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怀里传来的彻骨寒意,霍奚舟低眸看了一眼。女子瑟缩着躲在他怀里,只露出半边脸,青丝湿哒哒地黏在一起,擦过眼尾那粒浅痣,垂落在脸侧,愈发衬得那张巴掌大的脸瘦削惨白。 霍奚舟收回视线,面容紧绷,眸色愈发冷沉。 卧房的门被一脚踢开,霍奚舟竟是直接将姜峤抱进了自己的房里,在床榻上放下。 霍奚舟的动作简直是出乎意料的温柔,姜峤竟莫名有些心慌,干脆眼睛一闭,佯装自己晕了过去。 “许云皎。” 霍奚舟扯过被褥盖在姜峤身上,连名带姓地叫了她几声,声音到了后面终于不似寻常那般平稳,能叫人听出几分着急。 云歌、云烟和云杉三个婢女匆匆跟进来,她们是霍奚舟的贴身婢女,今日不必去前面端茶递水,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刚看着霍奚舟将姜峤抱了回来,便已经有些傻眼,如今看着他不仅将姜峤抱进卧房,还放在自己的床榻上,更是面面相觑,一切尽在不言中。 直到霍奚舟转头冷斥了一声,三人才如梦初醒,准备热水的准备热水,准备衣裳的准备衣裳…… 一阵手忙脚乱中,彦翎也紧随其后跟了进来。 看见姜峤垂在身侧的手仍在颤抖,霍奚舟皱了皱眉,直接将自己的手覆上去,牢牢握住,看向彦翎,“大夫呢?!” “属下刚刚正要出去叫大夫,却被钟离公子的人拦住。钟离公子因为身体抱恙,特意带了大夫随行。此刻已在屋外候着了!” 听到钟离公子四个字,正闭眼装晕的姜峤浑身一震,被霍奚舟握住的手登时颤抖得更加厉害。 霍奚舟眉心拧得更紧,“那还等什么?让他进来。” 彦翎应了一声,转身朝外跑去,霍奚舟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 “侯爷……” 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几乎能被人忽略。 霍奚舟一愣,诧异地回头,看向床榻上幽幽醒转的女子。 女子似是也被自己突然能出声吓到了,微微瞪圆了眼,轻咳了几声,半晌才反应过来,惊喜地拉住了霍奚舟的手,“妾,可以,说话了……” 霍奚舟心头一动,目光紧紧锁在女子面上,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姜峤的嗓音与他想象中竟是完全不同。他原以为,像她这般温婉柔顺的女子,嗓音也定是甜腻娇柔,却不料此刻听到的女声,清清泠泠、不妖不媚,带着一丝淡淡的嘶哑,不似莺啼,竟是更像冬日的簌簌雪粒。 姜峤仰躺着望向霍奚舟,半晌没听到他的回应,略微有些不安。 方才在落水前,姜峤突然灵光一闪,服下了锦盒里的解毒药丸。她本想着万一钟离慕楚发现什么端倪,派人探查,自己若能开口说话,便不会让他往废帝身上联想。 可姜峤当时倒是没顾虑到,自己这嗓音会不会惹得霍奚舟怀疑。她自幼扮成男装,刻意处理过嗓音,此刻正常说起话,虽不至于像男声,但也与寻常女子不太一样。 若是霍奚舟对这声音起了疑心…… 姜峤搭在他手背上的指尖轻轻动了动,有些忐忑地启唇,“……侯爷?” 霍奚舟不自觉抿唇。 虽与他想象的声音天差地别,但却是一样的悦耳,甚至是更悦耳。 “侯爷,大夫来了!” 彦翎领着钟离慕楚身边的大夫进来。 霍奚舟眼里的幽邃散去,一下松开姜峤的手,起身走开。 *** 月洞门外的树荫下,钟离慕楚靠在步辇上,半阖着眼,一只手不断拈动着腕上的佛珠,动作不似面上那般淡定从容。 “郎主,秦大夫回来了。” 身边的牧合提醒道。 钟离慕楚霍然睁眼。不远处,霍松亲自将背着药箱的大夫送了出来,又向钟离慕楚说了一大番感谢的话。 钟离慕楚此刻没什么心思应付霍松,草草地应了两声便要告辞。 下人们抬起步辇沿着石径离开,大夫低眉敛目跟在步辇一侧,没走几步,便听得钟离慕楚问道,“诊过脉了?如何?” 作者有话说: 在被疯批舅舅发现的边缘疯狂试探…… 下一章更新是17号晚上九点噢!快了快了,希望下周能开启日更6000的模式!
