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只是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她便被脚下的草堆绊了一跤,重重摔在地上。手腕往下一撑,已经结了血痂的伤口再次崩开。 与此同时,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和笑声也拔高了音量,在死寂的囚室内回荡。 血液的湿濡感在手掌下蔓延开,刺痛、震怒、耻辱和恐惧……种种情绪直冲头顶,霎时间烧红了姜峤的那双眼眸。 她抬手塞住耳朵,双肩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耳畔的所有声响逐渐飘远,姜峤心中那强烈的崩溃感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眉目间失去掌控的杀意。 初冬的寒风呼啸着闯入地牢唯一那扇破窗,在狭长的甬道里发出诡异、宛如嚎哭一般的风声。 刀疤脸终于止住了笑,嘶了一声,又将手握住那牢柱,用力地往两边撑着。突然,那跌坐在地上的小娘子背对着他咳了几声,刀疤脸动作一顿。 许是长时间滴水未沾,那嗓音像是被火燎过似的,没有想象中柔婉动听,反而带着些沙哑。咳嗽声逐渐加剧,那架势,竟是要将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似的。 小娘子似是终于忍不住了,猝然转身朝他这边扑了过来,捂着胸口,一边咳嗽一边开口哀求着,双眼呛得通红,“求你……水……水……” 刀疤脸眼睛一亮,望着扑到近前的娇弱美人,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蠢蠢欲动起来,“没人教过你该怎么求人?” 小娘子露出些挣扎痛苦的神色,哆哆嗦嗦地伸手,扯下那束腰的宽边系带,衣襟顿时散开了些。 刀疤脸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将手伸进了牢柱缝隙间,一把扣住小娘子的肩膀,将她拽了过来。 被拽过去的一瞬间,姜峤眼眸一冷,遽然抬手,朝刀疤脸袭去。柔软白皙的手掌自那双眼前挥过,指缝间露出瓷片一角。 “呲——” 伴随着利器划破皮肉的响声,血液喷溅而出,染红了姜峤的手掌。 男人撕心裂肺的惊嚎沿着甬道传遍地牢,惊动了一众死囚,引得他们纷纷爬起来朝这边张望。紧接着便是怨毒的嘶吼声——“老子要杀了你!杀了你啊啊!!!” 扣在姜峤肩上的手倏然收紧,力道大地近乎要将她的肩胛骨捏碎。 剧痛自肩头传来,姜峤死咬着唇,飞快地将刚刚扯下的腰带绕在了男人颈间,用力一扯。男人嘶吼声闷然而止,脖子被那挂着流苏的腰带死死缠裹着。 姜峤的力气自然比寻常女子要大得多,男人几近窒息,只能松开姜峤的肩,收回手,挣扎着去扯那脖子上的腰带。 可他满脸是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又因为面前挡着牢柱,完全使不上劲,整个人一点一点被拖向中间那根断裂的牢柱。 姜峤双眸湿红,神色却带着些狠厉,她紧攥着腰带,忽地用尽全身气力,往下重重一拽——男人的脖颈骤然下沉,被那断裂的牢柱尖端“噗呲”一声贯穿。 男人的尸体以牢柱为支撑点,双膝跪坐在了地上,双手无力垂落。 姜峤眼里的恐惧和恼恨一一散去,逐渐清明。一时间,她头疼欲裂,耳畔只余下阵阵嗡鸣,眼前也开始发黑。 沾满鲜血的手松开,腰带的尾端自掌心荡落了下去。尸体喉间喷涌而出的血液沿着那条腰带,沿着腰带上缀着的青色流苏,“滴答滴答”落下…… *** 江州城中,受了伤的将士们被用担架抬了回来,送入道路两侧临时搭建的医棚。医师们来回奔走,煎药的煎药,包扎的包扎,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涩味。 一官差在人群中匆匆穿行,四处张望着,视线忽然在一处定住,慌忙跑了过去。 “彦翎大人……” 他扯住正替医师煎药的彦翎。 彦翎转头看过来,皱了皱眉,“你是什么人?” 官差连忙拿出自己的令牌,“我是负责看管地牢的差役,有急事特来求见将军。” “你一个狱卒找将军能有什么急事?” 彦翎摆摆手,“这里正忙着,别添乱。” 官差欲言又止,“大人,将军上次不是押了两个人在地牢吗……她……” 彦翎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蹭地站起身来,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亮,“她死了?” “没,没有!” 官差连忙摇头,他左顾右盼了一番,才凑到彦翎旁边,压低声音,三言两语将姜峤杀人的事说了。 彦翎面露惊愕,瞪大了眼转向官差。 官差面露难色,讪讪地,“虽是死囚,但还未行刑,便是命案。照道理说是要惩处的,可这位又是将军押来的人,大人可知道将军是什么意思?” 彦翎皱眉,面上无不烦躁,“我如何知道?” “那将军在何处,我好歹得通报一声吧。” “站住!” 彦翎叫住官差,神色复杂。阿满的死状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他没有一日不想找姜峤复仇,可偏偏,战事吃紧,侯爷竟是迟迟不发落她……若今日他借着这桩案子暗自处置了姜峤呢? 见彦翎神色有异,官差实在是好奇,忍不住问道,“大人,那女娘到底是何方神圣?与将军……是何关系?” 彦翎冷笑,“那可是位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 冷冽沉缓的嗓音自他们身后响起。 彦翎一下像是被冻住了,僵硬地转头,看向身穿甲胄、大步走来的霍奚舟,“侯爷。” 