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这一点,姜峤突然觉得十分膈应。这太荒唐了,荒唐到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与钟离慕楚是有旧,但不是旧情,是你死我活的旧怨!可这话她怎么能告诉霍奚舟? 一时间,姜峤心情复杂,郑重其事地开口,“侯爷,我对钟离慕楚从未生过思慕之心。” 霍奚舟不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姜峤,见她一双眼眸澄澈干净,不掺任何多余的情绪,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 姜峤却以为他还是不相信,便又将话说得更直白了些,“纵使整个建邺城都将他夸得天花乱坠,我却从来都觉得此人表里不一、虚伪不堪,是不堪托付的蛇鼠之辈。” 霍奚舟愣了愣,一时哑然,心情竟变得有些诡异复杂。他还从未听过有人怒斥钟离慕楚是蛇鼠之辈…… “慎言。” 霍奚舟捏了捏眉心,制止了姜峤继续往下抹黑钟离慕楚的念头,“钟离一族还算磊落,何时像你说的那么不堪。” 姜峤果然被磊落两字噎住,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霍奚舟又看了姜峤一眼,“睡了这么久,饿不饿?” 被他这么一提醒,姜峤才觉得自己饥肠辘辘,连着点了两下头。 霍奚舟起身,打算去屋外传膳,临走前又瞥见落在床沿的睚眦绢帕,随手一挥,便装作不经意地将那帕子顺了出去。 屋外夜色将至,别庄里到处都点了灯。 霍奚舟从房内出来时,恰好彦翎也领着几个仆从终于回来了。 见着霍奚舟脸色不太好,彦翎心里一咯噔,快步走了过去,“侯爷。” “我走之前有没有说过,让你在这儿守着。” 霍奚舟嗓音冷冷。 彦翎冤得不行,却又有嘴也说不清。下午那会发生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院外缺人手,叫他们去帮忙,彦翎一会儿支出去两个,一会儿又支出去两个,最后连自己都支出去了。 “可钟离公子说,会派人过来看着云娘子……” 霍奚舟冷笑了一声。 的确,他把自己派来了。 “说到底,你们无非是觉得云皎她只是个婢女,”霍奚舟轻飘飘地扫了彦翎一眼,“若换做是女君,今日你便不会被轻易调开。” 彦霖心中一震,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言下之意……竟是要让他们从今往后将云娘子当做未来女君看待! 霍奚舟没再继续往下说,摆了摆手,吩咐彦翎下去准备晚膳。 彦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转身要走,却又被霍奚舟唤住。 “等等。” 彦翎连忙转身,只见霍奚舟将一方绢帕递了过来,“带走烧了。” 屋内,姜峤睡了一整日,精神也好了许多,便下了床,走到桌边点亮了烛火。 烛台边,一个没见过的锦盒端端正正摆在桌上。姜峤打开药盒,便闻见一股熟悉的药香。六粒宁神丸被齐齐整整装在盒子里,她眸色渐冷。 这宁神丸,从前钟离慕楚也往宫里进献过,他以为姜峤害怕汤药的苦涩,定会服用这宁神丸,却不知姜峤每次都将这些药丸碾碎丢进御花园的土里。 钟离慕楚的东西,她从八岁那年就不敢再吃了。 霍奚舟从屋外回来,恰好看见姜峤手里拿着锦盒,神色顿时有些微妙,“是钟离慕楚送来的宁神丸?” 姜峤讪讪地点头。 霍奚舟抿唇,朝她伸出手。姜峤顿了顿,乖乖将锦盒放在了霍奚舟手上。 霍奚舟打开锦盒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便合上盖子,“走吧。” 姜峤跟着霍奚舟来到偏厅时,下人们已将晚膳都备好了。霍奚舟坐下便将手里的药盒递给了彦翎,“让大夫看看这药丸,若无问题,再配些一模一样的送来。” 姜峤有些意外地看向霍奚舟,她原本还以为他要亲自将药扔了。 彦翎接过药丸,却有些不识眼色,试探道,“那这一盒?” 霍奚舟轻飘飘地扫了姜峤一眼。 姜峤立刻果断地接过话,“扔了吧。” “……是。” 彦翎捧着药退下。 姜峤对这盒药的态度无疑取悦了霍奚舟,令他面上仅剩的一丝阴霾都肉眼可见地散去。 见状,姜峤趁机提出想要第二天出门,见见东都风物的要求,试探道,“侯爷忙于公务,不必陪着我,我也不走远,就在附近随意逛逛……” 原本她躲在院中装神志不清就是为了避开钟离慕楚,如今两人既已都揭了明牌,她也没必要再继续躲着,不如找机会溜出去。若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在城里寻见云垂野,跟他一起逃之大吉。 可霍奚舟仍对她被挟制一事心有余悸,不放心让她独自出门,一时间心生犹豫,没有及时答话。 见他面露难色,姜峤又弱弱地问道,“这样也会给侯爷添麻烦吗?” 霍奚舟看了她一眼,还是不忍让她失望。 “罢了,明日让彦翎陪你出门,再多带几个护卫。” “多谢侯爷。” 姜峤露出笑容。 *** 翌日。 连着下了几日雨,空气都是湿漉漉的,不过今日老天爷还算给面子,天气竟是放了晴。 霍奚舟一大早就带着人出门搜捕云垂野,待他一离开,姜峤便立刻带着彦翎和几个护卫,也要出门。 生怕惊动钟离慕楚,姜峤就随口编了个理由,便要彦翎带她从后门离开。一群人悄无声息地到了别庄后门,然而却还是低估了钟离慕楚在这庄子里的眼线。 姜峤刚要往外走,就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云娘子这是要去哪儿?” 