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掀起眼,深深地看了牢头一眼,声音轻若蚊蝇,却带着几分威势,“他若死在牢狱里,你们该怎么向霍奚舟交代?” 牢头一噎。将军既说了要留着这女娘的命,那她的同伙怕是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你们若寻不来大夫,随意给他一碗药也好,至少得吊着他的命,对么?” 姜峤收回视线,又轻飘飘地丢下一句。 牢头心中已拿定主意,面上却不显,不耐地挥手,“轮得着你指点我们办事?带走带走!” 姜峤垂眼,迈着虚浮的步伐往阶梯下走去。 水牢还在地牢的底下一层,更加阴森湿冷、暗无天日。逼仄的牢房位于一池及腰的死水中,泛着幽暗的水光。 姜峤被推进水中,冰凉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下侵入,蔓延全身,令她立刻哆嗦了一下,牙齿也冻得微微打颤。 官差们锁上门离开,偌大的水牢中,瞬间只余下姜峤一人。地势不平,她艰难地挪动了一下步伐,走至井水稍浅处。 水波声一阵一阵,在牢狱四壁间回荡,听得姜峤更觉晕眩。她抬手环抱住自己取暖,思潮逐渐模糊缓慢。 在地牢时,她还会想法子分散精力,令自己忽略当下的困厄处境。可到了水牢,泡在冰凉的井水里,她却是昏昏沉沉,再也难以维持清醒。这种状况下,时间开始变得无比漫长,五感也变得尤为迟钝。 然而水牢的折磨之处便在于,一旦真的失去意识倒下,便会栽进水里,窒息而死。 为了防止姜峤溺水,牢头特意命人轮换着在水牢外看着她,只有到了饭点,才会放姜峤出来,容她有片刻半个时辰的喘息时间。 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两三日,连看守她的官差都有些忍受不了水牢的阴冷,时不时便悄悄躲出去偷懒,每隔一会儿才进来看一眼。 这一日,看守的官差又躲了出去,水牢里只剩下姜峤一人。 寒冷、困倦与虚弱折磨着她,令她的精神已经终于绷到了极限。她扶着牢柱的手猝然一松,整个人贴着柱身滑了下去,落入水中。 寒凉的井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没过姜峤的头顶,压迫得她无法呼吸。窒息感令她稍稍恢复了些神志,却四肢发软,怎么都提不起力气从水中站起来,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过无数念头 难道她蝇营狗苟了十数年,最后竟还是要死在这鬼地方么?若真死了,那这条命,算是霍奚舟取的吗? 霍奚舟说,要将她欠他们的,一点一滴尽数讨回来?这个他们,指的是谁?是死于上谷一役的三千前锋营将士,还是霍青萝和姜晚声? 钟离一族并非灭于她手,所以那三千将士的性命,是钟离慕楚的冤孽,与她这么一个自身难保的傀儡皇帝有何干系? 至于霍青萝和姜晚声,她又欠了她们什么呢? 恍惚间,姜峤仿佛又回到了建邺城的宫廷里。燃着炭火的大殿干燥而暖和,却杀机四伏…… 梦中,她穿着龙纹朝服,旒珠下俨然是清俊的少年面容。她神色麻木地踏入殿内,看似沉稳,脚下却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朝月公主一时鬼迷心窍,酿成大错,还望舅舅看在朕的面子上,饶了她这一次。” 姜峤面色有些发白,声音里却听不出什么波澜。 殿中央,姜晚声已经被钟离慕楚的死士押着跪在了地上。牧合神色冷漠地掐着她的下颌,正要往她嘴里灌一碗漆黑的汤药。 钟离慕楚坐在一旁,无动于衷地看了姜峤一眼,唇角扯出一抹凉薄的笑,看向牧合,“继续。” 姜晚声挣扎着,鬓发间的钗环当啷坠地,青丝散乱。自小被众人捧在掌心的朝月公主,第一次露出如此狼狈的模样。 姜峤攥了攥手,才冷冷地朝身后道,“都愣着干什么,扶公主下去。” 殿内除了姜晚声的闷哼,一片死寂,根本无人听从天子之令。 姜峤抿唇,脚下刚往前迈了一步,便有內侍上前拦住了她,低声劝道,“走吧……陛下。” 一转眼,那药汁已经灌进了姜晚声的嘴里,多余的沿着她嘴角流下,沾湿了那华贵的裙裳。 牧合猝然松开了手,姜晚声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姜峤隐忍着怒意,狠狠地剜了內侍一眼,用力地拨开了他的手,几步走到姜晚声跟前,将她扶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情状。 姜晚声难以置信地瞪向钟离慕楚,声音气得发抖,“钟离慕楚,你竟敢这么对本宫?!本宫是君,你是臣,你竟敢……唔。” 姜峤神色骤变,一把捂住姜晚声的嘴。可姜晚声却不领情,狠狠地在她手掌上咬了一口。 姜峤吃痛,撤开了手。 作者有话说: 江州篇以相爱相杀为主…… ps:前一章稍微修改了一下哦,增加了钟离慕楚为自己办丧事的情节。
