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娘素着脸站在马车边,正平复着略有些急促的呼吸,眼前忽的一暗,她抬头。只见姜峤穿着一身利落的骑装,高坐在马上,朝她伸出手来,宛如逆着光出现的救世主一般。 “上马。” 女子的声音平静清冷,一瞬间竟令笙娘忐忑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 她感激地扬起脸,在裙边擦了两下出汗的手,才搭上姜峤的手掌。 马车内,钟离慕楚隔着车帘的缝隙看见姜峤将人拉上了马,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她果然还是那么容易心软。对想要杀她的大皇子心软,对欺压她的姜晚声心软,连对素昧平生、萍水相逢的人都会心软,譬如霍青萝,譬如笙娘…… 唯有对他,姜峤才是油盐不进、铁石心肠的鬼样子。 “坐好了么?” 姜峤侧头问道。 笙娘从未离开过渔村,更没骑过马,她坐在姜峤身后,有些忐忑地伸手,紧紧攥住了姜峤的衣裳。 待她在自己身后坐稳,姜峤才扯着马绳重新回到了霍奚舟身侧,朝他扬起一抹笑,“郎君,现在可以走了。” “……” 霍奚舟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们一眼,半晌才收回视线,吩咐所有人出发。 远山逶迤,林密草深。碎金似的日光洒下来,将蜿蜒曲折的小溪映照得清清凌凌。 一队人在官道上行了半日,才在路边的山林寻了处开阔地停下休整。 姜峤牵着马走到树下,将马绳拴在了树干上,转眼便见笙娘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朝另一边跑去,扶着树干作呕。 姜峤叹了口气,拿着盛水的皮囊走到她身后。 笙娘腹中空空,并未吐出多少东西,但颠簸了一路的恶心感还是让她干呕了好一会才直起身。 姜峤将帕子和皮囊都递了过来,笙娘怔了一下,随即抬眼看向她,感动得眼眶都红了,眼底也是泪光盈盈。 看着那张与姜晚声相似的脸露出这般可怜的表情,姜峤登时被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心里一咯噔,连忙垂下眼,将东西尽数塞到了笙娘手里,转身离开。 没走几步,姜峤就被霍奚舟拦了下来。霍奚舟将自己的水壶递给姜峤,一双眼却是紧盯着她身后的笙娘,眸光深沉。 注意到了霍奚舟的眼神,姜峤顿了顿,若有所思地眨眼。 到底是和白月光长得一模一样,霍奚舟嘴上说着不在意,可眼见着笙娘受了这般苦楚,还是会心疼在意…… 如此想着,姜峤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 若有这么一个人能将霍奚舟的注意力从她身上分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要利用好了,那么逃跑时或许能事半功倍。 队伍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稍作休整后便要继续出发。 正当姜峤又要叫笙娘上马时,消失了许久的彦翎竟是不知从哪儿赶了一架马车回来。 “让她上车。” 霍奚舟望向笙娘,神色淡淡地吩咐彦翎。 姜峤坐在马上,看着笙娘受宠若惊地被彦翎请进马车,直到霍奚舟走了过来都未曾察觉。 霍奚舟已经牵着马走了过来,见她仍依依不舍地望着笙娘,忍不住冷嘲热讽道,“看什么?就你那初入门的骑术,还想继续带着她骑马?” 这是埋怨她颠着他的小心肝了…… 姜峤挑眉,忍不住辩解了两句,“还可以吧,我觉得自己骑得挺好的,若是她再坐一会儿,说不定就习惯了……能被我一路带到洛阳去呢……” 霍奚舟掀起眼看她。 姜峤被他那眼神剜了一下,莫名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意味,下意识噤声。 霍奚舟眯了眯眸子,突然扯住她手里的缰绳,纵身一跃,还未等姜峤反应过来,他已经动作敏捷地跨坐在了她身后,双手环着她握紧了缰绳。 姜峤被他吓了一跳,一转头,额头却差点撞上霍奚舟贴过来的薄唇,慌忙又往后退开。 下一刻,她就听得霍奚舟在她耳畔恨声说道,“这么想带着人同乘一骑,那就如你所愿,载着我去洛阳好了。” 语毕,霍奚舟搂在姜峤腰际的手就蓦地收紧,将人又往自己怀里拉近了些。 方才那一路,他就看着那女子缩在姜峤身后,一双手还紧紧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整个人恨不得都贴在她的背上…… 霍奚舟心里的滋味简直一言难尽,恨不能当时就将马车里的钟离慕楚拉出来,狠狠甩他几鞭。 还有方才休整时,那女子又感动地泫然欲泣,看着姜峤的表情恨不得都要将“以身相许”贴在脑门上了。 他从前到底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姜峤,如今竟是连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的醋都不自觉吃起来了。 霍奚舟不悦地皱眉,不等姜峤再说些什么,也不等其他人还有没有准备好,一扬鞭,便率先带着姜峤疾驰了出去。 *** 彦翎寻来的马车自然不比钟离慕楚的三架马车,在路上没法跑得特别快。众人只能放慢了速度,也因此耽搁了行程。 一日下来,他们原本能在天黑之前到达下一个镇子歇脚,可最终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在荒郊野外露宿一晚。 夜色昏沉,林中空地上堆着一簇巨大的篝火。冉冉跃动的火光中,护卫们举着火把来回走动,几人一组在树下搭起了简陋的帐幕。 秋夜的风萧瑟清寒,姜峤和笙娘坐在篝火旁取暖,望着噼啪作响的柴火,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一时无话。