第23章 影子 钟离慕楚的声音里辨不出情绪,却莫名让大夫有些紧张。 “郎主,武安侯那位婢女……的确是个女娘。而且从脉象上看,并无任何中毒迹象。” 大夫的话一出口,钟离慕楚手上拈动佛珠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尽管隔着帷纱,没人知道他此刻是何表情,但空气却仿佛凝滞了似的,压抑得让人直不起腰来。 钟离慕楚手指一松,将那佛珠套回腕上,重新阖上眼,嗓音冰冷,“回府。” *** 暮色将至,主院里已经点起了灯。 霍奚舟命人将更宽敞的西厢房收拾了出来。姜峤用热水沐浴后,便直接被云歌和云杉扶进了厢房,又被云烟端着碗喂下了大夫开的药汤。 姜峤最初不过是故意做出些病弱的姿态,可装着装着,身体却真的有了反应,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眼皮也越来越重,尽管心中还有各种不安,她还是抵挡不了那席卷而来的倦意,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芙蓉宴后前院还有各种杂事,派人将霍奚舟请了过去。霍奚舟离开前,特意吩咐三个婢女守在姜峤身边伺候。 三人虽和姜峤身份相同,但今日亲眼目睹了霍奚舟对姜峤的态度,便知这位云皎与她们春秋冬不一样,自然也不敢怠慢,兢兢业业地在厢房内陪着姜峤。 听得床上传来几不可闻的梦呓,云杉立刻起身凑了过去,还未听清说的是什么,她便发现姜峤两颊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连忙伸手探上她的额头,惊觉手掌下一片滚烫。 姜峤高热不止,主院再次热闹起来,婢女们进进出出,姜峤却浑然不知,仍是紧蹙着眉,被噩梦魇住了似的。 出乎意料,这次梦里竟是没有出现钟离慕楚,而是回到了更早之前。 那一年,她还没被记到钟离皇后名下,没有与钟离慕楚见过面,而她的生母许采女还尚且在世…… “不过一介樵夫之女,竟敢在本宫面前穿戴得这般招摇?” 袁贵妃是最受靖武帝宠爱的宫妃,而许采女那日不过是戴了支鎏金缠枝步摇,便不知哪里碍了贵妃的眼,叫人按在御花园中,硬生生扯散了发髻。 那鎏金缠枝步摇也砸在土里,被贵妃身边的內侍一脚踩断。 许采女捧着断成两截的步摇,一步一踉跄回了宫,恰好被来请安的姜峤看了个正着。 姜峤那时不过八岁,只知道那支步摇是许采女刚入宫时父皇赠予她的,她视若珍宝,平常甚至都舍不得拿出来戴,如今却被人毁成这样。 瞧见许采女还想背着人将那步摇修补好的哀戚模样,姜峤怒火中烧,甚至没跟她商量,第二日便去了御花园等袁贵妃。 许采女虽是樵夫之女,却会些奇门阵法的本事。姜峤小时候见了,便缠着她教自己,也学会了些占卦、布阵的皮毛。 待袁贵妃领着人又来了御花园,姜峤不过挪移了几盆牡丹的位置,顷刻间,一群人便像是见了鬼似的,被困在原地惊叫连连、四处乱窜。 姜峤正看得发笑,却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一转头,许采女已经脸色难看地站在她身后,第一次扇了她一耳光。 