第40章 奸夫 “姜峤!钟离慕楚以下犯上, 你还不发落了他?!” 姜晚声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姜峤蹙眉,望向她的眼神里也带了几分可笑和荒谬。同为姜氏子弟,姜晚声竟能被靖武帝和袁贵妃保护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敢对钟离慕楚下春..药,还敢对他放出如此厥词…… 见姜峤仍是一脸木讷呆滞, 姜晚声急道,“你怕他做什么?!钟离氏已经倒了!如今钟离一族只剩他一人!” 那你可知道, 是谁六亲不认屠了钟离一族? 姜峤张了张唇, 在心中问道。 姜晚声抬手指着她恨声道,“我们姜氏缘何会出了你这么一个软弱荒淫、毫无风骨的男儿?!” 这话便更可笑了…… 姜氏一族自南迁之后,唯有她们的父皇担得起勇武二字,剩下的哪一任皇帝不是“软弱荒淫、毫无风骨”? “砰。” 玉盏重重在地上砸碎的声响,令姜峤和姜晚声皆是一惊。 二人循声望去, 只见钟离慕楚踏着地上的玉盏碎片缓步走来。与此同时, 跟着姜峤而来的宫人们都争先恐后地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钟离慕楚的亲信。 钟离慕楚居高临下地盯着姜晚声, 似笑非笑地,“公主的身子骨当真不错, 喝了这药, 竟还能这么有姜氏风骨。” 他刻意强调了最后四个字,话里话外皆是嘲讽。 姜晚声神色一滞, 仰头望着那清俊不似凡人、让她痴心爱慕了数年的面容。本是应当发怒的,可不知为何, 眼神竟又变得迷蒙起来,周身像是被一股热气包围, 脸上也被蒸腾得泛起了绯色。 “……七郎。” 她近乎哀求地唤了一声, 身子一软, 伸手去够钟离慕楚的衣摆。 察觉到姜晚声的不对劲,姜峤眸光微缩,抬眸看向钟离慕楚,嗓音沉沉,“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药?” 钟离慕楚笑着往后退了两步,将衣摆从姜晚声手中抽离,“公主投我以木桃,我自当报之以琼瑶。” 耳畔传来女子既痛苦又古怪的吟哦声,姜峤瞬间僵住,面露惊骇。下一刻,她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钟离慕楚!” 钟离慕楚掀起眼,目光淡淡地定在她面上。 姜峤浑身一颤,近十年的恐惧如影随形,令她刚燃起的气焰倏然熄灭,声音也顿时低了下去,“……舅舅。” 她艰难地启唇,“求你,饶了她吧……她毕竟是朕的亲姊……” 钟离慕楚眯了眯眸子,嗤笑出声,“亲姊?陛下怕不是忘了,是何人让你的生母惨遭杖刑、不治而亡。” 姜峤忽地哑然。 “袁贵妃与陛下有杀母之仇,陛下却将她的女儿视作亲姊?若许采女泉下有知,会怎么想?” 钟离慕楚慢条斯理地说道,温润的嗓音里带着些蛊惑的意味,“陛下如今是九五之尊,可以随意处置任何一个人。从前有仇的,现下惹得你不快的,还有未来可能会违逆背叛你的,都应当杀了……” 有那么一刻,姜峤心中的恶念就此被催生。 是啊,她为何要替姜晚声说话?姜晚声母女在宫中盛气凌人了这么多年,从未将旁人放在眼里,更是处处为难羞辱许采女。袁贵妃早已追随父皇而去,这杀母之仇,便是让姜晚声替她偿还,又能如何? 钟离慕楚的目光锁住姜峤。半晌,才听得她不堪重负的声音,“姜晚声,罪不至此……舅舅饶了她,可好?” 钟离慕楚眼里的那丝光亮骤然暗去,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愠怒和失望。他启唇,嗓音里带着冰冷的嘲弄,“阿峤的妇人之仁,最令舅舅憎厌。既如此,你今日便守在这儿,亲眼看着你的好阿姊受罚。” 姜峤眼睫重重地抖颤了两下,“舅舅……” “这药要不了她的性命,你若再多说一个字,我便立刻杀了她。” 钟离慕楚勾唇,一字一句道。 顷刻间,姜峤面如死灰。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衣摆忽地被一双手用力攀住。 姜峤怔怔地垂眸,对上姜晚声那副意识混沌、媚态横生的模样,整个人像是被什么钉在了原地,绝望和无力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令她几近窒息。 这就是她的宿命么?什么都无法操控,什么都改变不了……旁人的生死,自己的生死,一切都由不得她。从出生那一刻起,她就被拿捏着,为了活下去,宛如傀儡般尽做些违心的行径…… 姜晚声体内的药性彻底发挥了作用,如今就连看着姜峤,也像在看心上人,竟是攀扯着她腰间的束带,整个人缠了上来,口口声声唤着七郎,而姜峤仍是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 钟离慕楚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几步走过去,一脚踢开姜晚声,将姜峤拽到了跟前。 “去,为朝月公主找些人来。” 钟离慕楚残忍地吩咐牧合。 牧合领命离开,很快便寻来了侍卫。 高高在上的姜晚声再无丝毫公主仪态,与几名侍卫滚进了床帐中。坠落的纱幔,被包裹的交叠人影,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殿内的一切景象都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姜峤将自己的唇瓣咬出了血,忍无可忍地挣开钟离慕楚的手,向外逃去。 临到门口,牧合抬手拦下她,“郎主有令,陛下需得看着公主受罚。” 姜峤茫然无措地缩到了角落里,死死堵住耳朵,闭上眼…… 下一刻,耳畔的所有声响归于沉寂。 姜峤霍然睁眼,四周的所有人影都已烟消云散,没有姜晚声,没有侍卫,也没有钟离慕楚,就连殿内的布置也全然变了样。 她缓缓站起身,透过半掩着的窗棂,看见十数位宫人跪在殿外,一穿着艳色宫装的女子跪在最前面,腰背却挺得笔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未曾做过的事,嫔妾便是死也不会认。” “陛下的意思呢?” 钟离慕楚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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