着一队下人浩浩荡荡走进主院,直接朝西厢房而来。 一行人进了西厢房,姜峤不明所以地转头,便见彦翎招呼着人将几个箱子在地上放下,又将好几个一看便价值不菲的匣盒放在了桌上。 “云娘子,这些都是侯爷特意挑选的,吩咐我先送过来。” 说着,彦翎挥手让下人们纷纷打开箱盖。 姜峤诧异地望了一眼,便见几个箱子里尽是漂亮的罗裙华裳,名贵的料子,精巧的文案,细密的针法,全然不似侯府的婢女服饰那般朴素简陋,还都是最时兴的颜色和样式,看得云歌等人都是眼睛一亮,发出惊叹之声。 彦翎又亲自端着一匣盒走过来,掀开盒盖,呈给姜峤看,“还有这些首饰,不知娘子是否喜欢。” 姜峤的目光落在匣盒中,一时愣住。里面金、银、玉各种材质的钗簪步摇、镯钏耳坠,琳琅满目。 只扫了一眼,姜峤便知道这些首饰价值不菲,虽然与她平日里在宫妃身上瞧见的相比,还有些差距,但在宫外绝对称得上是珍宝。 还没等姜峤反应过来,彦翎便朝三个婢女使了个眼色。云烟立刻接过匣盒朝姜峤走来,“娘子,我们来帮你梳妆吧。”
第24章 梳妆 “梳妆”这个词和这件事,对于姜峤来说都十分陌生。 在皇宫那些年,她一直只能穿男装、戴发冠。而恢复女儿身之后,因为不会梳复杂的发髻、也不熟悉女子的妆饰,大多时候,她都是随便敷点粉绾个发,几乎没有正经打扮过。 此刻姜峤换了一身明艳的缃色新衣,端坐在妆台前。三个婢女簇拥在她身边,一个替她涂脂抹粉,一个替她梳着复杂的发髻,还有一个挑着匣盒中与衣衫相配的珠钗步摇,轻轻簪在她鬓发间。 望着镜中云发丰艳、蛾眉皓齿的自己,姜峤既有些不自在,心情又有些奇妙。 其实七八岁的时候,姜峤也曾有过小女儿心思,喜欢好看的衣裳和漂亮的首饰,所以她没少羡慕其他公主们,尤其是姜晚声。 姜晚声是贵妃的孩子,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她永远打扮得粉妆玉琢,是宫宴上最引人注目的存在。她也从来不缺好看的华服罗裙,有些新衣甚至只穿一次,不慎沾了脏污,她就会赌气丢掉。 若问起姜峤从小到大做过最丢脸的一件事,那便是她曾经捡起过姜晚声丢弃的衣裙,当宝贝似的藏了一路,躲在皇宫的荒僻一角,摘下发冠,临水照影,笨拙地梳了发髻,簪了朵花枝,一整日都开心得像个傻子。 只是这样大胆的事,自许采女死后,姜峤就再也没做过了。一个时刻都有可能性命不保的人,怎会再在意那些金钗华裳呢? 姜峤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缃色衣裙,突然想起当年她从姜晚声那里拾走的,也是一件差不多颜色的裙裳,不过比这件要厚上许多,是冬日的袄裙。 “昨日芙蓉宴,娘子若是这么打扮,定不会输给那些贵女。便是那位聂氏女郎,也要被娘子比下去!” 云歌一边替姜峤整理着鬓发,一边奉承道。 姜峤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娘子昨日不过是赢了斗茶,就被那聂氏女郎推下荷塘,若是穿成这样,还能活到今日吗?” 云杉心直口快地接了一句,又补充道,“听说如今建邺城都在传那位女郎的恶劣行径,她的名声也是毁得差不多了。” 闻言,姜峤唇角的笑容淡了淡。 她那时蓄意挑衅,一是为了保命,二是确实想要教训聂欢,可倒也没想将人害得名声尽毁…… 云烟观察着姜峤的脸色,不忘为霍奚舟说话,“凭聂氏在建邺城的权势,想要压下昨日的事也不是没可能。定是侯爷在为娘子出气呢。” 提到霍奚舟,姜峤只觉得更加心烦意乱。 也不知他如今到底是怎么想的,送来的这些衣裳首饰显然不是婢女能穿戴的,难道还真打算替她除了贱籍,给她个侍妾的名分吗? 云杉终于簪好了发钗,挑了一对耳坠刚要给姜峤戴上,却动作顿住,奇怪地噫了一声,“娘子耳上竟是没有穿孔?” 姜峤回神,摸了摸耳垂,“嗯,耳坠不必戴了,这样就很好。” 说着,她从圆凳上站起来,后退了几步,在距离镜台一米开外的地方站定,对着铜镜从头到脚打量自己的穿戴。 姜峤挽着薄纱披帛,摸了摸侧边层次分明的发髻和垂落耳侧的步摇,久违的爱美之心竟是复苏了。 她忍不住在镜前转了几个圈,一旁的三人变着法子说好听的话,云杉念错了一句诗,逗得所有人都笑出了声。 霍奚舟刚走到廊下,便听得房里传来女子们愉悦轻松的笑声,姜峤清清冷冷的嗓音混在其中,却一下就被他分辨了出来。 霍奚舟顿住步子,侧眸望去。