霍奚舟面色凛然,眸光犀利,盯得彦翎心底发虚,只能如实交代,“侯爷,这位是地牢的差役……” 听到地牢二字,霍奚舟的眉眼蓦地沉下来。 江州地牢外。 牢头用帕子捂着鼻口,使唤官差将那死囚的男尸抬了出来。瞧见那可怖的死状,牢头忍不住移开了视线,挥手叫道,“盖起来盖起来!下手真够毒的……” 官差们寻了块白布将尸体盖上。 牢头抬头瞧了一眼日头,忽地听见身后有人诚惶诚恐地唤道,“将,将军!” 牢头还未反应过来,不甚在意地转头看去。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行到了近前,日光照在那凛冽的甲胄上,泛着寒凉的银光。 眼前的黑晕渐渐散开,牢头终于看清了那张冷酷英俊的脸,吓了一跳,“将军!将军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霍奚舟薄唇紧抿,垂眸望向那覆着白布的男尸,嗓音冰冷,“掀开。” 牢头忙不迭地俯身,将那刚盖上的白布掀起。 死去的男人满脸血迹,双眼被人用利器划瞎,颈间死死绞着女子裙裳的腰带,此刻已被鲜血染红,辨不清之前的颜色,脖颈的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霍奚舟瞳孔收缩,神情瞬息万变,须臾间,那双黑沉沉的眼眸里,惊愕消散,只余下阴戾和森冷,宛如雷霆闪烁的黑云。 诱敌深入,伤其双目,腰带绞颈,借器穿喉…… 好一出心思缜密的连环杀招。 霍奚舟定定地望着那腰带上沾了血的青色流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又有切齿的恨意翻涌起来,搅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带着灼痛。 这才是真正的姜峤,阴狠残忍、心机恶毒的姜氏废帝姜峤。 她熟稔地挂着那张温婉可人、楚楚可怜的姣好面容,诱骗着任何一个可能对她有威胁的人踏入她的陷阱,然后无情地抛之、弃之、杀之…… “将军,这凶手该如何处置?” 牢头小心翼翼发问,打断了霍奚舟的思绪。 如何处置…… 霍奚舟眸色暗沉,一眼望去深不见底,令人猜不透心思,“他是什么人?” 牢头刚要回答,却被彦翎抢先,“不过是个屡教不改的盗贼。” 牢头愣了愣,被彦翎扫了一眼,才心虚地附和道,“是,是……虽然定了死罪,但此人也不算恶贯满盈。听说他不过是砸碎了凶手的水壶,便落得了这般下场……这死法未免有些太过了。” 霍奚舟眸光闪了闪,视线定定地落在那绞在男人脖颈间的腰带上。从最初的惊愕回过神来,他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念头——姜峤当初用白绫绞杀青萝时,是否也下了这般狠手? 彦翎一直观察着霍奚舟的表情,忽地感受到他周身迸发出一股浓重的杀意。 “按律惩处。” 霍奚舟冷冷启唇,神色变得漠然,“只一条,留着她的命。” 语毕,他倏然转身,朝来时的方向大步掠去,仿佛连再多留一刻、多看一眼的耐心都没有。 彦翎刚想追上去,却被牢头拦下,“大人,依您看……” 彦翎顿了顿,眼底浮起一丝恨意,飞快地转头朝牢头丢了一句,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清,“莫要留下伤痕,关去水牢。” 牢头心中一凛,颔首应道,“……是。” *** 阴冷昏暗的地牢,空气中又多了几分浓郁的血腥气。 官差们在甬道尽头的囚室里进进出出,清理着杀人现场,修补着两间囚室之间的牢柱。 姜峤已被带到了囚室外的审讯处,整个人被锁在了十字刑架上,手腕和双脚都拷着铁链。那青色裙裳上虽沾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却没有一滴是她自己的。 牢头和官差顾忌着霍奚舟,见她杀了人,也不敢对她动手。尽管未曾受到严刑,可她一整夜滴水未沾,还以血喂食云垂野,早已是强弩之末,与那刀疤脸的拼死一搏更是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姜峤低垂着头,脸色惨白如纸,几缕发丝凌乱地垂落,遮住了那双逐渐迷蒙失焦的眼眸。 不远处,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姜峤的手指轻动,强打起精神掀了掀眼,便见似乎有两道身影在囚室外窃窃私语。 隔得本就有些距离,那两人的声音又低,姜峤只听见了零碎的几个词——“将军”“任凭处置”“单独关押”“人不能死”。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人不能死”这四个字,心里松了口气,唇角苦涩地勾了勾。这条命,能保一天便是一天吧。 片刻后,牢头带着几个官差走了过来。 姜峤因铐链解开的声音恢复清醒,抬眸便见两个官差在替她松绑,而牢头站在离她数十步开外的地方,警惕地盯着她。 许是被那刀疤男的死状震慑,上至牢头,下至囚犯,看她的眼神都不似刚开始那般,没了放荡更没了怜悯,唯有戒备和忌惮。 “将她带去水牢,单独关押。” 牢头迟疑了一会,才开口吩咐道。 官差们领命,扣着姜峤的手臂将她从刑架上扯了下来。 姜峤踉跄了几步,在地上站定,却突然张了张唇,嗓音沙哑,“只我一个?” 牢头这才想起她还有一个同伙,顿了顿,可念及彦翎说的单独关押,应是不包括这个同伙的,便皱眉道,“就你一个!” 姜峤低低地嗯了一声,“我那位同伴,重伤在身、高热不退,我走了,他无人照拂,怕是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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