姜峤动作顿住,懊丧地闭了闭眼。 彦翎转身看向来人,恭敬道,“钟离公子。” 钟离慕楚戴着帷帽,缓步朝姜峤走来,脸上挂着没有破绽的笑,温声道,“一日未见,云娘子的气色好了不少。可是用了在下送去的宁神丸?” 姜峤扯了扯嘴角,“妾粗心,不甚将那宁神丸弄丢了,辜负了郎君美意。” 她虽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却也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出的去。 “即便是精神大好了,也不必这么急着出门走动,更不应该就带了这么些人。娘子莫不是忘了,那日在船上被歹人劫持?” 钟离慕楚意有所指道。 姜峤本就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出去,今日也不过是试探一番,“郎君说的是,既然如此,妾今日就不出去了,先行告退。” 姜峤福了福身。 “不急。” 钟离慕楚突然出声,“娘子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只带这几个人自然不够,但若是我带着人亲自护送,便不会有危险,也可令侯爷放心。” 闻言,姜峤脸色微变。 连彦翎都露出了错愕的神情,目光在钟离慕楚和姜峤之间来回扫了一圈,“这……不大好吧。” 侯爷昨日才说,要将云娘子当做未来女君看待…… 姜峤咬牙接话,“妾身份低微,怎可劳动郎君大驾。” 钟离慕楚轻笑一声,往身后轻飘飘扫了一眼。 牧合会意,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弹,一粒指甲盖那么大的石子立刻飞了出去,以所有人都看不清的速度,击中了姜峤的膝盖。 钻心的疼痛传来,姜峤腿一软,刚要栽倒就被罪魁祸首搀住了手臂,“娘子小心。” 钟离慕楚扶着江姜峤,在她耳畔轻声道,“阿峤最好还是依着我一些。若我不高兴,鱼死网破也是有的。”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一辆华贵的马车,伴着十数名随从,浩浩荡荡地从别庄正门驶了出去。 正如那日在水上见到的楼船一般,钟离慕楚的手笔还是一如既往的浮夸。车身用的是黄花梨,嵌着金玉,四周挂着上等的黑色绉纱,四角还悬挂着铃铛,伴随着车轮的辘辘声,铃叮作响。 而马车内也是一样的奢华雅致,一方桌案被安置在正中央,上面摆着数样茶具,还有一架炉子正温着刚烹好的茶。 钟离慕楚坐在桌案边,已经摘下了帷帽,神色悠然地揭开茶盖,一时间茶香四溢。 而姜峤远远坐在离他最远的对角线位置,紧贴着车帘,那架势竟是恨不得整个人坐到车外去当马夫。 钟离慕楚端着瓷盏,轻抿了口茶,抬眸觑了一眼对面的姜峤。 察觉到钟离慕楚看了过来,姜峤顿时绷直了背,虽没有回头,但就连侧脸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钟离慕楚眯了眯眸子,“今日天气尚佳,阿峤想去哪儿?舅舅陪你。” 姜峤暗自冷笑了一声,甚至都没有回头看钟离慕楚一眼,低声讽刺道,“有舅舅陪着,我还能去哪儿。” 钟离慕楚却像是没听到姜峤的话,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姜峤说了什么,仍是自顾自说起了东都那几处闻名遐迩的景致,说着说着便来了兴致。 “凌湖边有一座观景阁,可以看见湖边的数里长堤,可惜现在不是春日,看不见长堤上的春柳,少了几分意趣。倒不如去西陵寺,那寺中栽了不少银杏,如今正是赏景的好日子。阿峤觉得呢?” 若换作平日,姜峤对这些景色还是十分感兴趣的。可偏偏现在与她同行的是钟离慕楚,光是和他待在一起,姜峤都快喘不过气了,哪儿还有闲情逸致去赏长堤和银杏? 她兴致缺缺地耷下眼,敷衍地答道,“随意,钟离公子自己决定便好。” 钟离慕楚唇畔的笑容微微凝滞。 他缓缓放下茶盏,突然觉着这嘴里的茶水涩然难咽,眸底的冷意登时更深了一层。他猛地抬手,衣袖一挥,便将桌案上的所有茶具尽数扫了下去。 那名贵的瓷盏哗啦啦坠地,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滚烫的茶水也瞬间铺了出来,转眼浸湿了马车内的地毯,升起一股肉眼可见的袅袅热气,而那碎裂的瓷片也沾着茶水溅上了姜峤的衣裙。 作者有话说: 细节满满的修罗场…… 姜峤眼里的钟离慕楚:死敌 霍奚舟眼里的钟离慕楚:情敌
第33章 醋意 姜峤一惊, 骇然转头。 车外随行的人也听到了这个动静,彼此对视一眼,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却只瞧见从车帘底下摔出来的碎瓷片。 “郎主?” 牧合唤了一声。 “无事。” 钟离慕楚淡声道,“不过是云娘子失手打碎了茶具, 再换一套上来。” 现在是连这点小事都要栽赃到她身上了吗? 姜峤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钟离慕楚,眼里不自觉带了些恼火和愤恨。 可对上钟离慕楚那双幽深莫测的眸子, 她顿时又失了底气, 只能不甘地垂下眼。 走在牧合身边的彦翎不放心地,“娘子,没事吧?” 压下内心的恼恨,姜峤平静地回答,“没事。” 摔碎了一整套茶具, 又见姜峤脸上露出了熟悉的惊惧和隐忍, 钟离慕楚的心里这才终于好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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