窗棂半阖,身穿缃色华裳的女子巧笑倩兮,拎着裙摆转着圈,鬓边的步摇轻晃、铃叮作响,昭示着她此刻雀跃的心情。转过来的那一刻,女子脸上还带着纯粹明媚的笑容…… 霍奚舟怔住,心脏突然像是被什么攥了一下,紧接着便开始跳得飞快。 姜峤正笑着,突然瞥见窗外立着的高大身影,倏然一惊,慌忙停下了动作。 她抬眼,撞入霍奚舟那双漆黑暗沉的眸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又变回了寻常那副娴静恬淡的模样。 霍奚舟心里那丝异样转瞬即逝,眉眼间的情绪也渐渐消散,待一切平静后,他迈步走进厢房。 姜峤低眉敛目,福了福身,身后的春秋冬三人也连忙跟着行礼,齐声唤道,“侯爷。” 听到身后三人的声音,姜峤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如今已能说话,可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出声。 霍奚舟在桌边坐下,三个婢女交换了一个眼神,躬身退了出去。 姜峤掩饰着心里那点不自在,默默走过去,想为霍奚舟倒盏茶。可刚一抬手,臂弯上的披帛就滑落了下来。 姜峤连忙伸手去扶,却正好与霍奚舟接住披帛的手碰在一起。轻纱落下,覆在他们交叠的手掌上,两人都是一愣。 姜峤红了脸,率先抽回手,一声不吭地倒了杯茶,递向霍奚舟。 霍奚舟接过茶盅,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向姜峤,眉心轻拧,“不是能说话了?” 姜峤怔住,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张了张唇,轻声回答,“妾身……喉疾未愈,嗓音不堪入耳,怕惹得侯爷不喜……” 霍奚舟执着茶盅的动作微顿,目光复杂地盯着姜峤,诡异地沉默了半晌,才收回视线,将茶盅里的茶一饮而尽。 “不会。” “那侯爷也不会嫌妾身话多吧?”姜峤又楚楚可怜地追问了一句。 用原本的嗓音作出这种语气,姜峤自己都听得有些别扭,竟突然觉得还是哑巴更好做戏一些。 霍奚舟启唇,言简意赅地吐出两字,“尽量。” 这么不情愿…… 姜峤腹诽了一句,但面上还是作出如释重负的模样,欣然开口,“那妾就安心了。” 霍奚舟转眼,视线落在屋内还未收拾好的衣箱上,淡淡地问道,“这些可还合你心意?” “妾从未穿戴过这么好的衣衫首饰,心中惶恐……但也欢喜。” 姜峤这回说的倒是心里话,所以面上带了几分真情实感,眼里也亮晶晶的。 霍奚舟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很快又移开视线,“喜欢就好。” 霍奚舟坐了片刻,姜峤有一句没一句地找着话题,霍奚舟并不怎么应答,却也没有起身离开,仿佛就是特意要留在这听她说话,让姜峤出声时更是心有戚戚。 好在霍松突然打发人来寻,霍奚舟才终于起身走出厢房。 经过窗口时,霍奚舟又往屋内扫了一眼,便瞧见姜峤垂着头,笑意盈盈地捋着垂在肩上的步摇。 一时间,他心里竟是生出一种可怕的冲动。想将世间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 皇宫内苑,夏意深深。 宫人们在御花园中着急地四处寻找,嘴里连声唤着“陛下”,回应他们的却只有阵阵蝉鸣。 身穿赤金色龙袍的幼帝姜昭跨坐在树上,躲进层层枝叶里,透过缝隙看着树下遍寻无果的宫人。 起初他还得意洋洋,可时间长了,却又觉得无聊起来,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喂,朕在这里。” 宫人们闻声抬头,看见树叶间隐隐若现的龙袍,一下全部拥了过来,苦口婆心劝他下来。 “既是捉迷藏,自然是你们捉到才算数!你们,来个人上来捉朕。” 姜昭吊着树枝死活不肯下来,树下的宫人们面面相觑,根本不敢往上爬。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时,身穿朝服的霍奚舟出现在他们身后,神色阴煞地抬头,对上姜昭心虚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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