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姜峤还未来得及转头,就看见对面的笙娘脸色都变了,害怕地垂下眼。下一刻,一股浅淡的冷香从身后侵袭而来。 姜峤侧眸,只见钟离慕楚不知何时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紧贴着她坐下,宽大的白色袖袍覆在她的衣摆上,显得格外亲昵。 钟离慕楚抬眼对上她的视线,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 姜峤顿时又察觉到一丝寒意,刚温热的手指也微微一僵。她别开眼,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些距离,从钟离慕楚的袖袍下抽出自己的衣摆。 看着两人之间明显的楚河汉界,钟离慕楚意有所指地出声,“你以为这般就能与我划清界限了?” 目光落在姜峤袖口的玉镯上,他面上的笑意又多了几分讥讽,“武安侯夫人?” 钟离慕楚的声音极低,除了姜峤,便只有篝火旁的笙娘才能听见。 可笙娘虽听见了,却仍是缩着缩肩,将头压得很低,不敢随意窥视。 霍奚舟看着人将帐幕扎完才走回火堆旁,刚一走近,便见钟离慕楚又挨在姜峤身边坐着,不知说了些什么,姜峤那纤弱的背影便打着颤,僵直了几分,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霍奚舟神色微沉,随即脱下自己的玄色外袍,走过去披在姜峤肩上。自己也在她身边坐下,借着披衣裳的姿势,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 姜峤靠进霍奚舟怀里,只觉得身上忽的一暖,与钟离慕楚也终于拉开了距离。 霍奚舟的手掌在她肩头摩挲了几下,“冷么?” 姜峤摇了摇头,小声道,“现在不冷了。” 霍奚舟拥着姜峤随手拨弄了几下柴火,才掀起眼,朝一旁的钟离慕楚看了过去。 钟离慕楚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这才收回视线,看向火堆那头想要尽力减弱自己存在感的笙娘,眯了眯眸子。 荒郊野岭没有住处,自然也没有热乎的吃食,只有随身携带的烤饼。姜峤食欲不振,几乎没吃几口,就回自己的帐幕里休息了。 离洛阳越近,离自己计划潜逃的日子便越近,姜峤也越来越惴惴不安。 她心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计划,并不能确保万无一失。可她也知道,自己的机会或许就只有一次。 姜峤又心事重重地研究了一会舆图,才将它折起来,打算收回行囊夹层。就在这时,帐帘忽然被从外掀开,霍奚舟低身走了进来。 姜峤微微惊了一下,飞快地将折成一叠的舆图收进衣袖中,站起身,“侯爷……” 注意到她面上一闪而过的慌张,霍奚舟心中生出些疑惑,然而目光很快就被她摊开的行囊吸引了过去,一眼看见了放在里面的那方锦盒。 “这是……我送你的那支步摇?” 霍奚舟轻挑了眉梢,走过去,将锦盒拿起,“你竟将它也带出来了,只是怎么从未见你戴过?” 姜峤心中暗叹了一句不好,刚要抬手阻止霍奚舟,他却已经将匣子拨开,那断成两截的鎏金缠枝步摇赫然映入眼帘。 姜峤动作僵住,小心翼翼地观察霍奚舟的表情。 霍奚舟面上掠过一丝愕然,捏在锦盒上的手指紧了紧,皱着眉看向姜峤,“怎么断了?何时断的?” 姜峤咬了咬唇,别开视线,语气无辜可怜,“侯爷送我的首饰里,这支步摇是我最喜欢的。所以这次出门才带在了身边,等离了建邺城后我才发觉,若穿戴得太招摇,怕会引起祸端,这才一直收着……没想到……竟会不小心将它摔断了……” 霍奚舟盯着那簪身的断裂处,抿唇不语。 见他脸色不好,姜峤心口一紧,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裳,小声道,“侯爷生气了么?” 霍奚舟抬眸看过来,见姜峤满脸的愧疚,才无奈地出声道,“生什么气?不过一支步摇而已,你又不是故意摔断的。” 姜峤垂眸掩饰了些许心虚,“毕竟是宫里的宝物,是我没有保管好,辜负了侯爷的心意……” 霍奚舟抬手摸了摸姜峤的脸颊,“等回了建邺,再送你更好的。” 听到回建邺,姜峤眉眼间又不自觉覆了一层阴云,她低低地嗯了一声,抬手要去接那方锦盒。 察觉到姜峤的情绪忽然低落,霍奚舟以为他还在惋惜这只断了的步摇,没有多想,便将匣盖一阖收走了,“你若真喜欢,我便派人去寻能工巧匠,让他把这断裂处修补粘合。” 姜峤的手扑了个空,“不用了……” 霍奚舟却并未听她的,“左右你留着这支断簪也无用,便交给我去试试。” 姜峤不好再推辞,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晚上什么都没吃,不饿吗?” 霍奚舟收起锦盒,问道。 姜峤摇了摇头,然而下一刻,安静的帐内就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霍奚舟愣了愣,循声看去,视线落在姜峤盈盈一握的细腰和小腹上。 “……” 姜峤倏然涨红了脸,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霍奚舟回过神,唇角一勾,虽很快又压下,但那抹笑意却是难以掩藏。他伸出手,手指在姜峤束腰的衣带上轻点了几下,“我好像听到它说饿了。” 姜峤面上露出些羞恼之色,一把拍开霍奚舟不规矩的手,捂着肚子后退了一步,“你听错了!” 姜峤的语调难得带了些刁蛮撒娇,却令霍奚舟的心情愈发愉悦,他垂眸打量着两颊泛红的小娘子,“吃不惯烤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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