那是许采女第一次打姜峤,也是最后一次。 几盆牡丹花被许采女挪回原位,袁贵妃惊魂未定、狼狈不堪地扑进了靖武帝怀里,指着被宫人押来的许采女和姜峤,惊恐地叫着“妖孽”。 姜峤至今还记得靖武帝当时的眼神,愠怒、惊疑、忌惮,没有一丝爱意,甚至没有一丝温度…… “许采女教子无方,杖责二十。” 靖武帝冷声下令。 姜峤瞬间慌乱起来,抱着许采女的胳膊不肯撒手,却愣是被宫中侍卫拉开拖到一边,眼睁睁看着那一寸厚的棰具重重落下来,打在许采女的下腰处,几杖便见了血。 年幼的姜峤彻底吓蒙了,哭喊着为许采女求饶。就在靖武帝沉默犹豫时,贵妃又哭诉了两句,差点背过气,靖武帝便着急地搂着人离开了御花园。 许采女咬着牙,痛得几乎要晕过去,姜峤终于挣脱侍卫的桎梏,踉跄着冲了过去,跪在许采女身侧,却见她的视线仍死死盯着靖武帝远去的背影,眼中的情绪太过复杂,是那时的姜峤无法看得懂的…… 霍奚舟回到主院时,便听云歌说姜峤发了高烧,不由眸色一沉,快步走进厢房。 厢房内弥散着一股浓郁的药味,霍奚舟在床榻边坐下,转头望向烧得两颊绯红的姜峤,眉眼间萦绕着一股阴郁之气。 姜峤紧拧着眉心,张了张唇,一两句呓声不自觉吐露,却轻得令人听不太清。 霍奚舟微微低身,终于听见姜峤喃喃呓语唤着的是“阿母”。 霍奚舟呼吸一滞,目光再次落回姜峤面上,恰好触及那滴从她眼角划过的泪珠,忍不住伸手,指腹点在她的眼尾,接住那滴似是要灼伤他的眼泪,眸色愈发深沉。 *** 翌日,阴雨绵绵。 姜峤从梦中醒来时,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像是被火焰灼烧过,烫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云娘子,你醒了!” 云烟恰好端着水盆进来,看见姜峤睁开了眼,连忙靠过来,动作小心地扶着姜峤缓缓坐起身。 姜峤开口,嗓音沙哑得不行,“水……” 云烟连忙转身倒了杯茶过来,递给姜峤。凉茶润喉,姜峤抿了抿干燥的唇瓣,艰难开口,声音还有些艰涩,“多谢。” “云娘子不必这么客气。” 云烟接过茶盅,又抬手试探姜峤额上的温度,“我、云歌还有云杉,如今已是姑娘的婢女。” 姜峤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将云烟的话重温了几遍,才开口道,“你们与我同为侯爷的婢女,怎么能……” “侯爷既如此吩咐了,娘子自然与我们不同。”云烟笑了,笑容里带着些意味深长,“婢子去打水来,为娘子洗漱吧?” 目送云烟离开的背影,姜峤怔怔地坐在床榻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竟不在耳房里,而是在主院的西厢房。 雨声淅沥,驱散了一丝暑热。 霍奚舟来请安时,霍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自我反省,“昨日是我的错,不该让云皎与那聂氏女郎斗茶……谁知道那小娘子生得貌美如花,竟是个心如蛇蝎的。” 霍奚舟面色冷酷,“与聂氏不必再往来。” “自然。” 霍老夫人连连点头,想起什么,她仔细打量着霍奚舟,见他眼下隐隐带着些青色,“云皎现在怎么样了?听说昨夜她发了高热,主院折腾了一整夜,你也一直陪到早晨,见她退了烧才去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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